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您好:若審核通過,免費閱讀。作者簡介:秦國柱(1955一),生于福建古田,籍貫山西平順。1972年加入鐵道兵,參與襄渝鐵路建設。1975年退伍進入福建古田溪水電廠,1978年考入福建師范大學教育系,畢業后任教閩建陽師范學校。1985年考入廈門大學,師從潘懋元先生。1987年研究生畢業任教汕頭大學,1992年繼續師從潘懋元導師攻讀博士學位,1996年獲教育學博士學位,1999年晉升教授,任汕大高教所所長。2001年至2002年任深圳大學高教所教授,2003年調回汕大任公共管理學系教授,2020年參與應屆高等教育學碩士生畢業“云”答辯后正式退休。
野叟一指云間日月譚
序:野叟即作者,退休,曰野;年深,曰叟。一指即右手食指,手寫同步入云端,故曰一指云間。日月譚,日日月月指談也,日刷文一則發到老同學與朋友群。古今中外天上人間無所不談,挑戰網絡文學這個大風車巨神,可自夸“一指禪”乎?
微信群老同學老朋友發的信息、視頻,如自辦線上報紙社論正刊,野叟小作文,乃原創文藝副刊。一部二手機,一根右食指,查找資料、選題立意、刷!刷!刷!殺死無聊時間,老友新朋清晨閱之展顏一笑,最后集中成“巨著”,送上云端!這是不是一個很酷炫的理想?癡人說夢乎?不成功也不會成仁,萬萬一閱之者眾眾,或許能在玄幻君穿越君勵志君三生三世君……中另辟一途,拾遺補缺,“老夫聊發少年狂”,古人誠不欺我。
野叟斷言,隨時隨處碎片寫作碎片閱讀,手機里來手機里去,一定會成為主流寫作與主流閱讀。三年?五年?最多不超過十年,端坐書屋電腦桌前十指翻飛認真敲打文字,會是孤家寡人。因為電腦配置導致智能化程度太高,太高則滋生惰性、掩蓋惰性,沒了個人的深思熟慮奇譚異想子彈飛,獨特性沒了,讀者也就沒了。野叟以為,只有遠離電腦等高端設備,外出行走途中、家中坐臥、候醫候車候機、侯飯菜上桌皆可刷文……更可以因靈光一閃或蹦出個好想法,隨手刷出,不會由于過度依賴正襟危坐與高端設備,導致創造力、語言文字能力退化。野叟何出此言?理由下面一句話:
人的惰性最容易被工具套牢,必定導致文章、故事生成范式概念模板化,結果導致文本同質化,強大算法反而扼制了創新,沒有個人風格的文學,就像當今超市里的眾多果蔬,美則美兮,但吃不到小時候鄉野里的獨特味道。
有人已經注意到,“部分單位甚至出現用AI寫調研報告,靠數據編民生案例的怪象。轟轟烈烈的觀感,花團錦簇的材料,很容易營造出熱火朝天干事的假象,用最新技術,還能獲得創新;的名聲。AI可能比人更熟悉紅頭文件的格式規范,更快速輸出頭頭是道的調研報告。但過度依賴資料庫數據庫投喂出的內容,只能是流于表面,完全經不起審視,盲目用以工作和決策,多半是不接地氣、脫離實際的花架子。”(復制后網搜即見全文)流風所及,“形式主義撐死官僚主義”不會是笑話,文學作品、學術論著亦難逃池魚之殃。
野叟請 DS 給標題配個對子,它深度思考后給出:
“仙翁長歌世外春秋筆,
野叟一指云間日月譚?!?/p>
野叟要求改配下聯,它來了個:
“野叟一指云間日月譚,
閑僧半卷塵外山水畫?!?/p>
比較而言,野叟某還是喜歡它的上聯。人工智能,無比鋒利雙刃劍也。
二年累積下來,野叟驚呀發現,盡管微信仍提示“收藏總空間2GB,已用 2 MB”,若出版成紙質書,“皇皇巨著”也,怎么也有八十萬字吧。純文字填滿2GB,須“叟還有子,子又有孫,孫又有子,無窮盡也”,野叟此生來生皆無此望也。
龍去蛇來是新春,人人說 AI,個個用 AI。
有報道說,最新的諾貝爾物理學獎,給了深度學習泰斗、神經網絡之父辛頓(Geoffrey Hinton)。辛頓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談到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的風險,他甚至說:“我認識的大多數頂尖研究人員都相信,AI將變得比人類更聰明。差異只在預期這一天到來的快慢,是在二十年之內,還是略晚?!眻蟮肋€說,辛頓當年離開谷歌時就說,辭職是為了能夠自由談論AI的風險,而無須考慮對谷歌的影響?!都~約時報》發文,稱他對世人發出了警告:“注意,前方有危險,前方有危險,前方有危險!”而正是對AI風險的擔憂,這位機器智能的領軍人物竟然直言:“我對自己的畢生工作,感到非常后悔。”
重要的話要說一遍一遍又一遍!
眾所周知,1945年8月6日,愛因斯坦得知廣島遭原子彈轟炸的消息后,感到極度震驚,后悔當初給羅斯福總統寫那封信推動美國進行原子彈研究。他說“如果早知道德國造不出原子彈,我絕不會在這件事上出手”。11月,他在《大西洋月刊》發文指出“我認為原子能在可見的將來不會是一種福音,因此我必須說,它當前是一種威脅。”12月,在紐約諾貝爾大學演講時表示“作為科學家,我們必須不斷警告人們這些武器的危險性……否則這些武器必然造成無法形容的災難”,此后也一直利用各種機會呼吁美國不要把科學發現變成殺人武器,并號召全世界科學家團結起來反對核戰爭。愛因斯坦最經典的一句話是:“科學家的悲劇性命運使我們幫忙制造出來了更可怕、威力更大的毀滅性武器,因此,防止這些武器被用于野蠻的目的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科學的盡頭是哲學,文史哲,中國讀書人從來不分家。
這正是:
野叟一指刷呵刷,
云間日月長又長;
人肉野叟何許人?
國柱體脂沒幾兩!
