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說文學》讀書札記1:知識分子的定位

本篇讀書札記源自《蔣勛說文學:從唐代散文到現(xiàn)代文學》。

一、詩的局限

詩最容易讓人親近,可歌可誦,是最好的文學入門路徑。

詩也可能是不容易了解的。因為詩的文字極為精煉,存在很大的解讀空間,每個人都可以對同一行詩句做出不同的詮釋。

詩的不易理解與漢語的特點相關聯(lián)。漢語非常適合寫詩,因為它很容易實現(xiàn)對仗、押韻等形式美。但這是優(yōu)點,也是缺點。因為不容易描述細節(jié),也常常不夠精確、很曖昧,解讀的可能性非常大。這樣的語言也不適合用來打官司,而法語則正相反。今天在國際法庭上仍然使用法語,因為它的名詞、動詞時態(tài)等都非常的精準。

詩句很優(yōu)美,朗朗上口,讀者很容易被感動,但久而久之,卻不太會去思考它的內容是什么。

在這樣的背景下,“古文運動”應運而生。


二、古文運動重新定位文學

“古文運動”這個運動與韓愈、柳宗元有非常大的關系。

“古文運動”的目的是要把語文重新定位為:先表達內容。

語文最基礎的作業(yè)是表達內容而不是美。如果完全為了美,最后連內容都表達不清楚了,那是有問題的。

形式和內容都重要,二者都是文學不可或缺的部分,形式與內容都完美的時候是最好的文學時代。但如果不能偏重的時候,那就先把內容弄好,形式是其次的問題。

“古文運動”從唐代一直延續(xù)到宋代。所謂唐宋八大家指的就是以韓愈為首的八個帶動古文運動的人,蘇東坡、歐陽修等人都參與其中。

例如:韓愈《祭十二郎文》,作者幾乎不做文字上的修飾,只是把內容交代得清清楚楚,卻那么實在,那么感人。

韓愈主張“文以載道”,也就是說文學要有思想,要有你所期待,你所信仰的理念(即“道”)在其中。

“古文運動”被稱為知識分子的自覺運動。知識分子不再扮演過去官僚體系中為帝王傳達命令的人,或者為帝王附庸風雅而存在的人,而是自覺扮演了一個批判政治,甚至是點醒百姓所受到的傷害與壓迫的控訴者的角色。

李白和月亮喝酒,和影子喝酒,這是非常美的個人完成,但是你在李白的世界里看不見社會。

還有柳宗元的《捕蛇者說》。我們可以看到知識分子不是在為上面的人講話,而是在為底下人發(fā)聲,這是“古文運動”的真正本質。

“古文運動”對整個中國文學、中國知識分子此后的走向是非常重要的。

知識分子在道德良心上忽然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定位,對于自己專心于文字的美感到不安。“古文運動”的影響不只是散文,它最重要的影響其實在于思想性的自覺與批判。

這種不安與十九世紀后半葉的俄羅斯托爾斯泰非常像。當時,他認為,俄國的農民根本沒有機會讀書,應該寫他們可以看懂的、文字簡單、有故事性的東西。

這其實是一種情懷,也就是把文學和藝術的定位恢復至對生命本身的關心與尊重上去。


三、從李愿歸隱看知識分子的三種出路

李愿是韓愈的好朋友。韓愈在長安等候調官,因仕途不順,心情抑郁,故借李愿歸隱盤谷事,吐露心中郁抑不平之情。

在《送李愿歸盤谷序》借李愿之口,寫了三種人:

第一種,聲威赫赫的顯貴:利澤施于人,名聲昭于時,坐于廟朝,進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

第二種,高潔不污的隱士:窮居而野處,升高而望遠,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

第三種,趨炎附勢的官迷:伺候于公卿之門,奔走于形勢之途,足將進而趑趄,口將言而囁嚅,處污穢而不羞,觸刑辟而誅戮,僥幸于萬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為人,賢不肖何如也?

李愿為什么要歸隱盤古?

一個人活在世間的生命價值,必須對別人有所影響,德澤可以普及到民間。這樣的人,通常是“坐于廟朝”的人,相信經(jīng)由政治可以改革社會,“進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能夠幫助天子施行政令。

這正是做官的原始動機“利澤施于人”。

很明顯,如果李愿相信自己在這個社會中能有所作為,相信自己可以介入政治改革、社會改革,就不會有歸隱的問題。

李愿沒有選擇第一種與第三種,而是選擇走向大自然中完成自我。當“兼濟天下”不能完成時,就“獨善其身”。這是很多知識分子的選擇。

橫向中西方對比,啟蒙運動后,西方精英分子不斷走向政治,而中國的知識精英在總是向往著山林,而不是付諸行動。

象李愿這一類的既有道德使命感又有才能的知識精英,被迫大量離開朝堂,知識分子沒有辦法在權力結構中真正發(fā)生重大的影響,我們必須承認權力結構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政治被才能一般的人所操控,進而變質,這是非常值得反省和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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