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過家里的錢,偷過別人家的草莓,但是后來因為一些事再也沒有偷過。
當然,長大了偷別人的心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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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里窮,父母對我的零花錢管束特別嚴,上小學的時候基本沒什么錢買零食吃。
90年代的小學,雖然很破,但是食堂和小賣部這些設施卻是配置的相當齊全。不過,食堂是只賣包子的。
每天早上的早自習時間實際上不是用來早讀的,而是班主任的賣包子的專場。
我很討厭那個小學做了我五年班主任的女老師,她的身材有些發福,和好看完全不沾邊。臉圓圓的,下巴卻有點尖,總是瞪著一雙眼睛,給人一種兇惡的感覺。
我之所以討厭她,是因為她很獨斷,還很勢利。更深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她不喜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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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總在家里吃過早飯才去學校,免不了經常會晚到一會。等我到的時候,班主任的包子專場已經開始了。
每當這種時候我就很猶豫,因為她多半不會給我什么好臉色。我在教室門口徘徊不定,想進去卻又不敢,但是最終逃學的后果還是我無法承受的,只能硬著頭皮小心翼翼的站在教室的前門輕聲的喊一聲“報告”。
教室里因為賣包子鬧哄哄的十分吵雜,我的報告聲打斷了她熱情洋溢的“包子發布會”,她在講臺上轉過頭來,臉色不善的看著門口的我。
她的目光像陽光下的凹凸鏡聚光一樣,將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到我身上,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只見她走到我面前,身高的差距讓我瞬間覺得壓力山大。她向我伸出手,沒有說話。
這意思我懂,是要包子錢的。
可是我沒有,我身上沒有哪怕一毛錢。
我低下頭,盯著腳尖,用幾乎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在家里吃過飯了。”
她瞬間抬高聲音朝我喊道:“那你怎么不吃了午飯再來呢?先在前面站著!”然后自顧自的回到講臺前繼續推銷她的包子,安靜的教室又開始逐漸變得熱鬧起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當然,如果我沒在教室前面站著的話,還真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我明白,我是典型。大家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前面的我,這嘲笑的目光讓我十分窘迫。我只能拿出書本假裝讀書擋住大家的目光,或者說擋住自己的目光,這樣會讓我覺得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捱到早自習結束,我才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也想吃包子,不想在家里吃飯。拋開班主任讓人生厭的嘴臉不談,食堂的包子確實美味,讓人懷念。于是,我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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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偷偷從家里拿錢。
讓我找爸媽要錢那是萬萬不行的,因為媽媽“能在家里吃了去,為什么要去外面花錢?”的反問讓我無法回答,也不能反駁。
為了能偷到一塊錢,我制定了周密的計劃。
先在前一晚從媽媽的口袋里偷偷拿出一塊錢,扔到墻邊的椅子下面,如果第二天早上那錢還在椅子下面,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為了不讓媽媽懷疑,我還是會在家里吃過早飯再去上學。至于會不會遲到,那得看運氣了。
不過,如果遲到了的話……
“報告!”我站在教室的前門,站的很直,抬頭看著講臺上的班主任,沒有絲毫膽怯。
她依然是那個伸手的動作,干脆利落。
我趕緊掏出口袋里早已準備好的一塊錢遞上去笑著對她說道:“我只吃一個。”我還想攢下六毛錢留著課間買冰袋喝和買“小草”吃呢。
她一聽只要一個,臉上立馬露出不悅。
我一看情況不對,趕緊補充說道:“噢,等等,一個吃不飽,還是兩個吧。”
她的臉上很快就浮起微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是要多吃點。”手一揮,“回座位上去吧。”
我興高采烈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屁股上傳來的安穩讓我感覺十分踏實,一邊吃著包子一邊聽著講臺上的她煽動人心的營銷演講。