麻姑
麻姑與何仙姑,臉上都沒麻子,倆女神故事不同,年代不同,但后來被混淆,有人將何仙姑訛傳為麻姑?!奥楣毛I壽”“滄海桑田”時何仙姑尚未出生;“八仙過海”“麻婆豆腐”與麻姑也八竿子打不著。傳說每年三月三(這個女神節才神),麻姑會送桃給貧困老人,幫助他們延年益壽。此外,某山也因麻姑而聞名,成為道教圣地。麻姑山位于江西撫州南城縣(曾以小蜜桔出名,風頭早被廣東冰糖桔蓋過),距閩泰寧縣不遠,乃武夷山之余脈,此山今為中國東南著名道教圣地,也是避暑游覽的勝地,與龍虎山、三清山三山鼎立(江西“大師”多,有道理的)。昨日女神節,微信群與滿大街,全是女神!麻姑山理當更熱鬧。
明人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中有《畫麻姑仙壇》一文:
章簡甫之從孫曰章田,嘗游益邸。時華亭季鷹守建昌,麻姑壇碑板久為庫吏所跌,召田新之。既入石矣,田忽病眼,因念言:“姑仙許我從事,當佑我?!痹懙?,有老僧信步而至,狀似婆子,以絲系孔瓶腰下。田驅罵之,僧曰:“可嗟也。”取藥敷臺,虺然而去。田問寓何所,曰:“暫住麻姑山斗毋廟?!庇泄坚t者知狀,訪之不得。后章田刺于王孺和家療眼,而里虛耳。
譯文
章簡甫的堂孫章田,曾經到益王府游玩。當時華亭的季鷹正在建昌任職,麻姑壇的碑板被庫吏不小心摔壞了,于是他請章田重新刻寫碑文。章田在刻碑的時候,突然眼睛生病了。他心想:“麻姑仙人如果允許我刻碑,應該會保佑我?!贝稳粘?,一位老僧信步走來,樣子像個老婆婆,腰間系個孔瓶。章田趕走并罵了他,僧人說:“真是可嘆?。 彼麖目灼坷锶〕鏊帲笤诒_上,然后像蛇一樣迅速離開。章田問他住在哪兒,僧人說:“暫時住在麻姑山的斗毋廟?!庇袀€叫郭良醫的人知道這件事后,去尋找那個僧人,卻找不到。后來章田在王孺和家治療眼睛,才知道那只是個幻覺罷了。
異史氏曰:麻姑助貧叟延年益壽,慣見滄桑巨變,坐中華女神榜交椅今日頭條,勿非議也。若某君欲撰《女神演義》或《女神榜》,秦某人孔見可參乎?說白話:神話里的麻姑是個中年女性,中年女性當下標簽多多,昨天個個是女神,前天人人是DAMA,也常被社會貼上“家庭中堅”“情感豐沛”“危機焦慮”“相親殺手”“霸道女總”等等標簽。昨天商家促銷,除了熱烈慶祝女神節,還滾動掃出了“女王尊享”標語。顯然,全是女神了,那就尊你為女(神)王。有人沉重感慨:“她們在職場與家庭的夾縫中尋找喘息空間,在身體機能衰退與精神需求膨脹的矛盾中掙扎,卻在悄然間淪為新型詐騙的重災區。當下,一種隱蔽的騙局正悄然流行——以中醫養生、國學修身、靈修覺醒為幌子,精準狙擊中年女性的精神軟肋。”(可網搜全文)
叔本華寫過《論女人》,我摘幾段,雖然斷章難免取義不一,但碎片閱讀,也只能如此,他說:“雖然女人的目光短淺有諸多不利的方面,但起碼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女人比男人更注意眼前,而且只要眼前生活還可以的話,她們就會盡情地享樂,這就是女人所特有的歡樂的源泉,也使她們能在男人休息娛樂時給他們以歡樂,只要需要,當男人被煩惱壓垮時,她們同樣會給他們以安慰?!?/p>
他還說:“由于女人的生存,基本上就是為了人類的繁衍,所以她們一般是為人類而生,并不是為個體而生,在她們的心目中,對全人類事務的重視遠勝過對個人的事務。僅此給她們整個生活和生命以某種輕浮,一般說來,女人的性格愛好與男的根本不同。 正因為如此,才會引起婚后生活的不合,這種事常發生,差不多就是常家便飯了。”
他還還說:“雖然每一個女人都處于完全獨立的非自然的地位,但一結了婚,就要依附于某個男人,受他的支配,為他所統治。從這個角度看,女人的天性就是服從。女人就是要求被主宰:年輕時,主宰是情人,年老時,主宰就是牧師了。”
毫無違和感,“她世紀”早已實現!知名大學帥哥美女倒掛已多年,可以用個數學公式科學計算哪一年哪個學期,男生會成為校園里絕對的“稀有……”,與衰老掉牙、少子化一樣,皆不可逆也!男教授在……包圍中……,當小心也!
叔本華有個金句,“人性一個最特別的弱點就是: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钡麤]說女人還是男人更在意,若從《論女人》去邏輯思維,好像應該是前者,如果前者普遍反對,我也沒意見。
一般規律,普遍現象,當代人特別容易審美疲勞,《哪吒2》的大勝,會以《哪吒3》的滑鐵盧結束,必須另找IP,麻姑,是一個不錯的候選神。黑悟空與哪吒都是男神,應該女神出場了……
品泉與夜話
古人品泉與夜話,今人飲酒與八卦。王維蘇軾雅事傳千古,明人張大復筆談首篇就是《品泉》,今人亦可一品也,原文:
“料理息庵,方有頭緒,便擁爐靜坐其中,不覺午睡昏昏也。偶聞兒子書聲,心樂之,而爐間翏翏如松風響,則茶且熟矣。三月不雨,井水若甘露,競扃其門,而以罌相遺。何來惠泉?乃張生饞口,訊之家人輩云:舊藏得惠水二器,寶云泉一器,亟取二味品之,而令兒子快讀。李禿翁焚書,惟其極醒極健者。因憶壬寅五月中,著屐燒燈,品泉于吳城王弘之第,自謂壬寅第一夜,今日豈減此耶?”
