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第一章下 三年前

三年前,那個近乎垂直的崖壁之上,林虎子左手勒著女警察的脖子,右手握著手槍。槍口對著她的后腦勺,一步步地往后退。兩個人幾乎已經退到了懸崖邊上,而懸崖邊,數十米之下便是驚濤駭浪。鋒利的礁石令人毛骨悚然。

空氣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陳筠和一個小隊的人站在一百米開外的小山坡上,身穿著星空迷彩的特戰隊員手里握著步槍,整齊地對著林虎子和人質的方向。

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大家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林虎子那條瘋犬。

從山腳下一路挾持著人質,退到了山頂的懸崖邊,林虎子的體力早已經透支,但是求生的本能依然使他能夠緊緊勒住那名警察。

女警察年齡不大,看上去與陳筠他們年齡相仿,就像是警校剛畢業的。她臉色蒼白,雙眼通紅,嗓子已經喊不出聲,身上早已沒了半點力氣,只覺得自己能看見這個世界的時間可能不多了。絕望,恐懼,充斥著她的大腦。

昨天晚上,夜幕降臨之時,收網行動打響了第一槍。前期的情報收集工作和內部人員的配合,讓行動順利了許多,可還是經歷了犯罪分子的頑強抵抗。早晨的時候,隨著一聲巨響,山里的制毒窩點轟然倒塌。林虎子的手下被擊斃的擊斃,被俘獲的俘獲,最后只剩下喪心病狂的林虎子了。

他曾經受到過境外雇傭兵的訓練,悄無聲息地逃出了軍警的包圍圈,并在信號偵查車旁打傷了一名技偵警察,挾持了一名女警。

山上依舊對峙著,為了防止林虎子狗急跳墻,算上宋安鴻和陳筠,只有七個人跟上了山坡。七個人都是部隊精英中的精英,經受過最嚴苛的訓練。

宋安鴻緊緊握著步槍,一步步地朝林虎子走去。

“宋安鴻你干什么!?退回來!”對講機里傳來徐隊的聲音。

也不知是徐隊的那一聲吼,還是宋安鴻自己想停下,他緩緩站定了腳步。

對講機那頭只有一陣滋滋的聲音。

“我去把人質換下來。”宋安鴻出奇冷靜地說。

陳筠趕緊整理了一下對講機。“阿鴻,換人質讓我來換,你別去。”

隊員們的對講機里一同傳來那句話,不由得互相對視。徐隊長依舊手里緊緊握著步槍對著林虎子,眼神則盯著宋安鴻的舉動。

宋安鴻沒有回答陳筠的話,又開始邁出了腳步,朝人質走去。

陳筠不由得心里一顫。劇烈的陣痛從心臟一直傳到大腦。這支小隊里大都是剛調來的新人,只有陳筠和老徐知道宋安鴻之前的經歷。

林虎子手里的女警察,膚色雪白,齊肩短發,像極了他們曾經認識的一個女孩。陳筠心里明白,宋安鴻恐怕是從她身上看到了喬欣的影子。

陳筠著急了,不由得把步槍握得更緊。

“阿鴻,你聽我說,你要冷靜,冷靜!”

對講機里平靜了有幾秒鐘。那幾秒的平靜,讓陳筠莫名的心慌。像是被丟進了萬丈深淵,伸手不見五指。

“我很冷靜。讓我去吧。”

接著對講機里又死一般的寧靜。

徐隊長淡淡地說:“那你跟他談談吧。注意安全。”

隊員們都知道,徐隊說話本就不是平靜的風格,但每當他這樣平靜地說話,他的內心必定是做了極其激烈的斗爭。

接著就是那句幾乎每次任務他們都能聽見的話。

“各點位人員注意,放低槍口,別對著人質了。”

另一頭,海風呼嘯地吹過,天上也不再一片晴空。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映得大海也不再蔚藍。海不藍,天也不藍。天灰,海更灰。

“林虎子,你想要干什么我不管,你要的條件我們也會考慮。但是她的安全我們必須保證。我換你手上的女孩,我當人質,你把她先放了,行嗎?”

這次宋安鴻沒開對講機,但是他的聲音隔著幾十米,陳筠他們都能夠聽得清。

“你當我是傻子?別動了!再動我直接開槍,不想跟你們廢話。行啊,特種部隊都來了,特種部隊都來了不還是沒抓到我嗎!”