沒錯,包子的美味是其次,我要的是能和其他同學一樣安然的坐在下面,而不是被罰站在前面煎熬的度過早自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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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從家里偷錢極大的鍛煉了我的膽色,也有可能是草莓確實誘人。當好哥們陳文悄悄的約我放學路上去偷大棚里的草莓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這種臨時起意毫無計劃的偷盜行為,失敗的可能性幾乎達到了百分之八十。更何況,大棚在當時極為少見,看守必定很嚴密。為此,我們還專門找了另一個小伙伴鵬鵬在外面放風。
果然,當我們把草莓塞滿小書包滿心歡喜的從大棚里鉆出來的時候,我們遭遇了大棚主人的狙擊。用時下很流行的一句話說就是被打野GANK了。
放風的鵬鵬幾乎沒什么戰斗力,連逃跑都做不到,我們出去的時候他已經躺在溝里了。
等到我和陳文鉆出去,剛一露頭,就被人一腳一個給踹到了田邊的小溝里。等待我們的是叫家長。
三個人的家長很快就來領人了。
陳文和鵬鵬被各自的爸爸和爺爺當場打的滿地打滾,最后哭的連聲音都沒有了。大棚的主人都看不下去了,無奈揮揮手讓家長把人領走了。
我當時在旁邊看得一陣發怵,也有些慶幸,幸好我老爸沒打我,還是我老爸講道理。
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年輕。回到家里等待我的是比他們所遭受的更加猛烈的暴風雨。
其后很多年里,我一度懷疑當時在外面是不是因為老爸手里沒有稱手的“兵器”,所以才沒有打我。
回到家里,老爸一言不發的走到廚房櫥柜前面,從櫥柜頂上麻利的抽出珍藏多年的專門為我準備的御用細竹竿,轉身在我身上就是一頓招呼。
始料未及的我疼的頭皮發麻,哭著向媽媽求助,奈何以前每次都會替我開脫的媽媽在邊上一直冷眼旁觀,看那架勢,沒有男女混合雙打已經是很仁慈的事了。
偷草莓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學校,我的班主任自然也知道了。
從此以后她更加討厭我了,即使我每次考試都是第三名,她也從不正眼看我。班干部的任命從來沒有落到我頭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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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在班里發生了一件事,徹底坐實了我小偷的名聲。
那天我早上起來就燒的厲害,無奈只能請假,到醫院去打了一上午的針。
本著努力學習的偉大精神,也為了給老師營造一個愛學習的好學生的好印象,以期能夠徹底改變班主任對我的感官,在今后的日子里對我稍稍好那么一點點。我打完針就撐著病堅持去學校了。
到學校的時候正好是中午,所有的人都回家吃午飯了。于是我就一個人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休息。
下午上課的時候,班上一個女生說她的橡皮和透明膠帶不見了。
那女生家境很好,透明膠帶在當時還是奢侈品,很少有人用,班上沒幾個人有。她用的橡皮就更不用說了,一塊錢一個的那種,很香,很大一塊,當時不知道讓多少人羨慕的要死,做夢都想自己能夠有那么一塊橡皮。
這兩樣東西不見了,算的上是大事了。
哪知臺上的班主任想都不想的說:“這你要問胡磊了,中午只有他在教室,多半是他拿的。”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射到我身上,像激光一樣幾乎要將我打成篩子。
我當場就懵了,原本因為感冒發燒就昏昏沉沉的頭更加沉了。怎么怪我頭上了?麻辣隔壁的,我可沒有拿她的東西!
臺上的班主任不容置疑的接著說了一聲:“讓他還給你吧。不給就賠新的。”
我心里像是有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迫于她積壓已久的威勢,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竟然忘了給自己做辯護。
我頭腦一陣發熱,熱血涌上來,只覺得一股洪荒之力灌注全身,感冒瞬間就好了。我麻利的抽出屁股下面的凳子,風一樣沖到講臺上,對著班主任的頭就是一頓猛砸,砸的她頭破血流。叫你誣陷老子!叫你誣陷老子!臺下響起一片叫好聲。
當然,上面那段是我當時意淫的。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上去打老師。
偷東西這事在她“權威”的認證下,算是成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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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總是在上課前問那個女生我到底有沒有賠給她橡皮和透明膠帶。
這還用問嗎?不是我偷的,我干嘛要賠!
但其他人不這么想,在當時的我們眼里,老師的話就是權威,不容置疑。
這種在眾人面前毫不掩飾的懷疑態度讓我很難受,非常難堪,小偷的罪名讓很多人都疏遠了我。
過了很長時間,那個女生偶然間又在抽屜里找到了她心愛的橡皮和透明膠帶。原來是她夾在書本里面不小心落到了抽屜的角落里,一時沒有發現。
真相大白的事跟班主任說了之后,她只是簡單的說了句:“哦,那就不用他賠了。”
沒有意想中的道歉,甚至連一句公開的解釋都沒有,這讓我十分憤恨,對她的厭惡之情更深。年少幼稚的我開始刻意的不去做她布置的家庭作業,她看我也越來越不順眼。
就這樣相看兩厭,直到六年級我才如愿脫離她的魔掌。
當然,其實從草莓事件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偷過任何東西。
【21天無戒寫作訓練營? ? 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