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第二十八章——煙籠寒水月籠沙

【第二十八章】煙籠寒水月籠沙

文/慕涼卿卿

蘇幕遮·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啊!”

丹鄣城外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撕心裂肺,劃破深夜里荒寂的郊野,枯松的干杈不堪大雪積壓咔嚓折斷,孤廟外樹杈上立著的貓頭鷹被突如其來的慘叫聲嚇得一驚,瞪著圓眼珠子,咕咕叫著,夜半竦聽,空氣里彌漫著陰冷之氣,不由讓人心驚膽寒。

周遭又恢復片刻寂靜,一座廢棄的破廟,院中東倒西歪著破鍋殘碗,這廟里原來宿著的乞丐癩子早就沒了。

“別過來!救命…”女人再次失聲驚叫,驚慌地沖進廟門,卻還是被一只大手扯住頭發,強行摁在地上。

一個男人騎在那女人身上,撕裂她的衣裳,雙手在她身上游走,野獸般瘋狂地撕咬。

那女人掙扎著,她想,這樣黑的夜,是沒人會出來救她。

月光透過破陋的窗,照在廟堂內歪倒的佛像,破損的佛頭殘留一只眼睛,清楚地看著這一切。

“呲啦!”男人扯碎她的肚兜,身前最后一抹遮擋也被掠奪。

那女人赤裸的背緊貼著冰冷入骨的地面,她難以控制地發抖,絕望地、死死地盯著那件被撕碎蹂躪的、她的孝衣。

男人臉上漾著惡心地笑,癲狂著要攻破女人最后的防線,忽然腰椎鉆心地一痛,瞬間被拎起來,騰空甩出去,砸在院墻上,墻壁被撞出裂痕,幾片碎石掉落下來。

那女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長袍扔了過來,蓋住她赤裸的嬌軀。

男人砸在地上半天沒緩過來,廟外候著的家丁聞聲進門一看,大驚失色,忙上前扶起自家主子。

“滾!”一聲厲斥,冷氣森森。

清嘉站在廟堂前的暗處,家丁們盡管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仍能感受到他強者的氣場,迅速扛起不省人事的主子,飛也似的逃走了。

雪霽。

一早段宸曜便與花秋寒出門,奈何村民對于鹽之事大多不愿多談,兜兜轉轉一上午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收獲。兩人蔫頭耷腦的回來,卿兒自告奮勇地拽著段宸曜又出門去了。

一出門,卿兒笑盈盈地迎上隔壁鄰居家的大姐,問道:“姐姐,你家有鹽吃嗎?”

“沒有。”大姐說著進了自家院門,并不打算多談。

卿兒讓段宸曜在門外候著,自己快步跟在大姐后面,一臉羞色,笑著說:“姐姐,我跟那位公子是背著家里人私奔出來的。他是個官宦人家的公子,而我,我只是個一般人家姑娘。他爹希望他能娶個大官的千金,可他偏偏戀上我,愿意和我一起遠走,過這種平常人的苦日子。我們小兩口躲到咱們丹鄣縣,連吃了兩日館子,想著日子還長,家里得置辦些東西。說到省錢,飯還是要自己做著吃。你說是吧?”

女人喜歡聽別人的男女八卦事是天性,一邊應著,一邊朝門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段宸曜:“是這個道理,這公子長得這么好看,還是個好男人,小姑娘你有福氣啊!”

“我也覺得!”卿兒低首淺笑,又問,“那姐姐你知道哪里能買米,哪里能買鹽嗎?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真是不知道到哪里去置辦這些東西。”

聽了人家的情史,這回大姐熱情多了,拉著卿兒的手,笑道:“小姑娘真是問對人了!來,姐告訴你丹鄣城南永街巷有米鋪,他家米面都有,巷尾有布店和肉店,隔街的韻街巷有丹鄣縣的官鹽店,不過,你們要想吃上鹽,就要去私鹽鋪子,在城北城南各一家,分別在順街巷和古街巷,私鹽價高記得多帶點銀兩。”最后,大姐還特意囑咐了一句。

卿兒故作好奇,問道:“有官鹽店為什么要到私鹽鋪子買鹽?”

“因為…唉,你們自己去買回去嘗嘗就知道了。”大姐苦笑著,一副欲言又止、有口難言的模樣。

“謝謝大姐!”卿兒也不多做難為,就如大姐所說,究竟怎樣自己買了嘗自然就清楚了。

卿兒笑著道了謝,甩著小胳膊樂呵呵地走出來,段宸曜一看便知她有消息,抬手揉著卿兒的腦袋,道:“說了這么久,問到了?”