“你手里的人質是個警察,我們是軍人。你要是把她傷了,我們沒法交代。”

“你們是一伙的,你還真以為我傻了。我今天要栽在這了,就是死,我也多拽一條命,多拽條警察的命!”

宋安鴻又冷笑了一聲。

“我沒跟你開玩笑。你手里的警察要是被你打死了,立馬你就會被射的千瘡百孔。就是死也死無全尸。至少你保她沒事,我們才有得談。至少,給你一次能活的機會。至于能不能活,看你的命了。”

女警察依舊被他勒著脖子,說不出半句話

“我真那么好騙嗎?你逗小孩呢?”

“你干的事,是警察管的事。我們是軍人,我們只保證人質的安全。你以為我們稀罕你?把你手里的人質放了,我們給你條船,之后你的是死是活我們管不了,你愛去哪去哪,滾出中國去。但是你要清楚,假設你今天就是跑了,我們的恩怨也永遠不能一筆勾銷。”

話音落下,空氣又恢復了原來緊張,寧靜的狀態。這次林虎子沒再回答宋安鴻。

宋安鴻剛才的話,確實讓林虎子動心了。若是一個正常人,在正常的狀態下,哪怕是小孩也應該能聽出那些話有多可笑。可是那些話,到一個將死的亡命徒耳中,都成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尤其是那句不切實際的假設,林虎子真就以為自己還有一線的生機。

“除了信我,你還有別的路走嗎?你還是不想死吧。”

宋安鴻一步步挑釁林虎子的底線,一把戳中了他的死穴。

沒錯,他不想死。放棄抵抗,束手就擒?判的刑能夠他死八回的。的確,除了這個,他好像真的沒有別的出路了。

宋安鴻的話,一句一句地在陳筠耳邊回響。自打那事之后,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宋安鴻說了這么多話,這么自然,這么流暢地說了這么多話,仿佛從前那個宋安鴻又回來了。

正想著,陳筠耳邊又傳來了林虎子的嘶吼。“行,拿你當人質可以,你怎么讓我相信你?”聽到林虎子答應拿宋安鴻交換那名女警察,隊員們的心里一緊。最緊張的還是陳筠和徐隊,這場人質解救行動,終究還是摻進了情感。

“我卸裝備,行嗎?”

宋安鴻走到離林虎子大概十米遠的地方,開始卸裝備。他把步槍,手槍,軍刀,還有聯絡設備依次卸下放在腳邊。

“行了嗎?”

“不行,脫!”林虎子吼了一聲。

宋安鴻開始脫身上的迷彩服和褲子。最后這剩下了一件體能訓練短袖和一條訓練短褲。

“這回呢?”

“行,慢慢走過來!”

幾十米外的隊員們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耳機里突然傳來徐隊長的聲音。“等等人質交接的時候,如果有機會,把林虎子給我斃了。”

猶豫了一會,又說“但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不要開槍,尤其不要傷到人質!”

“收到”

“收到”

耳機中又接二連三的收到。每個人都把槍握得更緊了,每個人都死死地盯著步槍瞄準鏡里的十字線,瞄準著交點處重疊在一起的那兩個人,一個是生死之交的戰友,一個是他們不惜同歸于盡的敵人。

宋安鴻一步步地朝著人質走去,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聚焦。

等到宋安鴻走到離他們還不到兩米遠的時候,林虎子突然把人質向前推,推出了好幾米遠,推出的同時,他彎下了腰,用槍對準了宋安鴻。

這一下讓原本準備好的隊員們措手不及,宋安鴻站著的位置,正好遮擋住了林虎子,隔著個宋安鴻,沒人敢輕易射擊。那名女警察被推出之后,踉蹌地向隊員們跑來,一個隊員上前扶住了她。她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六個人只支出了一個隊員去照顧她,陳筠還有其他隊員依舊是死死盯著林虎子的方向,只是每個人的槍口都對著宋安鴻,心里不免有些打顫。

另一頭,林虎子用槍指著宋安鴻。“手舉起來,轉過去!”

宋安鴻照做,轉過身后,他看見的是戰友一排黑壓壓的槍口。

“人還給你們了,我的船呢?”林虎子吼道。

徐隊回應他。“已經在給你安排了!”

