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當值:蔣方舟
當代著名美少女作家
導演: 松岡錠司
主演: 小林薰 / 河井青葉 / 佐藤浩市 / 池松壯亮
國家/地區(qū):日本
時長:108分鐘
有人說,同一個時間搭乘同一班地鐵,下了班去同一家居酒屋點同樣的菜,無論什么事情,堅持久了,總有一種淡淡的悲哀。
這用來形容《深夜食堂2》的氛圍再確切不過,熟悉的食客在熟悉的餐廳聊著熟悉的話題,熱鬧是熱鬧,可卻有種說不出的哀傷。
《深夜食堂2》里講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講一個出版社女編輯,工作很認真,每次壓力太大時候就愛穿著喪服逛街,逛完在深夜食堂點一個烤肉套餐。她在葬禮上遇到了理想的另一半,卻發(fā)現(xiàn)對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第二個故事講的相依為命的母子共同操持一家蕎麥面店鋪,?兒子想人格獨立,母親卻遲遲不肯放手。
第三個故事講一個老太太因為一個冒充兒子的詐騙電話,從博多趕到東京,她被騙是因為多年前她拋棄了兒子,兒子拒絕與她相認。
三個故事中的悲慘人物都在深夜食堂溫柔的場域中得到了不徹底,但足以慰風塵的救贖。
日式的居酒屋,并不會提供像海底撈一樣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看著食客獨坐,就把著一個大型玩偶放在他對面,而提供一種恰到好處的不理會,老板不言不語,卻會因為記住你的飲食習慣而多放一勺鹽或是醬油,?食客報以感激的眼神,只有空氣覺察到溫度變暖了一點。只有必要的尊重,甚至是隔閡,才會讓關(guān)懷顯得真誠。
這種日式的距離感被“深夜食堂”理想化了,三個故事若分成三集短劇播放顯得合適,可串聯(lián)成一個電影就因為太過輕車熟路的溫情套路而顯得雞湯。
在我看來,把日本人與人之間略帶隔閡的分寸拍的最好的電影是是枝裕和的《無人知曉》,電影根據(jù)真實案件改編,講東京巢鴨區(qū)的一個單親母親,拋棄了四個孩子,?長子獨自撫養(yǎng)三個弟弟妹妹,此事直到最小的妹妹成了累累白骨才曝光。
孩子們和鄰居都以一種“不打擾別人”的態(tài)度默默生活,導致了慘劇的發(fā)生。在我看來,這才更接近東京的本質(zhì):每個人都活得小心翼翼,因而顯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去東京尋找深夜食堂只會失望,它就像中國古代筆記小說里深夜燈火通明的熱鬧宅子,待書生走遠回頭,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座荒山。
它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中,想象有這么一處地方治愈那些不可治愈的感傷。
我曾去聽一個愛爾蘭女作家的講座,講座的第一句,她問:“小說的本質(zhì)是什么?”
聽眾七嘴八舌地說:“是情節(jié)!”“是沖突!”“是人物!”“是情緒!”
“不。”女作家淡淡地說,“小說的本質(zhì)是時間。”
時間的本質(zhì)是什么?是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失。小說也好,電影也好,之所以有種動人的感傷,是因為隨著故事的一秒秒推進,那損失的分量也就變得越來越重。無法倒轉(zhuǎn)的人生,無法重做的決定,無法增補的陪伴,無法彌補的傷害,它們?nèi)缤粋€個浪頭,把我們拍離要奮力游向的岸邊。
在東京的時候,我去巢鴨一家叫做“錫林郭勒”的內(nèi)蒙古餐廳吃飯。餐廳昏暗不顯眼,老板是日本人,中文說得好,店里存了一批地道的內(nèi)蒙古酒。
菜吃到一半,主廚從后廚走出來,是個胖胖的中年人,標準的蒙古人長相。他關(guān)了燈,拿出馬頭琴開始演奏,他拉了一首思念母親的曲子,像是中年男子趴在母親膝蓋上壓抑而深沉的抽泣。食客皆淚下,曲畢,他來與我聊天,才知道他八十年代就來了日本,去國時已經(jīng)是內(nèi)蒙古數(shù)一數(shù)一二的馬頭琴演奏大師,后來再也沒回去過,每當想起母親,便會拉起這首歌。
說完,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熟悉的家鄉(xiāng)的味道暫時緩解了他的哀傷,不知道這擅長馬頭琴的主廚所做的羊肉包子,是否是按照他母親給他做飯時的口味。
深夜食堂注定會一直延續(xù)下去,因為感傷的食客會尋著味道找到這烏托邦。他們來這里并不是為了美味的食物,或是暖暖的人情味,而是尋找不能挽回的時間。
深夜食堂是反時間的,不管食堂外邊的新宿街頭發(fā)生什么變化,同樣口味的豬肉味增湯都在等著食客。味蕾上傳來的熟悉感受像是一只錨,在世事浪潮的無常中給我們微弱但堅定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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