譯文
“整理好息庵,剛剛有些頭緒,便坐在爐邊靜享閑暇,不知不覺就昏昏睡去。偶爾聽到兒子讀書的聲音,心中感到十分愉悅。此時爐中茶水沸騰,發出松風般的聲響,原來是茶快煮好了。已經三個月沒有下雨了,井水甘甜如露,大家都爭著關閉門戶,用陶罐互相贈送這珍貴的井水。哪里來的惠泉呢?原來是張生嘴饞,詢問家人后才知道,家里還藏著兩罐惠水和一罐寶云泉。我急忙取出這兩種泉水品嘗,并讓兒子朗讀李禿翁焚書時留下的那些清醒而健朗的文字。這讓我想起壬寅年五月中,我穿著木屐、點著燈,在吳城王弘之的宅邸品泉,自認為那是壬寅年最美好的一夜,今日的愜意又怎能遜色于彼時呢?”
都說山東人好酒,這不假。有一次到曲阜參會,楊東平也去了,曲師大教育學院承辦,印象最深就是吃飯時坐下站起坐下站起……,因為剛坐下又有東道嘉賓敬酒,只能又站起。延明兄當年是該院院長,不知道他除了敬酒喝酒,是否坐下認真吃過一口下酒菜。
昨日網上有人調侃,“別人Deepseek,I'm deep drink,研酒座位怎么做(坐?),這杯酒怎么喝,敬酒時酒杯必須低3.21毫米,這是《論語》第 8 章第 15 節規定的(有這事?)。浙江辦事最多跑一次,一百個公章合成一個,在山東的辦事最少喝一頓酒,喝一百頓酒,蓋一百個章,還不一定能把事辦成。
先請客,給你吹一個小時他多牛,有多少資源。從中午12點落座,喝不到下午三點半,那就是不夠重視,情誼不深。開干之前,反復強調錢不是問題,你真信了,談好給老板拍三四天,報價1萬塊錢(莫非成本百萬?)。北方人干餐飲,沒幾家真的好吃的,偶爾有一家,也會因為狐朋狗友拉著瞎玩,賭博,天天喝酒,干幾年就倒閉。江浙滬的人干,就有豐富的創造力?!?/p>
“好客山東”,包括“晉善晉美”等省,被這篇文章侃的有點狠;西子湖畔、太湖圈、埔江兩岸,被文章夸的有些神。山東算北方嗎?至少該省GDP 好像不差吔!
張大復筆談次篇是夜話,名《李紹伯夜話》,原文:
“辛丑正月十一日夜,冰月當軒,殘雪在地。予與李紹伯徘徊庭中,追往談昔,竟至二鼓,闃無人聲,孤雁嘹嚦。此身如游皇古,如悟前世。予謂紹伯二十年前,中夜聞霰聲擊射,亟起呼兄偕行。雪中冰凝屐底,高不可步,則相與攀樹敲斲而行,聞人鼻鼾,笑之為蠢。”
譯文
“辛丑年正月十一日夜晚,明亮的冰月照在窗前,地上還殘留著積雪。我和李紹伯在庭院中徘徊,回憶往事,一直聊到二更天,四周一片寂靜,只有孤雁的叫聲。此時,我們仿佛在游覽古老的皇朝,又好像回憶起了前世的事情。我對李紹伯說,二十年前的一個冬夜,我聽到霰雪擊打的聲音,急忙起身叫上哥哥一起出門。雪中行走,冰凝結在鞋底,很難邁步,于是我們互相攙扶著,攀爬樹木,敲打樹枝前行。聽到有人打鼾的聲音,我們覺得很好笑,覺得那些人真傻。昨晚聽到窗外竹子被折斷的聲音,也應該讓仆人開門看看。那種酸風刺骨,讓人鼻子發痛,頭也昏昏沉沉的。我自嘲說,過去在雪地里拍馬前行,還不如現在裹著棉被睡覺舒服。”
古人這種喜歡與(約不約隨意)朋友月夜庭院中徘徊閑話之事,與品泉一樣,都早已作了古。雖不能說如今夜話都是燈紅酒綠推杯換盞吆五喝六,但朋友相聚,除了提前三天約個飯局,好像也沒有讓人印象深刻的其他“夜話”形式。潮汕人喜歡自斟自飲工夫茶,有客人熟人路過,會說“來滴茶”。與家人友人到公園或野外放松,必定會帶上酒精爐與茶具,席地品茶,但正經約會,還是預定飯店酒菜。一頓海鮮價格不好說,可以是天價,白菜價肯定是沒有,牛肉火鍋比較透明,人均百元,比較正常。除了飯桌品酒菜,便是卡拉音樂包廂品茶唱歌……
老一輩中國人對《燕山夜話》很熟悉,是鄧拓、吳晗、廖沫沙三人以“吳南星”為筆名合著的雜文集,最初在1961年至1962年間連載于《北京晚報》。實際上是三人各自夜里埋頭筆耕,與蘇軾、張大復與友人夜間庭院里散步閑聊不同,此“夜話”不是彼“夜話”。
“閑棋”
潘懋元先生百歲過后主動給我打過兩次電話,第一次是學妹陳小紅來電話說先生想你了,過一會兒會給你打電話。我非常吃驚,盡管很想念先生,也與常人一樣認為如此高齡,聽力或多或少會出現些問題,不敢掛電話,也慚愧,沒有做出什么成績,只是一名退休教師,想著什么時候與家人去廈門探望先生。內子是一個很傳統的人,先生曾建議她通過自考等途徑慢慢提高學歷與職稱,她沒做,只在“工”字熬到頂即高級技工,覺得愧對先生,退休后去過一次廈門閨蜜家,不敢去打擾,先生后來知道,當面責備怎么不去看他。
結束了與陳小紅的通話,很快先生掛來了電話,拉了些家常,我說了在揭陽鄉下“最美山村”租民房住下的事,并說劉振天陳小紅高見徐萍等學弟學妹都來拜訪過,一處山泉可暢游,村民種菜如繡花等等,也說我目前回到了山西太行老家,每天都去縣圖書館看報刊,在附近有套自己的“學區房”。先生101周歲過后又打來一次電話,語音聲調邏輯一如既往,還是聊些家常,我還是在太行山避南方暑熱,潛意識隱隱在告訴我,先生似有所囑托,我或許是先生早早布下的一枚“閑棋”,這當然是一句玩笑話,先生根本沒這意思。但有一點我清楚,先生相信秦國柱能夠恪守中華傳統弟子規,知道哪些話哪些故事適合生前說,哪些話哪些故事適合身后說。
鄔大光學長最初或有意要自駕游一回“最美山村”,看了劉振天發的小視頻里的破房子沒了興趣,不來了。
從小紅處得知先生住院,便與先生長子世墨聯系,想著幾個人去廈門探視,但世墨兄說醫院也不會同意,略感一點欣慰的是說合適的時候會轉告我們的心愿。我對小紅說如果先生從此不再參加公開活動,也就不會再接電話,那是一個“拐點”,先生已經做到了“生命不息,奮斗不止”,“拐點”實際意味著先生正走向“老兵不死,只是慢慢退去”的歷史名人行列。
先生身后第一個清明節過后,我問小紅《潘門之家》微信群是否仍存在?若存在請把我拉進群。之前我很少使用微信,也沒入過群。
兩年來用手寫輸入法,在微信”收藏“附帶的筆記上刷點小文章,常往群里發,盼望這個群能如一份有影響的線上自辦日報,自己愿意做一名副刊每日撰稿人,線上《潘門之家》成為精神家園,長期且幸福的存在。不敢指望成為中華第一朋友群,但一定要群里每一個人都愉快,能夠心心相映、成趣、成輝!可以“先生說”,可以“說先生”,可以論高教,可以話家常,這應該是先生的心愿。
我不是社交軟件的原住民,二代都不是,怕表錯情尚未用過表情包,還是喜歡用文字表達感情,比如有時也來個強!強!強!用微信筆記本的好處是不論文章多長,出現在群里只有一個純文本的標題與文章首句,不會喧賓奪主。在《潘門之家》,各位身處天南地北,若興之所至,抽點時間在手機上刷!刷!刷!或許真可以刷出個中華第一群!