林虎子一時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兩邊就這樣僵持著。

宋安鴻正對著戰友們齊刷刷的槍口,他心里很清楚林虎子站的位置是一個射擊死角。他環視了一下用槍對著他們的隊員,若是有可能,只有陳筠站的位置能瞄準到林虎子。只是那個方位,宋安鴻隱約感覺不妙。

耳機里傳來徐隊的聲音。“小胡,你退下去,通知大隊給他準備一條船,讓狙擊手試著在海上射擊。”

“是!”

沒一會,小胡便跑了回來向徐隊報告。

“他身后那片海全是礁石,近岸處海浪太大,根本沒法停船。遠岸處射擊精度無法保證。子彈也容易穿透匪徒,誤傷我們隊員。”

一下子,局勢陷入了僵局。

許久未發出聲音的耳機終于被一個隊員打破了沉寂。“徐隊,怎么辦。”

“這么耗下去不是辦法。你們有誰沒在射擊死角?”

耳機又是一陣沒發出聲音。

“隊長,我沒在死角。”陳筠突然說。“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離阿鴻太近,我。。。。。。”

“射擊范圍多大?”

“額頭上的一個角,一塊硬幣那么大。”

耳機那頭,徐隊沉默了一會。

“那再等等。”

兩邊依舊僵持著,汗水從陳筠的下巴流下來,滴在手腕上。一滴,兩滴。。。。。。

林虎子的聲音敲破了寧靜。“你們他媽玩我呢?船在哪呢?”

啪!一聲巨響,林虎子突然對著天上開了一槍。這一槍震的陳筠渾身一顫,身上一下子汗毛直立,變成了冷汗。不止是陳筠,隊員們都嚇了一跳。但好在,那一聲巨響之后,宋安鴻還是安然的站在那里。

那一槍,宋安鴻并沒有被嚇到,反倒內心極為平靜。他既然邁出了第一步,交換成為了人質,就沒打算能活著。曾經他是一個多惜命的人,他多想過著安安穩穩的生活。可是或許這些從他選擇了部隊之后就開始改變了,而因為一個女孩,他已經完全看穿了生死。

耳機里又傳來戰友的聲音。“徐隊,那畜生不相信了,咱們沒多少時間了。”

耳機里是話音剛落,就聽那頭林虎子嘶啞地吼道。“一分鐘,我默數六十個數。一分鐘之后船要是還沒到,我立馬打死他!”林虎子心里清楚,若是那時還沒看見船,他只能從懸崖上跳下去,是生是死,只能聽天由命。

“你別著急,下面都是礁石,船開不進來!”

“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林虎子還在一聲一聲地數著。

“陳筠,聽著,現在你是最后的辦法了。聽著,穩住槍口,務必要把他給我拿下!”

陳筠沒有說話,眼珠一動不動,他的世界在這時仿佛也一動不動。他的瞄準器對準的是林虎子,可是也僅僅能瞄準到林虎子不到三分之一的腦門,子彈要是稍往右偏一厘米,就會打中宋安鴻的頭。

“二十,十九,十八。。。。。。”

宋安鴻看著陳筠,微微一笑。陳筠的心一下子就塌陷了。兩個人已是再熟悉不過對方,再熟悉不過對方的人,再熟悉不過對方的笑。那一笑,便都能心領神會。

只是之前他們的感情越深,陳筠的手指就越是僵硬,越不敢扣動扳機。

徐隊還在不停地找各種理由圓著船的事,這個畜生手里背了太多人命,早已恨死了軍警,他若是要跳海,不可能放著宋安鴻完好無損。

隨著數字越來越少,陳筠的心臟跳動得越發快。他知道,當數字數到十的時候,不管幾率有多大,他必須開槍。因為數到十以內的時候,林虎子極有可能已經穩定不住情緒。

“十三”“十二”“十一”

宋安鴻閉上了眼睛,他早已經把命交給了陳筠,只是陳筠想的更多是把自己的命給宋安鴻,而非收下宋安鴻給他的命。兩個人早把命交給了對方,但陳筠更無法忍受的是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活著。

最后一秒仿佛被拉得無限長,陳筠依然雙眼通紅,右手握緊槍托,指甲已經深深扣進了肉里,而他卻毫無察覺。

“十!”

