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六日(微信公眾號:cqrzb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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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一個只有一條路貫通南北的小鎮上。
張萌是我的鄰居,身高一米七五,體重70公斤,堂堂男子漢。
徐晴也是我的鄰居,身高一米六一,體重45公斤,絕對美女。
張萌的父母是賣鞋子的小生意人;我家在做水桶一類的小買賣;徐晴的父親是政府公職人員,母親是小學老師。
我們三個年齡相當,又住的近,很要好。
從幼兒園到小學,我們都在同一所學校。那時候既不用經歷升學考,小鎮上也沒有其余可選擇的學校。同在一條街上,大家都是彼此的參照物,某家的小孩買了新衣服或是新學習了什么,大人總是也要自己的孩子跟上的,在有限條件下絕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我們一起上下學,一起補課,一起去地里偷紅苕尖,挖地瓜,還一起翻過學校的圍墻。我們三個成績也差不多,是我們那一片的絕對三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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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歲,我們的第一次不一樣,是選擇了不同的學校。
張萌和大多數鄰居小孩一樣,直接升入了小鎮的第一中學,去了鄉下住校。沒有任何門檻,學費也不高。
徐晴的父母把她送進了縣城最好的中學。
而我,聽了小學班主任的建議,也開始向往縣城中的學校。可是非縣城的戶口需要交一筆不少的借讀費,而我家的積蓄加起來也只夠一半的錢。為了讓我去縣城念書,家人借了一筆錢才讓我如愿以償。
初二那年,徐晴一家搬到了縣城,就和我們聚的少了。那時手機在校園里還沒那么普及,她要不回來,我們幾乎聯系不上。
初中三年,一切都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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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之后,我留在了縣城的高中,張萌也考上了我所在的學校,徐晴考去了市里的重點中學。我和往常一樣,成績一直穩定在中等偏上,該學習就學習,該睡覺就睡覺,至于遠方,從沒想過,自然也不太知道。
生活波瀾不驚的過,只是張萌在高二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突然從文科重點班轉去了藝術特長生班,鬧出了不少的動靜,不過最后也都平靜。他說,他要去學美術,以后做設計,想去北京念大學。后來他就開始認真的努力,為了實現這個夢想。雖然在專業課上比別人晚了一個多學期的進度,但他非常努力逐漸趕上,而且還有文化課的巨大優勢。最后,他如愿以償。我覺得他好帥,想起他曾經開玩笑跟我說的:“我一直以為自己只能萌萌噠,一直聽父母的話,后來發現“萌”字一點都不萌,張萌張萌,就是要有敢草日月的氣魄和情懷…”那個時候他是我眼中最帥的人,我崇拜他敢追求、有想法。徐晴依舊成績出眾,一路綠燈一往無前,考上了人大念的金融。而我也依舊沿襲高不成低不就的路線,根據自己的分數填了一個命中率最高的北京學校,我沒有什么抱負,只是單純的想去城市看看。
我們又在北京了,只是再聚首,誰都不一樣了。
后來,徐晴走學校的項目出國進修了,畢業回國后在數一數二的外企工作,每天面臨充實的工作,妝容精致,出入高檔寫字樓,張口就是流利的外語,已經頗具精英女強人的雛形形象。張萌進了北京的一家4A廣告公司,風生水起的做上了喜歡的工作,所在的團隊作品經常出現在電視上。而我,靠著普通的成績上了普通的學校,過著普通的生活,感嘆著自己老了,擔心找不著工作找不著對象,看著大家,自己一點沒有高大上。
這就是差距。同樣的開始,不同的選擇,不同的經歷,不同的未來。一件事情有可能影響一生的走向,積聚起來的量變也會讓我們質變。有時候一個地方不同了,就會處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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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生活的復雜,遠不在遙遙相望時的感想。隔了層玻璃的世界,看來總是美好的。許多存在于我們眼中的他人自帶的光環,但是只有身處其中才知其心酸和冷暖。
