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長好

“老師，聽說..你你找我有事”子夏剛上完體育課，剛買的冰淇淋都還沒來得及吃就被同學拖著來見班主任了，她祈禱著老師能在冰淇淋融化之前把事情說完。

班主任剛大學畢業，滿臉青春痘印，辦公座上張貼著一道深奧的哲學命題：教好-學生還是教-好學生？在還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前，他認為他得先和一些好學生統一戰線。他確信眼前的子夏同學就是一名好學生，即使得出這個結論只經過了兩天短短的觀察。

??“林子夏同學，我正式告知你成為我班第一任班長！恭喜你！”他鄭重地望著臉頰通紅的林子夏宣布。

“好..”林子夏還沒緩過氣來，腦海滿是五羊巧克力味冰淇淋。

等一下！班長？是那個在講臺上扯著嗓子喊著“安靜”，整天做著吃力不討好那些事的一班之長？

“...不好，老師，我...”

??“這沒什么不好的，這是個鍛煉自我的好機會。相信老師的眼光，說你行你就行！”他邊說著邊翻出了班級的花名冊文件，遞給正發愣的子夏，臉上還掛著仿佛吃了本地當季甜芒果的微笑。

??“拿著，這是我們班的花名冊，你多熟悉熟悉大家，收集一下大家平時的行為愛好什么的”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間諜工作嗎？子夏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圣旨”。

“還有，班上有三四個男同學特別皮，我打算采取逐個攻破的戰略。在編排座位的時候，我會將你安排在簡言左右，只要他上課一說話，制止他！放心，我給你無限權力。”

喳，謝主隆恩。子夏已完全放棄掙扎了，她就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呀，多跳幾下，恐怕會被厚重的刀柄多敲幾下，比如..每天來匯報工作..

???“對了，你以后每天來匯報一下工作吧”班主任沒有發現子夏一臉憋屈。

“...老師，一個星期一匯報吧，開學要辦的事多著呢”子夏決定得維護一下將死之魚的尊嚴。

“嗯..也行，也得讓你慢慢適應。”他敲了敲手表說，“快去吃飯吧，晚自習時間也快到了，今晚我正式向全班宣布你是班長！”

???“好，老師再見！”子夏手中花名冊的一角早已被捏得皺巴巴了。

子夏的三歲是她人生的分水嶺，三歲前的她霸道任性，即使砸破爸爸摩托車的鏡子也要鬧到看中的玩具，即使和弟弟搶破頭也要爭到同一碗粥里的蔥花，甚至喜歡偷偷把幼兒園里的蠟筆藏起帶回家...三歲后的她卻靜謐乖巧，大人放心地讓她帶著弟妹一起玩，因為她不搶玩具不吵架，總是耐心地將就著他們。爸媽也無法解釋她莫名奇妙的懂事，或許是上帝不小心打了個噴嚏，一顆泡沫星子落到了子夏的腦袋里，于是她毫無預兆地被感化了。13年過去了，子夏一如既往地聽話，一如既往不會拒絕別人的請求。

晚自習時間，班主任故作一臉嚴肅地來到班上。班上的同學初來乍到，還摸不清新班主任的底細，這個階段還沒有人敢放肆，于是眾人一聽見腳步聲都乖乖地溜回座位上。

班主任一進門瞧見這安靜的氛圍，心里別提多欣慰，不自覺揚了揚嘴角，臉上的笑紋又多了幾條。他清了清嗓子：“我來呢，是來公布咱們班第一屆領導班子的。首先，班長是林子夏同學，大家掌聲歡迎”

子夏在稀稀拉拉的掌聲里站上了舞臺，盡管做了許多次心理準備，她還是緊張地用指甲摳著手心。她用力地抬起頭，怯生生地掃了班上同學一眼，然后努力把視線落在對面墻上的五星紅旗上。

“大家好，我我叫林子夏....我...請大家以后多多指教”語畢，子夏深深地鞠了個躬。

班上沉默了片刻，子夏愣是沒有起身，同學們才一聲兩聲地鼓起掌來。

一位少年驀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畢恭畢敬又帶了些戲謔地喊了一句：“班長好！”剛變聲結束而低沉的聲音里藏著歡樂的情愫，一點點地被四面墻反射，有了微弱的回聲，回聲鉆進了子夏的耳朵里，酥癢地讓她打了個冷顫。底下的同學一一地響應了起來，此起彼伏的“班長好”撐起了子夏的腰干，挺胸站直的時候子夏才意識到剛剛那個90度的鞠躬是有多累。