“啪!”陳筠扣動了扳機。這一刻,這個世界,仿佛只有陳筠自己。身邊的水聲,風聲,都跟槍聲隨之而去。槍聲在陳筠的腦腔中回蕩了幾個來回,他們受過了無數的訓練,扣動過無數次扳機,光壓子彈就把手壓出了厚厚的繭,可陳筠從未像剛才那樣,覺得那槍聲那樣震耳,欲聾。

浪花拍在礁石上的聲音,海鷗海鳥的叫聲。

陳筠那時還不知道,一切美好的東西,對未來的美好幻想,都隨著那一聲槍響。

一去不復返。

槍的后坐力,抵得陳筠生疼。一聲槍響過后,罪犯倒在了懸崖邊上。

三秒之后,宋安鴻也倒下了。

開槍那一刻,陳筠只看見子彈打到的地方血肉模糊,分不清是罪犯的還是宋安鴻的。當他定過神,看到林虎子被子彈的沖擊力向后掀翻了好幾米之后,心里一松,呼了口氣。但緊接著卻看到宋安鴻脖子側面那條深深的,異常顯眼的血痕,陳筠傻眼了。

戰友們沖了上去,包括老徐。只有陳筠傻傻站在那里,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已經流不出眼淚,只是愣愣的看著戰友手忙腳亂地給宋安鴻止血。

陳筠的手自然垂下,步槍就那樣隨意地掛在脖子上。他的腳往前邁了一步,但立刻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他感覺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他多希望這是一場夢,扣動扳機對自己來一槍,這場噩夢就能醒,可惜這不是夢。

一切讓他感到害怕的事情,都不是夢。

山坡上早已經集結好的醫護人員趕了上來,橄欖綠的迷彩服,黑色的警服,醫生的白褂在陳筠眼前晃動。

他用步槍支撐自己站起來,向攢動的人群沖去。看見的是宋安鴻慘白的臉,他睜著眼,安安靜靜的,就好像是剛睡醒一樣。

可是他脖子上的紗布已經被鮮紅的血染透了。

子彈的確精準的擊中了林虎子的額頭,只是,是從宋安鴻的脖頸擦過的,旋轉的子彈像刀一樣切開了他的動脈。

看見陳筠,宋安鴻終于不再保持對周周圍人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而是笑了,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們兩個在一起那樣。那一笑讓陳筠更加害怕,他怕自己最怕的事情會發生。

空氣終于不再像對峙時那樣緊張,周圍都是嘈雜的喧聲。宋安鴻被放上了擔架,陳筠則緊跟著抬擔架的醫生。快要到救護車前,陳筠被攔了下來。

“讓我上去,求你了,讓我上去!”陳筠直接推開了來阻攔的醫生,緊接著又被另一波上來阻攔的醫生攔住。

“求求你們了。”陳筠哀求道,他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了。“我是他的親屬!求求你們了!”陳筠的話已經帶著哭腔。

醫生看了看不遠處的徐隊長,徐隊長低下頭默默地揮了揮手,示意讓陳筠跟著去,之前宋安鴻已經留下過遺憾,這次他不想讓陳筠也留下遺憾。

醫生們這才放開了陳筠。讓陳筠趕在救護車開走前,沖上了救護車。

車上,醫生們都忙著給宋安鴻止血,吸氧,給他做最后的搶救。陳筠看著臉色蒼白的宋安鴻,已然發不出聲音。看到陳筠的樣子,宋安鴻又笑了。

兩人對視,意味深長。

呼吸面罩下,傳來宋安鴻斷斷續續的聲音。

“別傷心,老陳,你,打得挺準的了。”

陳筠把頭湊近了宋安鴻的頭,兩個人都是面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阿鴻,你別睡,別睡。我求你了,挺住,別睡過去。”

宋安鴻轉過頭,看向上方救護車內的照明燈。

“老陳。”宋安鴻又發出了聲音。

“我在呢。”

“這,不會是咱們最后一次聊天了吧。”

陳筠瞪著眼。

“你說什么呢!阿鴻你必須給我挺住,你一定要挺住,求你了!”他已經控制不住情緒。

救護車里,醫生們都在堅守著自己位置,只是都默不作聲。

“老陳,咱不說沒用的了。我什么狀態,自己挺清楚的。”“其實有句話,我一直不好意思說。”

陳筠沒說話,車廂內安靜了好一會。

“這輩子,我,有你做兄弟,做戰友。有安夏做妹妹。我覺得我,已經不枉費這一生了。”

這句話像是針觸動了陳筠的心底,他依舊沒說話,只是緊緊掰著宋安鴻的手,開始抽泣。

“我也是。”陳筠哽咽。“但是咱們得做一輩子兄弟,不是嗎?這是當初你說的!”

