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給我的感覺，就和我租住的房子一樣——狹小，見不到陽光；和我一起租住在這出租屋里的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很可惜他是一個啞巴，而我卻是一個瘸子。
命運的捉弄，讓我成了一個拾荒人，每天夜里我都會一瘸一拐地游走在大街小巷。白天我是沒有辦法拾荒的，因為我的腿腳是沒有辦法和其他的拾荒人去垃圾桶里，搶那些可以換錢的“寶貝”，所以只好在夜里出來。因此我的日子比其他拾荒人過得還艱辛。
我有一個兒子，可是他卻因為我的貧窮離開了我，而我更沒有朋友，所以心里的喜怒哀樂自然就沒有人可以傾訴。但是幸運的是我還有啞巴，這個唯一的朋友。盡管他不會說話，可是他卻可以聽我說話。只要我需要他，他就會立刻出現(xiàn)，不厭其煩地聽著我絮絮叨叨的言語。
我高興，啞巴就高興；我委屈，啞巴跟著也委屈。
當(dāng)我拖著一袋子可以換錢的“寶貝”回到家里的時候，啞巴就一定會過來，然后我們就會相視一笑，便算是打過了招呼。當(dāng)我把“寶貝” 們倒出來開始分類的時候，啞巴也會過來幫忙。事實上，每天這個時候我是最開心的，因為“寶貝”分類好了就可以換錢，然后還可以給啞巴說心里話。
今天，我又背回來一大袋子的“寶貝”，我興高采烈地就又和啞巴坐在地上開始分類了。
“我說，你看今天這些瓶子是不是可以賣很多錢？”我抬著頭問啞巴。啞巴也抬起頭看我，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我看著啞巴繼續(xù)說道，“對了，我和你說啊，今天我就要去看我的兒子了！”啞巴臉上忽然掛上了不可思議的神情?！霸趺茨悴恍虐?？”我不高興了，啞巴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我知道啞巴為什么會不高興，因為之前我告訴過他，我沒有過老婆，自然也不會有孩子。
我用眼睛地瞪著啞巴，啞巴也用力地瞪著我，“什么意思，你不相信！”啞巴還是瞪著我，“真的，今天我就要去看我的兒子了！”我開始咆哮了，啞巴也張大了嘴似乎在說些什么，可是我聽不到，但是他臉上的神情卻讓我很生氣，那明顯是不耐煩和不相信的表情。我憤怒了，就連唯一的朋友都不相信我的話了。我撿起地上的一個鐵罐子就扔了過去，正好砸在啞巴的臉上，“你給我滾，趕緊滾……”
啞巴走了，我哭了，好久我終于站身來，開始把分類好的“寶貝”們一點點地裝在起來，準(zhǔn)備拿出去賣掉換錢。
一個不小心，被“寶貝”中間的幾塊玻璃給劃傷了手。手指上的鮮血一點點滲了出來，匯聚成一大顆的血珠，越來越大，最后血珠終于順著手指劃了下去，落在那堆可以換錢的“寶貝”上。我用嘴含住了手指，很咸，眼淚也順著臉頰流進(jìn)嘴里，同樣是很咸。我喃喃自語，“對不起，啞巴……”血和眼淚終于都在我的嘴里止住了，最后我也把“寶貝”們裝了起來，背起它們，又從桌子上那個破舊的鐵罐子里拿出所有的錢，就一瘸一拐地出門去了。
今天的收獲不少，我用力地攥著手里的錢，一點點地向水果店走去，我想買一些水果送給我的兒子，到了水果店我卻猶豫了，最后還是沒有進(jìn)去，我想，“兒子，那么懂事，不會怪我不給他買水果的。”然后我就繼續(xù)向前走。其實，我真得沒有騙啞巴，因為每年的今天我都要去看我的兒子。
路上的車很多，我慢吞吞地在過馬路，可是走到路中間，指示燈卻變了。一個瞬間，我聽到刺耳的鳴笛聲，我很緊張，因為我知道擋住汽車的路，心里一慌就想要快走，可是腿卻不聽使喚，越著急越亂，終于我一個踉蹌就摔在了地上。汽車的鳴笛聲更大，我用最大的努力終于爬起來，然后就向前挪去。貼著我身體，慢慢過來一輛車，我似乎是看到啞巴坐在里面，然后心里一驚，就愣住了。
這時候，車窗落了下來，里面并沒有啞巴，我想這是定然的，啞巴那樣的窮苦人，怎么會有車坐呢？車?yán)镒粋€叼著煙卷的年輕人，他臉上有一塊巨大的傷疤，傷疤猛得動了動，“老東西，腿腳不好就在家等死吧，出來耽誤我的事！”我一下氣的要死，卻不敢和他理論。這時候我卻發(fā)現(xiàn)后座上好像真地坐著啞巴，我大聲地說，“啞巴，和我回家吧，我知道我錯了……”可是話還沒說完，汽車就走了。我搖了搖頭，繼續(xù)向前走去。
傍晚的時候，我終于到了兒子住的地方，一個特別安靜的地方。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墓碑上年輕的笑臉，不好意思地說，“兒子，這次爸沒給你帶水果，你別怪爸好不好？”兒子還在笑，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在笑。
看著兒子的笑臉，我終于止不住眼淚了，“爹沒用，你生前就沒有錢給你治好病，今年又沒有給你帶來你最愛吃的水果……”我抱著兒子的墓碑開始哭了起來……
天越來越黑，我戀戀不舍地站起來，“兒子，爸要去賺錢了，明年一定給你帶水果來！”說我我就向城里走去，路上我想，還是先把啞巴叫回來吧。半夜我才到了城里，然后在一家深夜還開門的超市里，買了一塊大大的鏡子，好不容易把它抬回了家。
我看著鏡子說，“啞巴，你回來了啊，為了你，都沒給我兒子買水果！”然后我一瘸一拐地出來就走進(jìn)夜里，最后我進(jìn)了公安局……
明亮的燈光下，我看著警察的臉說出了一個車牌號，就是臉上有傷疤那個人的車牌號。三年前，我?guī)е以诶牙飺旎氐膬鹤舆^馬路買水果的時候，被一個車撞上了，兒子失去了生命，而我的腿卻被撞斷了。那個司機(jī)只是開了車窗看了一眼就跑了，我只記住了他臉上傷疤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