我也相信,如果讀者有耐心讀完前10篇,或隨手刷閱幾篇,應該會有興趣看完全書。
共和國勛章
實話實說,我自認為平生做的最應該、最欣慰的一件事,就是先生 101周歲前寄去的賀壽聯:“鷺島可參泰斗,先生期頤仍可期;八十六載教學,古來不見第二人!”
世上名人多了去了,名人中長壽者也多了去了!我很清楚,先生非常在意一句評價,必須在先生活著的時候,以斬釘截鐵的方式呈現給他!有此一定評,先生就是千古惟一人!聯已寄出,我心亦安。
老秦非學界名流,非政府高官,但誰能質疑此評價?我將老伴也聯名帶上了,因為在汕大生活期間,內子做的事,與先生三子世平的妻子沒有區別。內子與師母,是江西南昌縣小同鄉。我的女兒,對潘爺爺的熟悉程度,超過親爺爺。
后來小紅轉發一張照片給我,畫面中先生坐沙發上用一只手,在一位弟子的協助下,將此聯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來。我知道,我做對了。
先生此時已著冬裝,身體明顯大不如前,這可能是老人與親愛的學生,最后一次面對面。
2O22年12月6日,先生辭世,當天正是一個國殤日(江澤民前主席祭奠)。汽笛長鳴,全國肅穆,潘門弟子,雙重之悲。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巧合?先生啊,先生!還會有什么樣奇跡,還會發生?
今天也說一個名人,申紀蘭。年長一點的國人都不陌生,從1954年首屆全國人大,到 2019年,她年年都是人大代表,而且一次也沒有缺席,創下了一個前無古人,也不會有后者的紀錄。這與先生創下的教書生涯有的一比。有人說,她只會投贊成票,這應該是事實。也有人說,只要有領導或記者來訪,她永遠是一副肩扛鋤頭從土地里走來的形象,這或許也是實事。但國家首次頒發的最高榮譽《共和國勛章》,有她一份,應該不應該呢?
我說:不僅應該,而且太應該了!共和國哪里來的?小米加步槍打下來的呀!小米哪里來的?申紀蘭那一批人貢獻出來的呀!諾貝爾獎是不會給故去的人的,哪怕最終證明你的貢獻比天大!
抗戰期間,山西只有兩個縣全境始終處于八路軍控制下,我的老家平順縣是其中之一。日本人不傻,在這樣一個山高溝深土地貧瘠的地方建據點,以戰養戰絕不可能!補給也只能用最原始方式進行。所以,只能用突襲方式進行大掃蕩,絕不久留。但就這樣一個地方,卻出現了共C黨表彰的最早一批勞動模范。
在一個只有貧苦農民的地方,什么叫勞模?就是你能為八路軍送去更多的口糧啊。當然,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但已是勞模的影子,小勞模!
我的老家與申紀蘭是鄰村,父親是支部書記。村莊曾是抗大第一分校駐地,校長是何長工。祖傳的一排窯洞曾經為八路軍一個團部機關臨時征用,后被日本人給燒了,但仍可住人。父親雖是個“老八路”,抗戰戰績也就是帶領鄉親趕著毛驢翻山越嶺給八路軍送去過口糧,并沒有直接與日本人打過仗。
小米,已經是當年從陜北黃土高坡到太行山區,老百姓能夠提供的最有營養的主糧了。老百姓用以裹腹的,小米已是糧食之極品。
只能說,這個獎來得太及時了,再晚一年,她也成了古人。她要不獲獎,后人會不會責備今人,頒發共和國勛章,當年的全國勞模還有人在世,居然沒有獲獎?今人該何以作答?那時候,有誰還會在乎她投了什么票,對治國安邦建了什么言?