“我應該做不到了。”宋安鴻很平靜,不知道這句話他下定了多大的決心。

是啊,他可能做不到了,或許那些曾經美好的誓言,他都將要放棄了。“可能,是喬欣她想我了吧。”

“你錯了,你挺住,活著,你活著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車內,沒人再發出聲音。宋安鴻依舊看著車頂的照明燈,一行清淚從眼角,流上臉頰。他真的很困,想要休息了。

“老陳,我,要挺不住了,怎么辦。”這句話很輕,像是嘆息,像是無意識說出來的。這樣輕輕的一句話讓陳筠的聲音都顫抖了。

“咱們快到醫院了,挺住,馬上就到醫院了!馬上就到了!到了醫院就能給你搶救,你要是挺過來了,咱們剛才說的那些都沒用了!阿鴻,都沒用了!在堅持一小會!”

宋安鴻面色慘白,幾乎已經說不出話。終于,逃不過的那一刻終究還是來了,他用盡了身上的最后一絲力氣,眼睛直直看著陳筠。

“照顧好安夏,她得幸福。我不行了。”

終于,宋安鴻不再痛苦的煎熬,他放棄了,閉上了眼睛。緊接著,監護器上的曲線,從那一刻開始,戛然而止,不再跳動。

也是在那一刻,救護車駛進了軍醫院的大門,醫護人員早已準備好。

監護器曲線不再跳動的那一刻,成了陳筠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

宋安鴻被抬到了病床上,醫生們將他朝急救室推去。上級已經下了死命令,務必要把他搶救過來。

陳筠面色慘白的跟在后面。

醫生們看著這個渾身是血,身上還背著步槍的戰士跟著一群醫生跑在后面,期初還不明了,但馬上就明白了。在軍醫院里,這樣的場景他們早已見怪不怪。

手術門合上的那一刻,只留了陳筠和幾個護士在外面。護士們看到陳筠的樣子,面面相覷,卻只能無奈地嘆氣。

早在監護器的曲線不再跳動的時候,陳筠眼中的世界就變成了灰色的。他的頭腦像是一臺亂碼的機器,蜂鳴聲充斥了整個大腦。他拼命地按著自己的腦袋,那一陣劇烈的頭痛令他難以忍受。

漸漸,“手術中”那塊紅色的LED燈板逐漸變得模糊,醫院走廊上的燈光也漸漸變得昏暗。像是有人在敲打著棚頂的燈管,又像是有人在搖晃著這個世界。。。。。。

“喂!這個戰士倒下了!”

一群正準備離開的護士急忙往回跑,剛送進去一個,現在又倒下一個。

。。。。。。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陳筠身上的裝備都已被卸下,穿著病服躺在軍醫院的病床上。身邊是幾個戰友。

他從戰友的口中得知,那個世界,已經沒有了宋安鴻。

陳筠望著窗外的天空,心情無比的平靜。這一個白天他做夢了,這場夢很長,長到從兩個人的開始到兩個人的結束。他把這么多年的日子在夢里又過了一遍,這是他最害怕的結果,卻也是意料中的結果。在夢里他的目光無數次地定格在監護器屏幕里那條平直鋒利的線條上。他夢見了自己最怕做到的噩夢,他在夢里告訴自己,阿鴻已經死了。

他們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兩個孩子。沒有戰爭的火光,天上的星河能看的一清二楚。繁星依舊,他卻不知道哪顆是屬于阿鴻。記得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曾和阿鴻一起看過星星。或許屬于阿鴻的那顆星星和那顆雪白,精致的星星相遇了,或許在銀河里他還能遇見喬欣,他們還能在一起,或許。。。。。。

以后再不會有人跟陳筠斗嘴,阿鴻也再聽不到部隊的起床號。陳筠的世界,仿佛一下少了很多東西,少了很多,從前撐起世界的東西。

外面吹刮的是五月的風,宋安鴻的生命,也定格在這個五月。

你為何離開,

卻不曾告別?

像遠航的小船,

孤帆遠影。

你停下了飄蕩,

是否只因看透了這世界,

平淡喧囂。

你卻不曾想過,

沒有你的世界,

我該如何挽回?

透明的眼淚再一次從陳筠的眼角流下。。。。。。

病房里的燈光仿佛變得昏暗,透過淚光,陳筠的思緒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校園,回到了那個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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