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這是張在醫(yī)院的急診門口拍下的照片。
? ? 年初五的風很大,也沒有丁點陽光,地上的碎紙和枯葉就那樣胡亂的走,救護車拉回一個又一個病人,里面躺著昏迷被搶救的爺爺。
? ? 佇在門口楞楞看著對面雜亂樓房中被風撥弄的破洞黑色塑料袋升高又墜落,恍惚間我又看到了童年里時常出沒的那輛吱呀作響的三八大杠自行車……
? ? 童年好像很遠,遠到已經(jīng)十幾二十年,很近的近到就在昨天,而那輛自行車,就是載著兒童的我回爺爺家的唯一。
? ? 那時爺爺正值花甲,經(jīng)常騎著車四處溜達,到爸媽這里逛逛,去集市那里走走,然后順手把我拎上自行車拉回去。
? ? 記憶里那段路很長很陡,蜿蜒起伏,路邊的石頭四處站著崗,還有一截兒在火車站邊最令我期待的上坡路,因為那坡度總能讓我感覺像游樂園里的海盜船,快樂又刺激,爺爺也總能站起來踩著踏板一口氣沖上坡頂再滑行下去消失在曲折的路口,摸著柔風背著日光,愜意非常。
? ? 但隱約地我也只能記住這些了,雖然感覺途中應該還有很多很多快樂的事情,可近些年的新冠肺炎疫情和長時間的封閉讓我發(fā)覺記憶宮殿碎掉了一片又一片的磚墻,童年的城堡也不再完整。
? ? 不知何時起,網(wǎng)絡發(fā)達,通信便捷,交通工具多樣。
? ? 不知何時起,回去的路不再這一條,多了寬敞平整開滿鮮花的大道。
? ? 不知何時起,那段坡道爺爺也騎不上去了,只能下來推著我上去。
? ? 不知何時起,老家的堰塘樹木一個接一個被抹去,房屋崩塌,自行車不見蹤影。
? ? 那輛至今回想不起影子的自行車被爺爺騎著走了很遠,直至消失多年我才后知后覺。
? ? 以前日子劃過的痕跡已失了半邊天,時間推著我撞過懵懂,扯著我體認沉默和麻木。
? ? 一切都在變幻,
? ? 一切都在向前。
? ? 卻獨獨把逐漸頭發(fā)花白身形佝僂的爺爺留在原地。
? ? 石火光陰,千頭萬緒,這段文字也著實費勁,如今彌漫著海量的垃圾信息,紛繁蕪雜的圖片和視頻讓人難以靜心,爺爺卻不受浸染,總是坐在門口路邊和門后悠悠的享受當下。
? ? 只記得在21年1月15號的那個下午,我回去坐在爺爺身旁看著太陽,懶洋洋的日光沾著點兒細風,柔暖,往日不再,也只有這短暫午后才最像是回到過去,輕輕沉溺在兒時打個盹兒。
? ? 可是爺爺卻在甲辰年大年初六的5點32分永遠離開。
? ? 驟不及防,
? ? 步步緊逼。
? ? 一切快的難以置信,誰也未曾想到前幾日白天出門溜彎,晚上還在墨綠破皮沙發(fā)前烤火打著瞌睡的爺爺就這樣撒手人寰。
? ? 午后到夜幕到凌晨到魚肚白,煎熬,沉悶,多次起身到房里,看著躺在床上插著管不能說話昏迷的爺爺,沉重急促的呼吸,再到漸漸衰弱起伏緩緩的胸膛,慢慢地,一點兒一點兒地被拖到終點。
? ? 模糊聽到守著爺爺?shù)拈L輩們說不要急,大家都在,看到爺爺眼角溢出淚水,許是走馬燈浮現(xiàn),我想爺爺還是舍不得家人,也放不下這個地方,對峙許久,可是終究不能醒來,終究就這樣離開。
? ? 于是我再一次看到漫天飛揚的黑色紙灰,
? ? 看到滿屋花圈和上面我們的名字,
? ? 看到?jīng)_天嗩吶,
? ? 看到披麻戴孝,
? ? 看到殯儀館,
? ? 看到焚化爐,
? ? 還有精致的骨灰盒。
? ? ……
? ? 情緒是一種具有嚴重間歇性和滯后性的東西,這樣時候尤為如此。
? ? 而親人的別離也真的沒有狂風和暴雨,只留下了一生的潮濕和泥濘。
? ? 在婆婆帶著酥鹽排骨走后很久,爺爺也是尋了上去,騎著那輛記憶中早已斑駁的自行車,也捎走了我的半個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