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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建的房子在高新區很好的地段,平層,面積大,裝飾得低調實用充滿質感。
讓住家保姆收拾完孩子去睡覺,忙了這一天,陳建很是疲憊,都沒怎么跟芝芝說話,不一會兒就睡著了。芝芝就遷就他的作息去睡了,沒多久枕邊傳來男人的粗重呼吸聲。
凌晨兩三點,芝芝睡不著,爬起來去找水喝。整個大房子里還開著夜燈。芝芝穿著陳建的寬大男士T,端著水杯,在寂靜中打量這個房子。
她喜歡這個房子,她也喜歡陳蓉,她也喜歡那個小女孩,她也不討厭陳建,那么,她就應該留在這兒,就這么簡單。
這就是董佩芝。
別的女人的概念是“我想”,而她的概念里是“我應該”,她的字典里沒有很多女性常見的惶恐不安,所以她容易贏。
芝芝也窮過,小縣城女孩在外拼搏,哪有不挨窮的?
上過班,并不是什么職場達人。起點低,沒啥名校背景,做年薪上百萬的職場精英是沒什么指望的,為了幾千塊工資被人隨意唆使,也給人背鍋當槍使過,都是這么過來的。
大部分這種人打一份工只能掙個生活費而已,就算天天加班圖表現,三年升主管五年升經理,到四十歲,月薪兩三萬,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芝芝跟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膽子大,跳出來了。
她老早就琢磨著想搞錢,還是得做生意投資,但投資做生意,也不能瞎搞,資本單薄一虧就容易虧個底兒掉。最好的方法是,找人帶。那么,誰帶呢?當然是各位男人們,這社會目前還是男性擁有資源的多。
大方的男人,直接薅他羊毛,幾萬幾萬的拿零花錢攢著好辦事。不大方的男人,也別放棄,別得罪他,他也許自己的資產不肯出一分,但是不傷害他利益的小事,舉手之勞的忙,能贏得美人的嬌嗔,男人還是愿意的。
之前芝芝很便宜的盤到一個商鋪,轉手高價賣出去,就是某個一毛不拔的小氣男人從中牽的線,這也讓她小掙了一筆。
只要在官場上生意場上混的稍有成績的男人,都別得罪,萬一以后用的著呢。務實派的人在乎真實所得,野蠻生長,誰強誰贏。
小縣城出來的芝芝,30+的年紀,混到今日兩套房沒有房貸,還跟著男人們做了一些餐飲等各方面投資吃分紅,不用再朝九晚五的上班,在辦公室忙得暈頭轉向,為他人做嫁衣裳。
芝芝喝完水,準備回陳建床上睡覺,正要開門,卻忽然想去小女孩的房間看看。房間里靜悄悄的,當芝芝走到床前的時候,想摸摸小女孩的臉,卻發現她根本沒睡著,蜷縮成一團。
芝芝蹲在旁邊,輕聲問她:“爸爸在那邊呼嚕聲太大,我實在是睡不著,你可不可以幫幫我,讓我在你的小床上睡一晚呢?!?/p>
不知道小女孩是愿意,還是習慣了她愿意,她讓芝芝睡了上來,芝芝縮進被窩里,摸到一雙緊張的小手,摸到細細的胳膊,摸到軟軟的臉蛋,摸到一個寂寞的孩子,摸到少年時代孱弱的自己。
大女人把小女孩抱在懷里,輕輕拍她的背,不久后,小女孩悄悄的睡著了。
陳建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阿姨在煮早餐,芝芝在衛生間給他的寶貝女兒梳辮子,嘴里哼著輕快的小曲子,陽光照在地板上,亮閃閃的。
小女孩梳好了辮子。
芝芝問她:“要不要給爸爸看看?”
