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國家二級營養師傅蓉

民以食為天。

最喜歡吃的中國人，幾乎所有的傳統節日里都有著一道道被時間和歲月珍藏與傳承的食物。不論達官貴胄還是布衣百姓，不論山野鄉村還是錦繡繁都，那些或濃或淡的習俗，那些或深或淺的情懷，都隨了味蕾，絲絲縷縷地拓在了記憶里。

比如農歷的臘月，這場辭舊迎新的歲時節令已徐徐拉開大幕。就像民謠里唱的：“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你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

這說的就是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小年已到，自然被稱做“大年”的春節準備也就進入了最后的倒計時。采辦年貨、打掃房屋、收拾行囊、買票回家，還有期盼過年的心情也如待沸的茶水咕咕地冒著泡，等著團圓的熱鬧，也等著早就蠢蠢欲動地味蕾被寵溺般地滿足，有家的味道，亦是一種最簡單地幸福！

可其實，小年并非專指一個節日。幅員遼闊的中國，即使小年在各地的風俗中也有著不一樣的日子。北方大部分地區臘月二十三，二十四的祭灶節為小年，南方有些時候小年可一直延續到除夕之夜的前一天。甚至有些地方正月十五元宵節還叫小年。

但不管哪天小年都是過年的開端，小年里祭灶神更是自古無論皇宮還是民間的頭等大事。因為灶王爺掌管著家家戶戶的一飯一食日常生活。用現在的話說，小年這天灶王爺要返回天庭向玉皇大帝述職，替每家每戶做份年終總結，玉皇大帝則以此判斷善惡是非，賞罰分明。

所以啊，小年里最要緊備下的食物就是灶糖，甜滋滋地粘住了灶王爺的嘴，你懂的，拿人手軟吃人嘴短。不知道那一袋袋樸樸素素圓圓滾滾的灶糖，是否真能哄得了灶神？如果能，灶王爺也一定是個愛吃糖的老頑童。

許是凡間的人們最想要的不外乎是這樣一幅對聯：上聯寫“上天奏好事”，下聯寫“下界保平安”，橫批 “一家之主”。

我自小在南方的城市里長大，對這種灶糖（又叫糖瓜）沒有多大印象。倒是后來從北方的朋友那里輾轉聽說，原來灶糖和小時候吃過的麥芽糖類似。

因為它的原料也是麥芽糖，樣子如同矮胖的白南瓜，外面很硬，稍微用力咬一口，咔吧碎一個角，脆甜香酥。而里面是空心的，有微小的氣泡，再咬兩下很快就會變得軟筋黏牙。

雖然小年的記憶里沒有糖瓜，可有一物卻讓我心心念念，就像端午節要吃粽子，大年三十吃餃子一樣，在我眼中，過春節怎么少得了吃春卷呢？

那酥脆金黃的外殼，咔吧一下也似乎與糖瓜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內餡的香軟鮮口則回味著家的溫暖，春的生機。因為無論這些年走到哪里，最好吃的春卷依然是老爸老媽親手包親手炸的。餡料簡簡單單就是勾芡過的黃芽菜炒肉絲，質樸至親，有些味道竟就成了一輩子的記憶。

說起春卷，就要說到小年前的一個節氣：立春。一年之計在于春。立春是一年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一個，從這個意義上它是春天的伊始，也應是一年四季又一輪回的開啟。

可是中國人的真正迎新得過了除夕大年三十。于是常有這段時間出生的孩子，生肖算頭還是尾的糾結，比如我自己。知乎上曾有一篇長貼，百家爭鳴眾說紛紜。吃瓜的群眾看熱鬧，倒也不妨礙我們喜上加喜。因為老人們總說，趕著年關出生的孩子是最有福氣的，連過個生日都趕上大節從來都不缺吃不缺穿。

小時候光記住了春卷的齒頰留香，長大后才知道春卷由來已久，是由古時立春要吃春餅演化而來。

皇帝于立春日以春盤賜與近臣。吃三生菜，也就是三種生菜，取其“生”字，蘊涵萬物生長之意。以蔥、韭菜、蒜、蓼蒿、芥菜五種辛辣菜雜和作食叫“五辛盤”，諧音取迎新之意。再后來，人們又在立春日吃大蘿卜，稱“咬春”。

雖然各地的咬春習俗都略有不同，除了蘊含著對春天的希望和期待，中國人的食文化中也講究和養生相關的食養。立春開始，陽氣已步步升發，咬春的食材多選用有辛甘發散的時令鮮蔬或野菜，目的就是讓身體順應天時。

我在朋友圈被立春的氣息滿滿刷屏，仿佛春風拂面，春意盎然。就連冰封的河面上，側耳細聽，似乎也有了咔吧清脆的冰裂聲。我聞到了泥土里的芳香，嗅到了空氣里的清甜，甚至回味著鮮蔬入口時枝芽根莖的細嫩綿韌。

這是一種怎樣奇妙的多維聯想？如果以年為界，時間的先后，辭舊除夕夜當吃中國式的炸春卷，這“炸”字之妙，便妙在好似一串串爆竹，平地一聲驚雷，炸裂了冰層，炸醒了冬眠的大地，也炸開了春的味道。好個油炸春天，霸氣開掛！難怪春卷能位列清宮滿漢全席128道菜中的9道主要點心之一。

辭舊即為了迎新，在沒有去過越南柬埔寨之前，我不知道春卷還可以有如此溫婉秀雅的一面。初見時，它真真驚艷到我，而一口咬下便讓人再也難忘，繾綣依依。巧的是那時我正是在越南迎新，所以吃到這一版的春卷，別有滋味。

它菜色鮮嫩，清心爽口，而那透明的餅皮（用稻米磨漿制成的米皮），隱隱綽綽，既包裹著春天曼妙的風姿，也仿佛透出人生只如初見的一份純美，恬淡自然。

因為它的餡料多用五顏六色的的時蔬比如紅白蘿卜絲、黃瓜絲、生菜葉、薄荷葉等，當然也有肉餡的，多數是雞肉、蝦肉。而制作時，以火候的變化去除油膩，再加上蘸料檸檬汁、魚露汁，所以自然清口，營養豐富。

其實越南有很濃烈的中國文化氣息，許多當地的廟宇樓閣都大大地掛著一幅幅書寫著中國對聯的匾額，這些中文字，越南很少人會念也不懂其意，卻不妨礙它們在這里被隆重的祭拜和供奉，香火甚至更盛。

我不知道越南的春卷是不是由中國流傳過去后改良的，對于吃貨來說美食從來沒有國界。就像音樂、書畫、舞蹈，味道也一樣，感官的東西，有時候你甚至無法僅用語言，用文字，用圖片去記錄表述。對美好的追求和表達就是人之大道，而大道無形。

有人說，其實從來沒有時間。時間的刻度是人刻意而為之的結果。因為刻意我們才會在意老去，一年又過一年。這樣說來，老去其實是一種心理暗示，過去和未來有什么區別？

四季更替是一場生生不息的循環。花開就要花落，有白晝就有黑夜，因為消亡所以誕生。每一秒，每一刻，每一天其實都在重復——辭舊迎新！這，也是自然的大道！

那么如此，我們要做的只剩下用心地去感受每一個當下，時間也許從未流逝，一如中國古老哲學的陰陽流轉，但是它會沉淀，會疊加，會被傳唱，會融進記憶里。那是，對時光的記錄，即使一飯一蔬，食之味！

- end-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