卿兒驕傲地仰起頭,“那當然,本小姐親自出馬!那位大姐還說你會是個好男人呢,哈哈~”

段宸曜無語,用手指輕戳她腦門,道:“還用她說,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沒呀,你對我還可以更好!”卿兒歪頭甜笑著說,順勢挽著段宸曜,“走吧,去買鹽!”

兩人又跑了半日,從城南走到城北,分別去了三家鹽鋪買了三袋鹽帶回暫住的宅子。

三袋鹽都是一斤,可私鹽比官鹽整整貴了十兩銀子,對靠天吃飯的農戶村民來講,這個價格是他們遠接受不了的。段宸曜起初以為丹鄣城內沒有官鹽,私鹽才會盛行,獨霸鹽市。沒曾想,官鹽鋪子一如既往的開張,朝廷統一標價。兩人去買鹽的路上順便打聽了當地百姓,城中每個人都知道那家店正常售賣官鹽,那究竟為何會出現吃不起平價鹽的情況呢?

段宸曜不解,坐在一側苦思良久,囡囡端上熱騰騰的三碗面,分別放了從剛從那三家鹽鋪買來的鹽。

花秋寒、花夏清幾人圍了上來,尋了椅子依桌子坐下,都盯著桌上的三碗面。

段宸曜把碗推到花秋寒面前,道:“你嘗嘗。”

“我?為什么我嘗?”花秋寒一臉無辜,心道,這玩意萬一有毒呢!

“難道我嘗?”段宸曜抬眸,神情里透著理所應當。

花秋寒無語,暗自腹誹,什么叫官大一級壓死人,這是暴政!暴政!

花秋寒每碗面象征性吃了幾口,第三碗面剛吃進嘴里,他又給吐出來了,道:“囡囡,你這碗忘了放鹽吧?沒咸味兒!”

囡囡轉身回廚房拿出三個鹽袋子,辯解說:“俺放過了,因為怕出錯,俺一份一份對著放的!”

“再放一些。”段宸曜開口吩咐道。

花秋寒又挑了兩根吃了,道:“還是沒味!”

“都倒進去,再嘗。”段宸曜又道。

眼看囡囡要把一斤的鹽倒進一碗面里,花秋寒驚得躥起來,忙道:“等下!這什么東西,你們確定吃不死人嗎?!”

“你先嘗嘗再說。”段宸曜說得不容質疑。

花秋寒眼看這事是沒得商量,心一橫,攪了攪都快坨成塊的面,小心翼翼地挑了一根含在嘴里,咂巴一下趕緊吐了,憋屈著臉,道:“沒味道。”

原來是這樣!段宸曜明白,丹鄣城所有人都知道有官鹽在售賣,他們同時也知道這所謂的官鹽沒有咸味,根本就不是鹽。

卿兒給花秋寒倒杯水漱口,說道:“他們明知不是鹽,還稱其為鹽,頗有種指鹿為馬的意味。”

“那么這個讓他們不敢承認的人身份就顯得很關鍵了。”花夏清一旁分析道。

段宸曜點頭贊同,接著分析道:“官鹽鋪賣的凈是這種無色無味的東西,那真正的官鹽去哪了?我查過朝廷近幾年從未收到任何有關官鹽丟失的地方檄文或公告折子。”

卿兒忽然想到了什么,問道:“會不會是怕朝廷責怪,丹鄣縣長年掩蓋下來官鹽遭劫的事情?”

段宸曜思忖半晌,吩咐道:“花秋寒你讓白修以我的名義調查一下近年來進出丹鄣城的官道上可曾出過什么事。反正常年在關外,無人識得我真容,記得讓他好好扮演我,送上門該收的禮金就收下。花夏清你去查清丹鄣這一帶官鹽鹽倉的主事是誰。”

“是。”兩人同聲應道。

丹鄣城的鹽案剛有頭緒,百里外的京城璃王府,段宸璃此刻才得知負責查察鹽案的人早已上路。

“什么?”正在描著丹青的段宸璃嚯的抬首,面容陰郁地問道。

譙明躬身上前,恭敬匯報:“爺,皇上親下御旨派曜王爺查辦此案。”

“走了多久?”段宸璃手中握著的筆發出細微響聲。

“至少十日。”譙明迫于段宸璃眼中的寒意,低頭答道。

“十日?我養你們是吃白飯嗎?”段宸璃面上不怒反笑,手中的狼毫筆桿“咔”一聲斷裂兩截,思慮片刻,溫潤開口,“你去把文瑞叫來。”

譙明汗涔涔地應了一聲,躬身退出,親自安排人去段宸曜府上送信。

文瑞是段宸璃安插在段宸曜府上的眼線,一進門,撲通一聲跪下:“爺。”

段宸璃正手持水壺,饒有興趣地澆著暖室的芍藥花,聽來人跪下也不曾回頭,平淡地問:“文瑞,本王想知道你的身份是什么?”