蠱惑少年簡言為正派班長撐腰的這個消息瞬間席卷了以簡言為首的兄弟派。而此刻的簡言，正笑得一臉天真地轉著筆，看著子夏的后腦勺，對的沒錯，子夏不負眾望地被安排到簡言的前面，被委以助其“改邪歸正”的艱巨任務。

（二） 可能是一時興起

班長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真不好當。子夏用木尺在講臺上用敲了兩下，喊了一句“安靜”，消滅了60%噪音；再敲一下，喊了一句“再說話的就記名了！”，消滅了剩下的30%的噪音。勉強說得上安靜的10分鐘過去了，10分鐘前剩下的最后的10%卻已經發酵成打破沉寂水面的硬饅頭，“啊...你是不是有病啊”“班長她誣陷我”...這硬饅頭砸得子夏頭暈目眩。

蘇果委屈巴巴地把筆盒扔給程杰，里面有一只被關在透明罐子里的草蜢。

子夏走到了程杰身邊，低聲地說了句：“程杰，外頭站著。”

程杰交叉著手癱在椅子上，嘴里嘟囔著：“我偏不。”

子夏吞了吞口水，厲聲地說：“程杰，我再說一遍，外 頭 站 著。”

程杰身體顫了顫，但依舊不為所動。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班上頓時鴉雀無聲，出乎意料地達到了100%的消音效果。

一分鐘后，“咔嚓”一聲打破了窒息般的安靜。

“哎呀班長，我制造噪音了，我自己出去罰站”簡言把摔在地上的筆撿了起來，“程杰，一起吧。”

程杰起身，和簡言一起離開了教室。

子夏回過神來，扶了扶額，嘆了口氣，轉身走回了講臺。全班一直緊繃的空氣也終于松下來，除了那些本來期待著一場好戲的搗蛋派在舉頭嘆惜之外，其余的人都投入到學習狀態，班上難得的只聽見翻書聲和摁自動鉛筆的卡茲聲。

教室外。程杰和簡言并肩而站。

“嘿兄弟，從第一天開始我就覺得不妥，你對班長是不是有那么點意思”

簡言停止了手中的轉筆，愣了愣，笑著說：“是嗎？我有這么明顯嗎？”

“我的天，你這是承認了嗎？還是不是兄弟了，有喜歡的人也不和我說”

“其實...我也不知道”簡言嘟著嘴，繼續轉手中的筆。“我可能只是一時興起”

程杰瞪圓了眼睛，錘了錘簡言的肩“欣賞你的一時興起！”

“那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暫時不跟她作對咯”程杰一臉大義凜然。

簡言忍住沒往他臉上揍，憋了句“那謝謝你咯，兄弟”

“不用謝，送我一個王者皮膚好了..”

還是揍上去好了，反正臉這么多肉，應該不怎么疼。

簡言的一時興起可蓋不住他的一世頑皮，每節課他依舊忍不住嘰嘰喳喳對著同桌說話，如果能成功把同桌調戲過來一起討論游戲就更棒了。那些像蒼蠅般的嗡嗡聲和偶爾蹦出來的嬉笑淹沒了老師的“論‘函數’和‘向量’的關系”，子夏總是不厭其煩地扭過頭去警告他。

“你別說話了！”

“你再說話真的就掌你嘴了”

“求你了，閉嘴！”

“你真的好煩啊”

數學老師講“三角函數”那一章的時候，子夏的超強忍耐力終于被耗盡了。她回過頭去，一言不發地毫不猶豫地出手捏了簡言的臉蛋，冒火的眼睛瞪得簡言不敢有任何反抗。

自此之后，只要子夏一捏簡言的臉，簡言就會乖乖地停止說話，像一個機器人的開關記號。久而久往，簡言身體像形成一個模式，要想得到前桌的捏臉關注，就必定要調皮地說上幾句話，于是，課堂的秩序依舊慘不忍睹。

子夏承受著班主任無理的“整理秩序”的壓力，毫無經驗也毫無霸道性格的她，只能一天比一天地更賣力地喊嗓子--“安靜!”，比以前有進步的是，現在她只需要喊兩次，班級的消音效果就可以達到99%，盡管這個效果只能維持半個小時。

一天午休結束后，剛從辦公室回來的子夏發現抽屜里多了一盒西瓜霜，里面有一張紙條：“長班，看見你在講臺上說話的時候摸了摸嗓子，我覺得你可能需要這個”落款：你的后桌."

