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苦之為苦,樂之為樂
斯不惡己者惡善之為善
心有所念,幾念幾相識?
少林武當乃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今夜天下英豪齊聚臨城,自然以這兩大派為首。降魔禪杖上的金圈叮當作響,以禪杖做武器的人當然是和尚,和尚自然是少林的和尚,一個看上去面容蒼老,滿手老繭,一臉愁苦的和尚,李無憂的問話,自然也是由他來回答。
他的人苦,聲音卻很洪亮,且充滿一股無形的威嚴,只聽他道:“江湖傳言李施主是一個冷酷無情,從不求人,沒有朋友的人,可知是否屬實?”
李無憂抬手倒酒,一飲而盡,回道:“不錯,大師可是聞名天下,說出千古絕句《生亦樂,苦亦樂》的苦生大師?”
苦生大師道:“正是老衲!”
李無憂道:“大師不再少林寺藏經(jīng)閣好好做你的護法,卻跑到這西南千里的臨城,莫非就是為了要我李某的人頭?”
苦生大師輕嘆一聲:“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敢妄生殺念,此次下山不過是應人之邀,前來主持公道罷了!反倒是李施主,既沒有朋友,卻為了蕭施主一紙血書,明知此行兇險,仍不惜與天下英雄相抗,如實赴約,當真讓人敬佩,只是老衲實在想不明白!,你既然無情,又如何做出了這違背無情二字的事情?”
蕭施主自然是李無憂唯一的兄弟蕭逆云。
李無憂冷笑道:“大師當真好公道,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何時竟也成了小人之輩,我李無憂縱使罪孽深重,可還知道為人者不為之事。當今天下,能做我李無憂朋友的人的確沒有,但蕭大哥是我李無憂的兄弟,唯一的兄弟!既然是我兄弟,縱使今天這里是炎火地獄,我也非闖不可。無情者不是真的無情,分人罷了!”
苦生大師聞言道:“好一句無情非無情,因人而是!果然是英雄年少,后生輩出,只是李施主說我等為小人之輩,可冤枉我等了。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中人自然知道為人者不為之事,蕭施主如今身體無恙,你大可放心。老衲今日前來,只念李施主殺孽太重,還望能隨我回少林,靜心修禪,穩(wěn)固本心!”
李無憂還未說話,他身旁的馬夫卻早已不耐煩,只聽得一聲大吼:“禿驢少廢話!快快交出蕭少爺!”
此話一出,當真是群雄激憤,苦生大師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天下景仰,今日竟然有人大罵為禿驢。
只聽有人吼道:“大師何須廢話,我就不信他李無憂的刀再快,能夠抵擋的住今夜眾多的英雄好漢。”
跟著無數(shù)人紛紛叫囂,本來安靜的大樓瞬間熱鬧起來,望著這場景,苦生大師看了看與他同排站立的武當掌門逐云道長,低聲念道:“阿彌陀佛!”
其實人就是這樣,最不需要學的一種技能便是跟風起哄,渾水摸魚,有多少人心懷鬼胎,有多少人唯恐天下不亂!
煩悶是一個人發(fā)火的導火線,煩躁就是火焰。李無憂望著四周的吵鬧,又悶又躁,自然就有火。
“給我閉嘴!”一聲如龍吟般的巨吼自他口中發(fā)出,眾人只覺耳膜生疼,七八道人影自樓上墜落,不高的樓,人落下去卻摔的如同一灘爛泥,樓中瞬間安靜。
好強的氣勢,好霸道的武功,以氣馭物,隔空殺人。這就是李無憂,這就是李無憂發(fā)火的代價,那就是死人。
角落中的黑衣少年,剛好飲完一杯酒,但他隨意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明亮的色彩。按道理說,大樓本來應該繼續(xù)安靜的,
可是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是絕對的,變故時刻都在發(fā)生。
二道人影緩緩從二樓眾人中走出,怪異的是后面那人右手一把鋒利雪亮的匕首,正緊緊的架在前面那道人影的脖子上。李無憂第一次變色,踏前一步,叫道:“放開他!”
被刀架住脖子的蕭逆云一臉悲痛欲絕,滿臉淚水,大聲嚎啕道:“兄弟,大哥對不住你,你不用管我,趕快走,你是大英雄,是天下第一的李無憂,你不能為我以身犯險,不值啊!”
李無憂聞言,內(nèi)心大是悲喜,悲的是,自己天下第一,卻保護不了一個對自己如此重情重義的兄弟,喜的是唯一的兄弟至少還安然無恙,只聽他道:“大哥,今日李無憂縱然是死,也定保你周全。”
蕭逆云聞言臉色更是痛苦,臉色憋的發(fā)紅發(fā)紫,大有決然之意,只聽他道:“兄弟,我蕭逆云今生能有你這樣的兄弟,死又何憾,我知道你喜歡小蝶,若是我今天死在這里,你要答應我,好好照顧小蝶,若是...若是你不嫌棄她曾下嫁于我,你倆可共.....共結(jié).....連理!”