在高中時,關于大學志愿問題,徐晴想讀新聞系,她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正義感四射的記者,帶著自己想做的新聞出現在各大電視屏幕上。但是他父母覺得做記者太辛苦,要四處奔波,不管環境多惡劣都得沖鋒陷陣,希望她安穩的念個會計,畢業后進銀行有個穩定的工作。她哭鬧,與家里吵,不吃飯,冷戰。最后父母妥協,她讓步,才選擇了金融專業。臨近畢業,家人一心讓他考本市的銀行和公務員,還四處走動的找好了關系,只要筆試過了就一切好說。可她偏偏不依不鬧,不顧父母苦口婆心的勸,選擇了比較辛苦的外企。她說不愿再回去,想要有自己的事業,過自己的生活。她每天加班到很晚,晚上失眠,工作壓力大,一直掉頭發,不化妝不出門上班,每天都要保持神采奕奕的精神狀態,被領導批評是常事,受委屈了也只有偷偷在衛生間抹眼淚,生活節奏快得不能喘息。但她說路自己選的,自己充實,自己也樂意。
而張萌在高二快結束時轉入藝體班,在當時絕對是新聞。在很多大人看來就像一個正在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自動開起了墮落模式。在很多人包括在很多老師們的眼中,藝體班是年級最差的一個班,是學業課成績墊底和學校里混日子的躁動青年們走投無路的選擇,班級環境復雜且亂,學生不聽課都在談戀愛、混日子。正常的學生應該待在普通班級,為了高考而努力,考正正經經的大學,學正正經經的專業。很多人對其避而遠之,甚至還有人認為和藝體班的同學做朋友就不是一個優秀青年的作為,會被帶壞。在藝體班和現在的班級之間,張萌,這個年級八十多名,身在重點班的重點大學好苗子,作出了選擇。他跟班主任溝通,老師不愿意放他離班也不支持,讓他認真再想想。他跟父母溝通,父母差點沒氣得吐血,堅決反對。說他不好好讀書就想要想學些亂七八糟的,白瞎了他們的期望,要是去了就不再供他念書。他吵他聊都沒結果,趁老師不在時自己一狠心把課桌直接搬去了藝體班教室。父母氣的來學校和他又吵又鬧,最后拗不過他,一周之后終于首肯,只是跟他說這是你自己選的,以后過得如何也不要怪他們。他終于開始了新階段,但他落后其他同學近兩個學期,一切只有從頭開始。他每天泡在畫室練習,畫的不好被老師罵得懷疑人生,手酸疼得難受就甩甩然后再繼續。為了不讓文化課落下太多,從畫室回去晚上接著啃書。學畫畫花費高,他們家本來就不富裕,為了節省錢工具顏料省著用選最便宜的,集訓時不和同學們住賓館,自己去住便宜的招待所,單獨吃了幾個月小面包子。努力不白費,時間追上來了,藝考超了重點線三十多分,是他們班的絕對第一,文化分也挺好,如愿上了央美讀了視覺設計。大學后兩年里自己做兼職設計,還能寄點錢回家。工作了,用他的話說是每天累的像狗,加班加到心酸,一個方案幾十幾百次的改稿改稿,還有數不清的飛機稿…累的罵臟話,不過看到作品出現在印刷品上時卻也還是忍不住笑嘻嘻,那種感受愿意讓他繼續罵著臟話繼續改稿。
而我呢,讀著普通的學校,學著普通的專業,沒啥追求也沒啥理想,過著再普通不過的生活,作著普通的打算。家人說讓我畢業回家,考個鎮上的公務員或銀行;鄰居說我走錯了路,當初學醫學法律多好,如今畢業去事業單位還能曲線救國,再往后就來不及了,工作訂了后相個親找個還行的就談著,不要挑了年齡都大了。聽著這些婆媽碎念,我還真的想著也試著那些單位考考。不過最后還是盡力抵擋住干擾自己的言語,自己嘗試理出有關今后的頭緒。我果然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大齡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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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沒有一種生活是容易的。各自快樂,也在各自煩惱。
徐晴是從小鎮走向國際,張萌從小鎮走到北京,都有著體面光鮮的工作。我雖然走的不遠,走到了舒適圈內的城市,但也知道還有許多人一輩子沒離開過小鎮這里。對比走在前面的人,我們總是很普通的。但對于走在后面的人,或許我們就代表了未來更多的可能。
徐晴和張萌或許對于你不普通,但對于很多人他倆其實很普通。普通也沒什么不好,畢竟每個人對幸福和未來的定位不同。如果每個人都去追逐高大上了,那高大上又如何能存在?畢竟,能一輩子普通下去,也是挺有難度的,特別是你見過別人的生活以后。人知道的越多,欲望越多,越迷茫,越無處安放自我。只要你去想,思想就是無界的,但多數情況你會思而不得。下不將就,上不可得,一顆心就智能這么漂泊著。
我了解的不多,我想得到我了解的所有。盡可能去得到去追求這種有限的認知,應該也是一種幸福。真正困難的,是你見到了、了解到了,甚至擁有了,還能繼續普通。這時候,普通才是最大的不普通吧。
看見一直在小鎮里的人的生活,你感嘆知識改變命運的真實性;看見徐晴和張萌這類人,你更加清楚努力、夢想和堅持的重要意義;看見徐晴和張萌們飛了很遠卻還沒夠到別人的起點時,你會知道什么叫做三分天注定。以為理想很遠大,但可能出去飛了一圈,碰壁或沒碰壁,回來再看:可能大家追求不外乎都是世間三大有-有錢有愛有健康,要得是老公/老婆孩子熱炕頭。殊途同歸,只是彼此身處的環境和實現的方式不一樣,所以生活不一樣。有時候,生活經不起比較,也不必比較,過好自己的,才是最實在的。因為本質上,我們都各自普通。
最后的最后,可能我們會褪去外在所有一起拉手去跳廣場舞,但是你看,大家還是可能會選擇不同的曲風和舞步,不過,我們跳的其實都還是廣場舞。
不想普通,就大膽去變得不普通;不想去拼,就和大家一起,穿著普通的鞋、跟著普通的節奏,跳一曲普通disco,一起普通的搖。
你看,普通沒有什么值得詬病的。
感謝你的閱讀,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