（三） 長班好

簡言假裝鎮定地路過子夏身邊，假裝高冷地望向窗邊，假裝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窗下的子夏，子夏剛崩開西瓜霜的藥板，正拿起一粒往嘴里送。簡言挑嘴一笑，正打算一跨步回到座位上，沒想到子夏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深深地望住他的眼睛，含著西瓜霜說：“我親愛的后桌...只要你平時少說點話，我就不用吃西瓜霜了...”

簡言聞到西瓜霜清新的涼氣噴到臉上，一時失了神，他望著子夏獨特的像鑲了一層玻璃的瞳孔，仿佛沒入了一汪溫熱的泉水，更是失了神。

“嘿嘿！兄弟...你還好嗎？”子夏的手在他眼前胡亂揮了揮，他終于找回了魂魄。

他彈了彈子夏的額頭，得瑟地說“我偏不偏不..略略略，你打我啊~”

子夏剛好不容易積起來的感動被彈了一地:“哼，幼稚!”

兩人的關系因為一盒西瓜霜，竟然有了那么點親近，起碼在簡言看來，子夏對他不再是冷冰冰的仇視。

但這一盒西瓜霜還是沒能抵擋子夏的喉嚨發炎的進攻。子夏完全失聲了，因為喉嚨發炎引起的發燒把子夏硬生生地按在了寢室的床上。子夏腦袋難受，心里可舒坦了，終于暫時擺脫了一個班的煩惱。

子夏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裹著被子起來喝了一大杯溫水，開了開嗓子還是沒有聲音，于是吞了片西瓜霜，依在窗口看著底下蹭陽光的貓兒。她試著用手指撩撥著貓兒的背，一點點勾引它來懷里。貓兒揚起右爪子撓了撓右耳朵，掃了掃子夏手指點過的地方，朦朧的睡眼慢慢睜開了，望見有人和它一起曬太陽，它也興得要跳上窗臺。

“叮鈴鈴叮鈴鈴...”剛跳上窗臺的貓兒被宿舍座機尖銳的鈴聲嚇跑了，子夏惱得輕哼了一聲。

“喂，子夏嗎？”聲音很熟悉，但子夏不敢確定是不是他。

“嗯”子夏從喉嚨里費力地拼出了一個音節。“聽說你發燒了，身體還好嗎？”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是他了。

“嗯”

“嗯..你...我這周末來看你吧，我的實驗課程結束了”

電話這頭沉默了許久。

?“子夏？還在嗎？”對方的聲音崩出了幾分焦急。

“好”子夏很努力很努力地說出這個字，雖然尾音還是啞下去了。

?“你喉嚨不舒服嗎？我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嗯，想” 好一個‘你’字卡在了喉嚨。

?“哈哈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周末見。”他好像笑得很開心。

“嗯”

“嘟嘟嘟嘟”一陣電話忙線音從電話筒傳來，西瓜霜也剛好融在了口腔，清涼從喉嚨蔓延到了心坎。

子夏又掰了一片西瓜霜放進嘴里。

電話鈴又響了。

一聲未過，子夏忙著接起了話筒。

“...班長嗎？”噢這是災難的聲音，天天在后腦勺嗡嗡響的聲音。

“嗯”

“你還好嗎？” 沒有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

“嗯”

“嗯..我..你你好好休息吧” 會的，會珍惜你不在的時間。

“嗯”

“...對了，有空你可以看看西瓜霜的說明書，很有幫助的...”

.....

“嗯”

“那..那再見” 好想再也不見了呀。

“嗯”

子夏掛了電話，瞥了一眼桌面上的西瓜霜盒子，既然無聊，那就翻開看看吧。

?“長班好，我這么叫你是不是很親切哈哈，嗯我也覺得你也很親切。”

“咳..咳”子夏被西瓜霜噎住了...親切?我感覺很像媽媽嗎？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