好感人的話,好感人的兄弟情,連自己的女人都能舍棄,都能送出,如此感動的情義,李無憂當然更加感動。只是這世上,真的有這樣感人至深的兄弟感情嗎,真的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人送給別人睡嗎?
那手持匕首之人聞言,哈哈哈大笑,只聽他道:“真是好感人啊!李無憂!聽說你從不求人,你今天就給老子跪下來,求我,說不定老子心情好,看你對我一拜之禮,交了你這個朋友,就放了你兄弟了,哈哈哈!”
“跪下來啊!”
“跪啊!”
七嘴八舌的聲音開始響起,無數(shù)的回音開始在李無憂耳中盤旋,角落中,黑衣少年的眼睛愈加明亮。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有劇烈的掙扎?一個男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外,豈可跪他人?特別是李無憂這樣的男人!
他會嗎?沒有人知道,但是下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人在惋惜,有人在嘆氣,馬夫更是悲痛欲絕,那神情就似乎快要崩潰。李無憂跪了下去,雙膝重重著地,為了兄弟,死又何妨?辱又何懼?多感人的兄弟,蕭逆云幾乎要瘋了,他的確瘋了,瘋狂的掙扎,從二樓跳下,直奔那道跪下的身影。
背叛,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感情,難以接受的背叛也就證明了你在乎的太深。千千萬萬年以來,這世界有千千萬萬的人,自然也就有千千萬萬的背叛,因為人是有感情的動物,正因為這該死的感情,才有無數(shù)的痛苦,但同樣也能生出無限的希望。
蕭逆云朝著李無憂撲了過去,沒有人阻止,此時此刻,就算是天下第一的李無憂,在眾人眼中,只怕也是一個可憐的人,這也讓所有人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人能夠天下無敵,每個人都有軟肋,李無憂的軟肋,當然就是他唯一的兄弟。
男人流淚,一定是情到深處。
蕭逆云滿面都是淚水,幾乎濕透了衣領(lǐng)。他竟如此感動?
是不是他從未想過,在世人面前一直高不可攀,讓自己一直充滿壓力的人,會為了自己而跪? 換做是誰,只怕也不敢想。李無憂自然也有淚,只有一滴,像他這樣的人,一滴眼淚已勝似萬千,足矣。
蕭逆云扶著李無憂站起來,一只手很自然的挽住了李無憂的右手,那只出刀的右手。一柄雪亮的匕首被他拿了出來,李無憂看見這把匕首,眼睛都不由一亮。
“你看這把匕首如何?兄弟!”
蕭逆云左手緊握著李無憂的右手,而他的右手卻拿出那把雪亮的匕首,輕聲的問道。
“很好!”李無憂答道。他心里是不是在想,蕭大哥莫非要把這匕首送與自己?
“很好?
那可配的上兄弟?” 蕭逆云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沙啞。
原來自己沒有多想,原來蕭大哥就是要把這匕首送予我,李無憂這般想著,心里當然感動,開口道:“蕭大哥的東西,哪一樣都是配的上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蕭逆云的聲音突然由沙啞變成厲吼,握住李無憂的手發(fā)抖的厲害。李無憂身子是不是有輕微的僵硬,他只來得及說了一個“蕭”字,接著便是一聲悶哼。
是不是永遠永遠,“大哥”兩個字再也叫不出口。
風停,月殘。
無限蒼穹開始陷入無盡黑暗,大地驚雷。
世界在此刻安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如同變成了雕刻的石像。 匕首既然好,自然很鋒利,既然是鋒利的匕首,自然是用來殺人,
果然是殺人。
蕭逆云手中的匕首,自李無憂胸膛進,后背出,血液嘀嗒如注,腥味一片。
角落中的黑衣少年猛然站起,眼神中充滿不可置信。
李無憂身后的馬夫大吼一聲,上前一腳將蕭逆云踢翻到一丈遠的柱子上,在重重的摔下,“噗嗤”
一口鮮血自他嘴里噴出,他卻毫不在意,自顧的爬起來,指著此刻被自己貫穿胸膛的兄弟,悲傷內(nèi)斂,眼神陰冷,就像是一朵潔白的百合花瞬間化成了一條鮮艷的毒蛇。
馬夫眼神血紅,他也要殺人,殺的自然是蕭逆云,可是一只瘦弱的手卻抓住了他,那只手顫抖著,慢慢拉回了暴怒的馬夫,慘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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