中國這樣一個大國,要有公共知識分子,也要有申紀蘭這樣的勞動模范。只要她活著,什么樣的榮譽加身都不過分,實際就是對最艱難的歲月里,全體用生命養育了人民軍隊那一代人的肯定。
期待各位到中國勞模之鄉,山西長治市平順縣走一趟。地下看陜西,地上看山西。依然活著的,唐朝人建起的地面木構建筑物,全國僅四處,全在山西,其中一處,在平順。
網上搜一搜,估計您會動心,平順,她不平,也不順,但值得一游。
“接著說”
馮友蘭說過這么一句話:讀書不但要“照著說”,更重要的還要“接著說”,說出自己的創造性理解和獨特體悟。馮老之言乃真金句,也說出了潘懋元先生一生寫文講學之真諦?!敖又f”固然不易,卻也是讀書做學問樂趣所在。但網絡社交平臺出現后,各種專門論壇與智能回答如雨后春筍冒了出來,人與機都不愿意“照著說”,都要來個“接著說”。
問什么都有人或軟件“接著說”。真知灼見與販賣焦慮齊飛,知乎者也與當頭棒喝共舞,問與答對與錯很多時候變得毫無意義。這可能還只是浪費點時間,如果主動輸入可以聯系到與身心健康家國平安的關鍵詞上網,那便是鋪天蓋地的“接著說”找到你,不怕你不怕,就怕你不看!很多時候進一個群、一個論壇或用一個軟件,在所謂知識的“精準投喂”之下,那就不知道怎么說,沒了自信,沒了真知,只有好看的小視頻來撫慰不安的怦怦小鹿心。
馮老“創造性理解與獨特體悟”,用蘇東坡的話說是“得一物以攝之,然后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边@個“意”,宋朝人估計也只能意會了,因為蘇軾并未再展開。這“物”先生倒有提示:“天下之事,散在經、子、史中”,那當然還是要先去讀書讀經典。陸游《老學庵筆記》中說過這么一句話:“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喝菜湯”。說明到了南宋時期,讀書人想要寫出好文章,非得熟讀蘇東坡的詩文不可,蘇文成了敲開科舉入仕大門之金磚,東坡先生有知也會頭大。
蘇軾是回答一位一路追蹤至天涯海角儋州來請教“作文之法”的粉絲,說了上面幾句話,蘇軾接下來還打了個簡單比方,“不得錢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笔前。焐喜粫麴W餅,取走一物,你要付款;想“接著說”,你未得“意”則難免胡說!
“創造性理解和獨特體悟”需要時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一種形象的表達,“詩與遠方”更浪漫些,意思可能差不多,總之,沒有足夠的閱歷,即使借助人工智能寫出有數據有華彩文章,說有板有眼邏輯思維話,也不會有靈魂,不可能有個體獨立之精神,因為那都是別人嚼過的饃喂進了軟件去生成。
馮友蘭還有關鍵一句話:“人對外部世界首先應當盡力而為,只有在竭盡所能之后,才沉靜接受人力所無法改變的部分。”人或許改變不了冰川的崩盤,還改變不了一個人編出的軟件?
七十多年前,有人揚言要用核彈將新中國砸回到“石器時代”,但先輩們仍敢于大事要事大物要物,皆要主動“攝之”,為“己用”,不畏強權,不信“上帝”,不聳聽,憑著華夏五千年的獨特體悟,做自己的中國文章,真乃獨立之精神,民族之驕傲,泱泱大國也,吾輩今仰之彌高。當下面對喧囂跋扈之各種高調衰調,還是多讀書,做好自己的事,凡事得其“意”,再來“接著說”,個人或國家,大事可成。以上是大白話,也是實話。
先生的敬賢與親親
常言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總會意識到自己的觀念或者心靈的缺憾,會去尋找、去填補。完善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與心靈的完美,這個用來完善自我的“事物”,就是信仰。宗教信仰只是信仰的一種,中國人不缺信仰,比如: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遠古的祭祀天地,近古以來的祖宗、先賢崇拜……我以為骨子里是中華民族的敬賢與親親!
先生的兄長潘載和,二十一周歲前即完成《潮汕檢音字表》、《潮州府志略》、中篇小說《泡影》與一系列隨筆詩詞等著作,為潮汕歷史文化留下重彩濃墨篇章。
悼念才華橫溢卻不幸早逝的兄長,十五歲的先生(雋之)寫下《百日祭文》,痛心疾首:“嗚呼!物堅易折,花香早凋,兄以英才,遂遭天妒?!苤苛印①囈苑龀帧嗄晔肿阒椋嵬读魉回ヒ惠d音容豐度,瞬作曇花。兄之囑咐,弟悉銘鐫在心,未敢稍忘?!R訣之頃,兄言魂如有靈,當來托夢。我每盼夢晤而終不可得……嗟乎!自茲一別,渺渺茫茫,哭不見形,呼不聞應,雖有千言萬語,豈能達于兄之靈耶?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可以說,沒有兄長潘載和的“賢”與“親”,不會有文史學上嶄露頭角與講臺上循循善誘的天才少年教師、學者潘雋之。
先生后來讀到馬克思主義教育家楊賢江的著作巜新教育大綱》與《教育史ABC》,如獲至寶!楊賢江的教育思想與人格,同樣極大地影響了先生的一生。不僅影響了先生的教育思想,也影響了先生的世界觀、價值觀與心靈的完美,先生親自為學生們講解楊賢江教育思想,其情之深其景之明,仍歷歷在目。楊賢江也是英年早逝,也是病中完成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學術著作。這與先生兄長潘載和何其相似!這僅僅是一個巧合嗎?
敬賢與親親,先生之大,大在尚賢感恩,大在視同行視后生為摯友為親人,大在中華天地間!
先生如及時雨
先生也與普通人一樣,會被誤解會被質疑,普通人遇到的煩心事先生也不會落下,可能更多。改革開放之初,與先生同時代知名教育理論專家并不少,先生在高等教育研究領域一枝獨秀,有大家熟悉的個人經歷與艱辛,但也必須承認,先生也有幸運的一面!
坦率地說,與先生任職的是一所知名綜合性大學,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十年文革的折騰,從大學校長到普通的教師,說的夸張點,真的都忘了或不知道新時期該如何教書了。先生此時的講座,對各高校而言,就是及時雨!第一部《高等教育學》(并非具體書名,但這不重要)橫空出世,就是某高校根據先生講座錄音整理后自行刊印,再被他校翻印,”洛陽紙貴”,風行眾多高校。幾乎所有的非師范類高校,都效仿廈門大學,陸續成立了?;蚣媛毜母叩冉逃芯克ㄊ遥?,迫切需要是最強催生劑。
為什么最初緊密聯手舉辦年度高等教育研究學術研討會是廈門大學、華中工學院(華中科大)與湖南大學三所大學,沒有一所師范大學?如果當年請一位工科大學校長或教師實話實說,您更愿意去聽一位來自綜合性大學的專家領導談教育教學理論,還是請師范大學的教育學專家來談同一問題?答案顯而易見,不會有爭議。
同樣必須承認,所謂的門戶之見,多少會客觀存在,這與知識、修養無關?!霸盒U{整”后“專業對口”的過度化,甚至專業被肢解,加劇了這一現象。各知名師范大學里,也有專門研究青年大學生與高校教育教學管理的知名老專家,一樣可以為非師范類高校領導與教師釋疑解惑,只能說,先生憑著50年代就開始深入研究高校教育教學的特殊性,厚積薄發,在最恰當的時間,率先有針對性的有所作為,獲得極大的知名度也是實至名歸,若從來都不會有人忌妒,不會有人質疑甚至攻擊,則不合世態人心。
時間是優秀且客觀的評論家,先生此生大有作為不僅順理成章,也是水到渠成,更是中國高等教育研究領域之大幸!