小女孩于是怯生生的走向爸爸。
陳建蹲下來把她摟在懷里,緊緊的。
有點錢的男人假如已經嘗過婚姻的滋味,他的孩子如果也已經長大,那么,他很可能不會再結婚了。
但是,如果他還有年幼的孩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男人對于如何帶大一個孩子,根本是束手無策的。
比如陳建家里來了客人,客人也有小孩,陳建就會逗逗客人的小孩,拿玩具給小孩玩什么的,大多數不認生的孩子都很喜歡他。陳建這時候就會忍不住惡意語言攻擊他女兒說:“看看別的小孩都這么乖這么親熱人的,有的小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情感冷漠,怪不得不討人喜歡?!?/p>
那情形就跟蠢女人吃醋故意跟別的男人聊天去氣自己的男人一模一樣。
芝芝認為他不應該這么跟小女孩講話,兩個人就為此開始交鋒。很快芝芝發現陳建的套路是:
無論她有沒有道理,是不是為他好,總之,只要她不同意他的做法,那么,他就立刻覺得受到了攻擊,不耐煩,高聲呵斥。然后拋出他的傷人金句:這事兒輪不到你管!你還真把自己當女主人了。
然而,再隔幾天,在床上一磨,他又含含糊糊接受了她的意見。
其實,他自己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他也知道她說得對,但他就是要任何時候言語上都占據上風,并且貪圖一時半刻傷害她們的那種快感。
芝芝基本接手了照顧小女孩的工作。
她接她上下課,給她涂指甲油,還給養了一只小狗,取名叫順順,每天遛狗的時候,看著小女孩跟著小狗追逐嬉戲,一天天的歡喜活潑了起來。
她基本上擔起了一個媽媽的責任,陳建過上了尋常男人的幸福生活,反正家里的事都不要他操心,對孩子就抱一抱逗一逗就好了,這是中國大部分男人最喜歡的那種父愛,根本不用真正動手,只需要好好掙錢,然后心里看著高興,為自己的基因感到驕傲:“看,那是我的種,是我生的。”
一年多的時間,芝芝不知不覺中清風細雨的蠶食了陳建,而他根本沒有發現真正發生了什么。
他看起來兇狠暴跳如雷,但是往往幾天以后被芝芝床上一磨,他又讓步了,最后他們之間的交鋒,都以芝芝說的為準,最后都按芝芝的要求前進了,而他還覺得自己贏了,挺滿意的。
芝芝與別的女人不同處在乎她太容易透過事物看本質了,別的女人的注意點在于他吼了我,不疼我,好傷心。而芝芝的注意點在于,現在讓你吼一下,過幾天還得按我說的辦。
所以說,脾氣差,說話傷人,這都不是真正的強勢,真正的強勢是,不管怎么著,最后都是聽我的安排。
這一點,芝芝比陳建強勢得多。
世界上的天長地久,都是實力的蠶食。
女人對于男人的蠶食絕對不是肉體,肉體沒啥好蠶食的,性需求再旺盛的男人,搞定一個女人三個月后,她再脫光衣服在他面前走來走去,也不會再怎么沖動了。換個肉體分分鐘的事,世上的新鮮肉體太多了,不值錢的。
女人通過肉體搞男人的錢,也都只能是些小錢。
真正蠶食一個男人的世界,必須是他有巨大利益的領域需要你去搞定,離開你就不行,他自己搞不定,換人也懷疑沒有人比你做得更好,這個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你的重要性。
很快發生了一件事令陳建就意識到芝芝的重要性了。
有天芝芝站在兩個椅子上給陳蓉在高柜上拿東西,不小心椅子沒踩穩,摔下來了,傷到了腰,住院了。
芝芝傷了腰,不能坐起來只能平躺,住院期間陳蓉每天讓住家阿姨熬好了粥,送到醫院去,然后阿姨回去搞衛生了,芝芝的三餐都是陳蓉喂的,晚上她回去休息了,又是對芝芝千叮嚀萬囑咐的,你好好的,我明兒再來。
陳蓉篤信佛,有次給芝芝喂飯期間就說起,上師說你是本命年,要好得快,就得讓自己的至親去買塊玉保平安啊。
芝芝等她夜里走了,給自己的媽媽打了個電話。在打電話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家里是沒有人會給她買的。
果然電話一接通,她媽媽一聽這件事,首先說你自己沒長眼睛,不曉得照顧自己,然后說這都是封建迷信,花這個錢做什么,最后她說,我沒錢。芝芝說,那好吧,掛了啊。
她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是:“再見,媽媽。”
人不會把所有心里的話都說出來。
世界上人很多,但是能給芝芝掏錢買這塊玉的人,不多。
陳建是第二天過來看她的。
當時粥剛送過來,陳蓉去廁所了。他站在床邊問了芝芝幾句,有點尷尬的樣子,不時想做點什么來轉移注意力。
這時候看到了粥,就打開說,阿姨今天煮的什么?
