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回去的路上，玉書坐在后排座位上，懷里抱著那個孩子。宿羽，她的名字，一個華裔小女孩。

這會兒小家伙不再哭泣，身體放松了下來，把頭靠在玉書的肩膀上，已經(jīng)睡著了。小小的身體在玉書的懷里偶爾還會因為啜泣而抽動一下，玉書隨手在她背上拍拍。青石坐在玉書身邊，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不掩疲倦神色。

玉書手臂攬著小孩子的身體，只好在心里默默地完成了扶額的動作。他也知道自己濫好人有點過了。不說收養(yǎng)一個小孩要辦理手續(xù)有多麻煩，就他目前的狀況而言，跟師兄的關(guān)系還懸在半空，平日里照顧師兄的起居雖然游刃有余，但照顧一個五歲的小女孩，這種事完全就要從頭學(xué)起，總不能指望他家?guī)熜謥韼褪职伞?/p>

唉，真是自找麻煩。

玉書偷眼看了看青石，側(cè)面看去，鼻梁直挺，唇色緋然，輪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卻又帶幾分柔美，只是額頭上還包著紗布，顯得他的臉色很是蒼白。

玉書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幾分后怕，也有幾分慶幸。幸虧自己趕了來，也幸虧此刻能陪在他身邊。

到了酒店，回到房間，青石徑坐在窗邊，倒了杯茶水，捧著休息。玉書斜覷了他一眼，有些犯難。原本就只有青石一個人的房間，多了一個自己，再多了一個小女孩，怎么也是住不下了。將還在睡夢中的宿羽放到床上，玉書打了個招呼，就去前臺換房間。

還好換房不算麻煩，服務(wù)員帶著他們來到了新的房間。這是一間家庭用套房，兩室一廳，廚房衛(wèi)生間配備都很齊全，玉書表示很滿意。

玉書心里盤算著，五歲的小女孩和他們倆誰住都不合適，所以最好的安排就是小家伙住一間，他們倆住一間，征詢了一下他那師兄的意見，青石只冷哂了一聲。玉書只當他是默許了。

折騰了大半天，宿羽還是沒醒。玉書給她蓋好被子，一邊感慨著小孩子的睡眠真好，一邊張羅晚飯。等他將飯菜端到客廳放在桌上，這才發(fā)現(xiàn)斜倚在沙發(fā)上的青石不知道什么時候也睡著了。

夕陽斜斜地自廚房那端的窗照射進來，晃得玉書有些睜不開眼，玉書笑笑，將飯菜又端回到廚房，放回鍋里溫著。

客廳里安安靜靜的，玉書去臥室取了一床被子，輕輕給青石蓋在身上。青石動了一下，卻沒有醒，略微調(diào)整了一下身體，讓自己躺得舒服些，就又睡著了。

玉書退后了一步，正打算去開電腦，扭過頭，卻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臥室的門口，一雙大大的眼睛，正在他和青石的身上來回打量。

玉書笑了一下，豎起食指放在嘴前，做出噓的動作，示意她不要出聲。小家伙沒動，也沒出聲，只是那么看著玉書，眼神里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

玉書走了過去，蹲下身子，微微仰頭，看著小家伙。

“你睡醒了？”

宿羽點了點頭。

“睡得好么？”

再一次點頭。

“餓不餓？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小姑娘有些疑惑，用手指了指沙發(fā)上睡著的青石，眼睛里寫著疑問。

玉書解釋說，“他睡著了，我們不要打擾他，我們先吃，他的飯我已經(jīng)留出來了?！?/p>

小家伙的筷子用得很熟練，吃得也很快，幾乎有點狼吞虎咽。玉書看了好笑，問她，“福利院里不給你們吃飽嗎？”

宿羽搖頭，小聲說，“我不愛吃那里的食物，我喜歡吃中國菜。”

玉書猜想，大概之前小家伙的家里仍是以中餐為主，所以她吃不慣這里的食物。心里想著，看她吃得很香的樣子，覺得有些心疼，索性將自己碗里的飯都撥了給她。

一直到吃完飯，收拾完了桌子，青石仍然沒醒。玉書便帶了宿羽出去散步。

外面不冷不熱，是讓人舒服的好天氣。玉書帶著宿羽，一邊走，一邊聊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玉書在自言自語，小家伙的回應(yīng)不多，還帶著一些冷淡。玉書從她的眼神里，讀出了戒備。

走著走著，宿羽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路的那面。玉書也看了過去，對面的小廣場上，有一對中年夫婦，帶著兩個孩子，也同樣在散步。小女孩的視線就落在那處。

玉書沒說話，陪她站了一會兒。一直到那幾個人走遠，宿羽才收回視線，說“走吧?！?/p>

玉書說好，邁開步子，繼續(xù)向前。接下來的一段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繞過小廣場，有一排鐵藝長凳。玉書停下了腳步，問道，“累不累？休息一下好不好？”

宿羽沒回答，默默地坐在了凳子上。玉書也坐了下來。小家伙抱著膝蓋，默默地看著前方。玉書也看向前方，過了一會兒，開口問道，“你想你的爸爸媽媽了吧？”

小姑娘沉默了一會兒，把臉頰放在膝蓋上，扭過頭，抬眼看了看玉書。

玉書也回過頭來看她，臉上始終是溫和的微笑。

小女孩仰著臉，看著他的眼睛，兩行淚水默默地流了出來。她說，“我想爸爸媽媽了?！?/p>

語聲有點哽咽。

玉書拍了拍小家伙的手臂，將她抱了起來。她掙扎了一下，隨后放松了下來，把頭靠在玉書的肩膀上，小小的身體在玉書的懷里隨著啜泣而抽動。“你們的身上都和爸爸有一樣的味道?！彼槠f。

雖然自找了一個大麻煩，玉書還是覺得，幸虧自己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