敢為人先的先生
先生撰寫學術論文,常能在“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時,率先提出并從理論層面予以深入探討。這與先生多年形成的讀書、看報、關注社會動態、樂于與各界人士、青年學生面對面交流溝通的習慣有關,養成了從不人云亦云??傄谶m當時機來個“一己之說”的寫作傳統與風格,這與馮友蘭先生有了“創造性理解與獨特體悟”才“接著說”之說完全契合,說個我的親歷:? ? 上世紀八十年前中期,為滿足廣大青年求知識求技能迫切需求,各種個人的教育培訓、補習場所崛起,主辦者以退休教師、老師傅為主,場所均為自己住家或工作場地,從完全義務免費,慢慢開始有適當收費的,有的培訓點也漸漸壯大,有了若干志同道合者,也有了完全以此業謀生者。? ? 盡管當時凡帶“私”字如“私立”、“私人”等等皆為禁忌,但先生已經看到了這是大勢所趨,開始調研并撰文探討私人、民間興辦高等教育事業的理論與現實意義。我也因到汕頭大學工作,感受到愛國華人華僑,對捐資助力國內高等教育的熱情,尤其是李嘉誠先生捐款興辦汕頭大學之事,影響巨大且深遠??紤]到當時的語境,我用《私人捐資助學與大學的發展》為題,寫了一篇論文,帶到廈大請先生審閱,沒想到先生比我還要“激進”,已經完成了一篇《論民辦高等教育》(大意),彼此交換閱讀,先生對我鼓勵有加,但我內心是復雜的,一個青年,居然比老先生思想更保守,話還要說的四平八穩,只談“助學“,一個“私人”都讓我糾結許久,唯恐犯了忌!? ? 很快先生和我的論文都發表了,先生的文章發表在《光明日報》上,可謂一石擊穿水中天,其反響之大,后來只要召開有民辦高校校長參加的學術會議,代表們都會對此文津津樂道,不是玩笑,他們真是將先生視為“民辦高教精神祖師爺”!我也幸運,文章發表在了《高等教育研究》上。
先生與“新大學運動”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中期,各高等學校經歷了一個急速恢復正常招生、擴大辦學規模的過程,仍遠不能滿足廣大青年渴望接受高等教育,以及百業復興對各類人才的迫切需求。中國高等教育悄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兩股辦學力量,一是民間興學,也即所謂“社會力量”辦學;一是地方政府興學,也即所謂“中心城市”辦學。
此前的高校,是嚴格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其標志性或里程碑是 1952年的“院校調整”。也就是所謂“蘇聯式”、一切從計劃出發,以經濟建設、國防建設為重心,其結果就是綜合性大學教育、人文藝術教育等被削弱,“專業對口”被過度解讀,一個成熟的專業幾近被肢解,夸張點說“學以致用”被庸俗化也不為過。但在一個百孔千瘡、一窮二白的時代,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一分錢掰作兩半花”,“當了褲子也要做Ⅹ事”的口號當年人人耳熟能詳。對那段歷史的評價也不可庸俗化,這才是歷史唯物主義者的態度。
打開了國門,擁抱整個世界,中國高等教育的問題與差距有識之士有目共睹。如何解決?完全依靠原有的高校顯然時不我待,因勢利導,利用廣大人民群眾的強烈求學意愿,利用經濟發展較快地區城市對擁有“自己的大學”的積極性,走一條與“計劃經濟”不同的高教發展道路已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先生敏銳的眼光對此關注已久,積極倡導民間興辦高等教育,審時度勢,一開始也贊同民間熱心人士辦學應“拾遺補缺”,但很快便拋棄了此說法,認真撰文應發展學科、學術適應社會發展的正規高校,“民辦高等教育”呼之欲出!
先生同時也關注到廣東、江蘇等經濟發展迅速,不少中心城市,即今所謂三線城市政府辦學的熱情與各種舉措,比如“夜大”、“職工業余大學”努力創辦學歷教育,以及師范專科學校舉辦非師范性專業等等現象。到了九十年代初,廣東、江蘇等地中心城市已紛紛將“夜大”、“職大”等非正規學歷教育機構合并升格,在沒有獲得國家明確承認或認可的情形下,以城市名為大學名,如佛山大學、惠州大學、韶關大學、嘉應(梅州)大學等等。一些“城市大學”因為并入了師范??茖W校,也就不必申請國家教育主管部門的批準,可以頒發??茖W歷文憑。
由于“城市大學”的出現,極大調動了海外華人華僑捐資家鄉城市辦大學的熱情,學校的硬件日新月異,教職工待遇也得以提高,“孔雀東南飛”,來自內地高校的人才從生力軍,很快成了這些大學的主力軍。
在我開始考慮博士論文選題時,先生幾乎是以不容商榷的方式,建議我利用在汕大工作所具備的“天時地利人和”條件,好好調研廣東各中心城市大學的現狀,做一篇博士論文。與先生討論具體調研方案與論文主題,先生向我建議,逐一實地調研每一所大學,爭取采訪學校的主要領導和部分教職員。先生同意我的“大膽假設”,這是一場“新大學運動”!
我實在是太幸運太幸福了,如今一個學生外出調研,不知還能否有大學校長、書記熱情接待,不吝時間與之侃侃而談,有問必答。我覺得他們不是在接待我,而是在接待先生。他們在辦學過程中有太多的感悟、艱辛與感慨,實際上是希望通過我轉達給先生!
在深圳大學原校長羅征啟家中,他詳細介紹了深大創辦之初所面臨的種種問題,也澄清了外界對他個人及深大當年多個“第一”創舉的一些誤讀與誤解。在江門市五邑大學,葉家康校長對我說了這么一件事:一位前來應聘的教師談及原因時,說是為改善家人生活條件而來,這反而讓葉校長感動于對方的坦誠。他對我說了“一個春節國際問候電話”,換來五邑大學一棟大樓的故事。
佛山大學校長謝頌凱教授是省民盟主委、省人大副主任、全國人大常委,他毫不掩飾地對我說,最初全國人大常委一個建議,一位副總理便可以決定取舍,但情形正在發生變化。類似的情形還不少,他們如此待我,就因為我是潘懋元的學生,他們知道先生能夠從有影響學者的角度,為他們苦心孤詣奮斗的事業從理論上鼓與呼!