“爺的耳目。”文瑞低著的頭緊緊埋到地面。

段宸璃擺弄芍藥的動作一頓,偏過頭問,臉上的笑意愈深:“可是這雙眼睛瞎了,這對耳朵聾了,該當如何呢?”

文瑞感到來自段宸璃的壓迫,不敢抬頭去望那瘆人的笑,忙著向前爬兩步,解釋道:“璃爺饒命,那日…那日馨公公到府后并沒有提及傳旨的事,略微坐坐就走了。王爺當晚出門就只帶了卿小姐和花護衛,小人以為…以為他們只是出門游玩,不曾想是接了旨替圣上辦差。”

段宸璃放下水壺,拿起修花剪擺弄修枝,對著那幾盆妖嬈的芍藥,問:“文瑞,你可知道你為什么連耳目都做不好嗎?”

“小人不知…”文瑞伏在地上,顫抖的聲音透出他的恐懼。

“耳目只需聽、只需看,不需要以為。”段宸璃嘴角露出一絲狠絕的笑,一朵芍藥轟然墜地。

譙明招呼人,“帶走。” 霎時上前兩名護院架起文瑞,不由分說地拖走,文瑞大聲討饒,奈何無用:“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人被帶走后,譙明見段宸璃不語,皺著眉頭立在窗前想事情,試探地問:“爺,我馬上重新安排一個眼線。”

“二哥府上一向很難透出什么消息,這我早就知曉。”聞聲,段宸璃回過神,又道,“只是父皇此次一舉明顯是在提防著什么,許是父皇已懷疑參與者就在朝堂之中。通知璟,讓他下面的人管好自己的嘴。”

“是。”

那日早朝段宸璃主動請纓查察鹽案,段庚堯最終卻指派段宸曜親去,下的竟還是密旨。段宸曜回京不過一年光景,就已然開始影響段宸璃與段庚堯間的信任關系。段宸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譙明,你問一下上月樊苑國來的使者是否還在京城。”上月樊苑國新帝派使者出使求和,段宸璃與段宸曜同認為上官氏意圖篡位,應趁樊苑國政局不穩時機,打著替蕭晟翰復位的名義討伐。不過,如今這般形勢,他倒想見見使臣,聽一下上官氏能開出的條件。

“是,爺!”

翌日,丹鄣縣城。

花秋寒二人回稟昨日調查的結果,道:“除了去年大雨走貨有些耽誤,長期官道來往,沒出過事。只是,半月前,鹽倉主事意外暴斃家中。”

“半月前?我們還在京城,他就死了?”這是令段宸曜沒有料想到的,既然鹽案的事情還未被揭露,鹽倉主事怎會莫名暴斃?

“官道既然長期暢通無事,那數百石官鹽究竟如何憑空消失的?”卿兒開口問道。

“鹽倉主事必然知道些什么。走,去吊唁一下。”段宸曜道。

段宸曜、卿兒與花秋寒三人趕到鹽倉主事家中。

果然,家中做喪的白綾還未撤去,靈堂里安置著祭奠的牌位與香火。香燃盡,老婦人又取出新香點上,低聲啼哭,透著無盡悲傷。想來白發人送黑發人,其中悲涼又有幾人能懂。

“大娘,請問……”

卿兒伸手拉住花秋寒,對他搖搖頭,自己上前寒暄一陣,取出兩根香,真誠地點上祭拜。

老婦人神情憔悴,頭發凌亂,她抹了把眼淚,哽咽地問:“謝謝你們來看小兒,幾位是?”

“大娘,你可知主事生前對官鹽的事可有什么交代?”段宸曜問道。

“不…不知道。”老婦人臉色瞬即蒼白,不肯再多交談,推著他們往外走,“你們走吧,快走吧!”

花秋寒忙道:“大娘,我們沒有惡意的。”

原本坐在側廂里暗自傷心的主事父親,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走出來,怒氣沖沖地嚷著:“這鹽害死多少人!如今已害死我兒子,你們還想干什么?”

老婦人驚覺,語氣中竟有著一絲乞求的意味,道:“孩子,快走吧。”

“我愿意說。”正當段宸曜三人為難之際,那夜的女人與清嘉出現在門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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