既然都打開了,他似乎放下來也不是很合適,于是他盛了一小碗粥,說,:“現在吃嗎?”
他拖過來一個椅子,給芝芝喂粥。
芝芝生平最恨一件事就是被動等待,被別人安排得妥妥當當,而陳建現階段最不擅長的事就是表達對女人的柔情,所以整個喂粥場景尬上天際。
他機械性的喂一口,她就干巴巴的吃一口,他又喂一口,她又吃一口。
但是芝芝還注意到了,他給她喂粥的時候,“啊”,他的嘴也張大了,像是自己在吃一樣。
他稀里糊涂的喂了幾口,陳蓉回來了,陳建如釋重負一般,緊著把碗遞給他姐,“你來你來?!?/p>
過幾天,他又來了一次,讓陳蓉先回去休息了,坐在病床邊兩個人說話。
芝芝問他家里的事,小女孩這幾天怎么樣啊,看醫生了沒有,晚上睡覺情況怎么樣,讓他脾氣放好一點,別當著孩子面大聲吼。他讓她放心,說一切都沒事。
好似一對中年夫妻,相依為命,絮絮叨叨的說盡兒女事。
他這次喂粥嫻熟了點,她也吃得沒有那么艱難了。
邊吃邊說些家里事,他忽然說:“哎呀,你怎么問來問去都在問薇薇啊,我不是個人啊,都不問我一句?!?/p>
芝芝嗔他一眼,說:“這么大個人了,還跟小孩吃醋呢。”
他嘿嘿笑。
這話貌似不滿,其實滿意得不行。
女人愛他的女兒才是顯得真正愛他。
務實精明的中年男人,早就不用小男孩那一套來理解愛情了。
他們早就發現了,很多女人所謂的愛,只是自己需要被愛而已。
中年男人渴求的愛是這個女人真正為我做了什么,芝芝贏得陳建真正信任的根源是她真正愛他的女兒,照顧他的姐姐,分擔了他的生活壓力。
那天是周末,小女孩薇薇去她媽媽那里了,陳建在醫院過夜,陪護床上睡著。
芝芝托他買一塊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講了一遍。
陳建久久無言。
最后他說,不用買的,姐姐那里多的是好玉,我之后找她拿一個就是了。
兩個人又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芝芝說:“那我先睡了,你也睡吧?!?/p>
陳建“唔”了一聲,說:“其實都是這樣的,父母和孩子往往彼此都有很多意見,但是也沒有辦法。就像當初小凱要出國念書,我和大姐其實都不同意的,想著現在國外鍍金也就那么回事,而且姐姐一個人實在是太孤單了。可他執意要去,也只能是由著他去。你母親,,,只能說人生坎坷,確實不懂得怎么愛自己的孩子,你別太在意了,凡事有我呢?!?/p>
說到這里,他輕輕咳了一聲,問:“你睡著了?”
她沒有出聲,假裝睡著了。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在黑夜里淚光閃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