當年他們面對的一個如同“生與死”的問題是,如果要升格為本科,就不能稱“大學”,只能叫“學院”!深圳大學與五邑大學例外,與汕頭大學一樣,創辦之初就是以“大學”名義獲準,且都得到了著名大學的對口支持,如深大是清華北大人大三校,五邑基本班底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羅校長、葉校長原先就是清華與北航的校領導,但其他僅僅是合并了本市師專的大學則無論如何爭取,最終只能是在“本科學院”與“專科大學”做出選擇。當然,學歷層次比學校名字重要,謝頌凱校長說當時真是一個痛苦的決定,有的校領導甚至表示寧可不升格也要維持“佛山大學”的校名。各大學不分先后,都成了“XⅩ學院”。唯一例外的是廣州大學,原因復雜,有一點不容質疑,那是廣州市!
在先生的悉心指導下,我完成了博士論文《中國新大學運動》,出書后獲得了廣東省高等教育研究二等獎。
王梓坤與潘懋元服務于汕頭大學
1985年新中國重新正式設立教師節,2023年是第38個,第一個教師節如何度過已沒有印象,也許是因收到廈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忘記一切。大家都知道是王梓坤先生等人倡議的,為什么最終定為9月10號,說法很多,但定于新學年第一周毫無疑問是最合適的。中國人偏愛兩個9,但9月9號是個偉人忌日,9月8日發音上又與918國恥日接近,舊中國曾官定孔子誕辰日為教師節卻鬧了烏龍,節日定為公歷每年8月27日,孔子是農歷8月27日出生,是否改換為公歷的9月28日,爭論不休,孔子出生時根本就沒有耶穌,這種轉換也不倫不類,加上江南部分民間學校自定的6月6日,到南京政府垮臺之前,各地各校也是各過各的,算是民國時期一個奇葩現象,在那一個混亂貧窮的年代,教師的尊嚴當然也談不上。
有些人不清楚王梓坤先生是著名的概率論方面的大數學家,但還是知道他是北京師范大學校長、中科院學部委員,即后來的院士,是“教師節”首倡者。王先生從校長位置上退下了后全身心從事數學研究,有一天從《文摘報》上看到一則汕頭大學的招聘信息,想著外出工作一段時間也不錯,便試著去函聯系,立刻得到熱烈回應,校長與數學系主任趕到北京面談,1993年春正式引進汕頭大學數學系,是汕大引進的第一個學部委員,月薪1萬元,也可以說是“一石擊碎水中天!”在全國高教界引起巨大反響。
實際上按李嘉誠先生的意愿,怎么也應與香港知名教授的待遇持點平,原擬月薪 1.5萬,只是在與王先生本人協商后降了薪資。毫無疑問的是,1993年,王梓坤先生在汕頭大學的薪資待遇,是個典型的黑天鵝事件,也可以說是個開啟了中國內地教師大幅度提高收入水平的世紀元年。
按合同,王先生每年在汕大工作10個月。在我看來,王先生實際全年無休全在汕大。他牽頭創辦了數學研究所,有門下高足追隨而來,還請到了科學院數學所、計算所的陸啟鏗、丁夏畦兩位學部委員。1994年汕大數學所召開會議,盛況空前,吳文俊、姜伯駒等院士也參加了。
潘先生比王先生年長約9歲,屬同代人,但受聘于汕大晚了近一年,潘先生工作時間是每年一半時間在汕大,月薪6千。倆人在北京早就認識,王先生與潘先生個頭差不多,但略顯瘦弱,與潘先生的老伴是江西老鄉。在汕大,倆人只要有機會見面,那是無話不談。我們早就知道王先生不論在天津還是在北京,自行車從不離身,而且還是那種除了鈴不響哪都響的破車,王先生很得意誰的車都會丟,就他的車不會丟!只是在汕頭大學,王先生常常面對香港與境外人士,入鄉隨俗,不再騎自行車了。
先生跟我說了王先生的一件趣事,那是他倆一同在北京參加教育部的一個重要會議,倆先生挨著坐,大家都拿著筆和筆記本作些記錄,部領導在臺上發言。先生說他注意到當時還是校長的王先生,手拿著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明顯是在解一道數學題。這可是在部長眼皮底下,這也算是大學者的真性情吧。今日汕大數學系,依然是汕頭大學校本部最強的專業與學位點,王梓坤院士永遠是創業領軍第一人!
