1.14走一步，再走一步

從菜場回來，許小蔓照例又在木森的門上敲了兩下，“馬上來。”木森的聲音從屋子里傳出來。雖然麗江的冬天氣溫比上海高得多，但冬天總歸是寒冷的。木森每天都會過來幫小許蔓做家務，每次的理由都是同一個，冬天的水太冷了，她不應該碰冷水。“快點奧，今天我買了魚。”不到一個星期，許小蔓竟然已經習慣了這個大男生每天出現在自己的屋子里，她甚至還學會了對其指手畫腳。

中飯過后，許小蔓一般都會午睡一覺，而木森則會收拾干凈之后回自己那邊做點工作。接觸久了，許小蔓知道木森以在網上替人處理圖片為生，偶爾也幫人做做網絡上的鐘點工，收入勉強能夠果腹。木森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網上看電影或是和人聊天，無聊到一個電影重復看上五遍，十遍，五十遍……

午睡起來，許小蔓照例又晃到了隔壁，推開虛掩的房門，木森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跟前。

“晚上酒吧有個聚會，一起去吧？”許小蔓像往常一樣坐到了木森邊上。

“不去。”每次許小蔓想把他帶出去，木森從來都是只有一個回答。

“面具PARTY，每個人都帶面具的。”許小蔓揮了揮手里的兩張面具，懶羊羊癡癡地笑著，還流下了口水，灰太狼則掛著動畫片里那幅奸笑，眼里還透出了一絲精明。

“那種地方太吵了，不適合你去。”木森搖了搖頭，拿過許小蔓手里的面具看了一眼后放到了一邊。

“我就是不想等死才從醫院跑出來的。與其讓我每天在醫院里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過五年，那我寧愿按自己想要的方式過五個月。”許小蔓輕輕嘆了口氣，幽幽的口氣讓木森為之一顫，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許小蔓憂傷的一面。

屋子里好像突然安靜了下來，木森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這時電腦屏幕上跳出一個窗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靜。“我后天到麗江，我們可以見面嗎?”時間好像瞬間靜止了一樣，木森沒有回復，許小蔓也沒有說話，兩人愣愣對著那個窗口，那邊又追過來一句：“你還在嗎？”

“哇，女孩子主動約你見面哎。”又是一陣沉寂之后，許小蔓先用手推了推還在愣在原地的木森。

“一定要見面嗎？”木森打了行字回復過去。

“你不會是不想見我吧？難道我們永遠都停留在網上嗎？”一同傳來的還有一張女孩子的照片，許小蔓湊過頭看了看，略略偏大的臉孔上有兩抹西南民族特有的高原紅，五官并不突出，不過還算比較端正。稱不上美女，但也不算是見光死的恐龍。

?“不是被我嚇跑了吧？我有這么難看嗎？”木森沉默了，女孩又追了一句過來。

“不是，不是。”木森這次到是否定得很快。

“那就這么說定了奧，我明天從昆明坐火車出發，后天到。”那個女孩顯得很開心，后面還加了個調皮的笑臉。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木森飛快打出一行字。

“你干嘛！這不是你女朋友嗎？”許小蔓坐在邊上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消息發出去，那邊沉默了，頭像暗了下去。屋子里突然變得鴉雀無聲，像是等著最近的宣判。

“你是不喜歡呢，還是不敢去。”許小蔓坐在邊上緩緩開口道。

“有區別嗎？”木森的眼神暗了下去。兩人在網絡中相識已經三年了，雖然不是知無不談的程度，但兩人在網上的關系早已經越過了普通朋友的那條線。他不是覺得這個女孩不夠漂亮，而是他自己沒有信心去見她。那種壓抑得太久的渴望已經將他折磨到崩潰的邊緣，曉燕從網上走到面前，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當然有區別啊，不喜歡，那我無話可說。可如果喜歡卻拒絕她，那你就是個膽小鬼、懦夫。”許小蔓伶牙俐齒地反駁。

“我就是個懦夫，只有你才認為我是個英雄，那些報道全是假的。”木森突然提高了音量，氣乎乎地從凳子上站起身，坐在邊上的許小蔓措手不及，被連人帶著椅子一并撞到了地上。

“你……對不起，對不起，你怎么樣？”木森見狀自責不已，忙不迭地蹲下去扶許小蔓。

“你是在怪我把照片PS掉了嗎？”許小蔓順勢坐在了地上，朝著木森輕輕嘆了口氣。

“跟你沒關系，那天白天，曉燕剛跟我說她的包被人搶劫了，錢包和手機都丟了，我很生氣。沒想到晚上回家，我就碰上了兩個人搶女人的包，我很生氣，就追了上去。我不是死死抱著那人腳不放開，是他的鞋帶纏在了我的扣子上，我割開的時候，傷到了他的腳，他給了我一刀。”

“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嗎？人總要朝前走的。”許小蔓嘆了口氣，當大家蜂擁而上時，每個人都想的是如何抓住世人的眼球，而事情的真相反而變得不重要了。

“你讓我說完，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年是怎么過來的？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說我的？那些人拿著棍子像打狗一樣趕我。我寧可那個人直接把我殺了，我也不想這么活著……”木森指了指自己的臉，又提高了音量，“我想尋死，我沒這個勇氣，我幾次都把刀片放到手腕上，可我自己下不了手。有一次我趁黑夜跑到山頂上去，可一到懸崖邊，我腳就發抖，怎么也不敢跳下去，最后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回來，你懂嗎？我的這些感覺，想死都死不了，你懂嗎？”木森咆哮完后，頭低了下去，眼淚順著那個傷疤滾滾而下，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別這樣，你還這么年輕，不能這樣……”許小蔓愣住了，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來安慰。任何華麗的詞藻在木森的滾滾而下的眼淚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她只能伸手輕輕替他把眼淚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