王先生從來都是一幅和藹可親的模樣,一個人走在校園小路上,不認識的學生或園林工見到,偶遇一兩件事,與季羨林在北大校門口遇到的如出一轍。我的正高職稱順利通過了,他當晚給我打了個電話表示祝賀。什么時候想起他,也與想起潘先生一樣,心情格外的暢快明澈。
還有一件事也是大家心知肚明,先生們個人不缺錢,晚年盡可能去獲取高薪,因為有錢才能回饋并資助家鄉基礎教育或特別勤奮的學子。
敬重非知識分子成長起來的高校領導
先生敬重非知識分子成長起來的領導干部,是由衷的。先生青年早期即投身抗日斗爭,對共C黨人從欽佩、追隨到加入,一路走來,對即使是工農干部出身的高校領導,只要有水平,從沒有所謂“外行領導內行”的偏見。
八十年代初中期,未力工擔任廈門大學黨委書記,先生擔任副校長,先生后來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未力工書記,因為他也是山西人,與我父親同期南下。先生說未力工謙稱自己只上過幾年小學,文化水平低,但我看他文化水平不低,做的筆記非常有條理,領導水平管理能力很高。
事實也是如此,1984年 6月未力工親自主持全國首屆丁玲創作研討會,當時丁玲的“歷史問題”尚未解決,著名作家魏巍先生聞后寫信給友人,稱贊廈大黨政領導“很有氣魄”,廈大有“魯迅遺風”。
有“劍膽琴心”之譽的中紀委原常委祁培文,曾創下中紀委辦案史上的“四個第一”,成克杰、胡長清、湛江大案一度震驚中外,實際指揮者就是他,用正義之劍,親手將幾位高官送上斷頭臺。但他平生第一場硬仗,卻是幫助汕頭大學度過了初創危機,本人也收獲了辦大案要案的自信。有人舉報廣東省兩位領導將李嘉誠捐資挪作他用并貪污,祁帶隊飛赴汕頭,一住2個月,自述每天吃不下睡不著,最終查實寫舉報信的是對學校有積怨的2個教授,舉報內容純屬捕風捉影,想當然的憑空捏造,但舉報人身份的特殊性,事情的政治敏感性,讓案件變的格外棘手。李嘉誠先生最終放下心來,自此開始加大投入,汕頭大學迎來了一個初創輝煌期。
當年省主要領導吳南生、汕大實際負責人老紅軍林川,都是出生入死,久經考驗的老共C黨人,家鄉能夠辦大學,能夠實現陳嘉庚先生早年撰《論潮州大學》,與廈門大學比翼齊飛,做夢都在盼望,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怎么會同意,又怎么可能,將錢挪走?至于貪污,稍微走近他們一點,都會認為沒有比這更荒謬之事。不能否認舉報者,即2位教授執著于很強的偏見,認為是“外行領導內行”,在他們眼里,怎么看,看什么,都是問題。
先生也是不止一次對我說,你應該好好采訪林川先生,他對如何辦好汕頭大學很有想法,很有道理!先生為什么這么說?不僅因為林川是先生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之一,林川曾擔任廣東省高教局局長,再加上汕頭市委書記的經歷,林川對在汕頭如何辦好一所大學,有他人所不具備的“創造性理解與獨特體悟”。林川書記就曾針對辦學面對的諸多不盡合理的條條框框,尤其是在人才引進與專業設置方面,說過一句“氣話”:“這樣辦,辦汕頭中學可以,辦汕頭大學不行!”
慚愧的是,因為一些原因,我只是陪著先生探望過幾次林川先生,從沒有單獨深入訪談過,留下此生一個遺憾。
潘先生與李先生的可愛
游目騁懷,俯仰天地,巍巍青山最是多嬌與嫵媚;走近一步,青山視我等亦如是,先生就是一座青山。學子們心中的潘先生,自是儼然肅然,這只是先生的一面,走近了,面對面,實則生動有趣、可親可愛,自然,這是每一位得以親炙的同學共同感愛。但在其生動有趣、可親可愛中,同樣透露大先生消息。
先生笑著給我“透露”王梓坤先生在部長眼皮底下演算數學,當然是表示一種欣賞,雖然先生自己不會此時在官配的筆記本上涂抹些與會議無關的文字,年輕時可能會寫詩。先生在汕頭大學與清潔工、司機、本地游人用汕頭話交談,也會盡顯“老頑童”之態,那語氣那神情那聲調,夸張、豐富的讓人以為他們是先生多年不見的侄兒侄女,這才叫近鄉情更濃。為先生提供服務的年輕人,盡管知道先生的身份、地位,但家鄉話匣子一打開,眼前的長者與村里的阿伯阿公沒有區別。
我參加過幾次李嘉誠先生主持的教師座談會,李先生也有很可愛甚至天真的一面,每次會送個新科技小禮物,比如一款日本名牌石英手表,他兩手并用親自操作,夸這表如何準點如何方便。確實,我一直佩戴到退休,依然分秒不差。一次是德國的微型體溫器與血壓儀,那時真是新鮮的洋玩意,測溫器像把微型槍,得往耳道中“開一槍”。我把這兩黑科技玩意送給先生,也說要往耳朵里面“開一槍!”先生嚇一跳,但馬上回過神來,嚴肅地舉起德制測溫器,對準自己的耳孔(太陽穴),開了一“槍”!那動作那神態,讓我想起小時候看《洪湖赤衛隊》,敵營臥底軍官在最后關頭舉槍自盡,殺身成仁,那一幕讓小朋友淚流滿面。據說軍官是大導演謝添客串,怪不得演的那么好。
從表面上看,李先生比潘先生更嚴肅,我看差不多,只是一般人與李先生近距離接觸不多,想象的成分更多些。一次座談會李先生在北京剛見過政治局委員、教委主任李鐵映回來,談起李主任對他親口說的:“只要汕頭大學不反對共C黨,不反對社會主義,怎么辦都行!”老先生也是開心的如同一個天真少年!我趁機說了幾句關于青年教師成長遇到的一些問題,李先生作了熱情回應,在他看來,“尚方寶劍”都給你請來了,校長你還有什么顧慮的,大膽干就是了!他很激動,說國家如此重視汕頭大學,為汕大請來了這么好的校長,在座各位此后當有機會盡顯才華建功立業。有一回在汕頭國際大酒店的宴會大廳受邀者陸續進場,新任校長張湘偉向候在入口處的李先生介紹:“這位是秦國柱教授、博士!”我感覺不論是專注的神情,還是握手的力道,明顯不同于走在我前面的黨政領導,看來他也不掩飾對教授對知識分子的特別尊重,盡管我當時還是副高,但畢竟年輕,那時博士也少。
只是李先生可能沒有想到,具體到國家教委與廣東省有關部門對“怎么辦都行”的“行”“還是”不行”,與他的理解大不同,這是后話了,這兒不談。
因先生應聘到汕大時,李先生通常只是每年兩度校董會來汕大短暫逗留,開教師座談會時先生正好不在汕大,記憶中兩人沒有面對面交流過,但相信二位老先生在一些方面,早已心心相印。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層林盡染之后,會有雨雪,待春天來臨之際,先生會在“叢中笑”。吾輩后生當努力!
先生不“累”
名人晚年得以安度,一般來說就是遠離“聚光燈”。“民國第一外交家”顧維鈞先生,不到而立之年就擔任了外交總長,一生風云際會,見證并親歷了近一個世紀中國外交大事件,在未來的史學家筆下,他會是一個更加了不起的傳奇人物,上熱搜將是平常事。今人只要讀《顧維鈞回憶錄》第1卷,就會浮想聯翩、欲知后事,會急著要找來2卷、3卷一睹為快。他后來定居美國,高齡退休,自己總結晚年的生活是“不怨不尤、不忮不求、和顏悅色,心滿意足”。誠如其所言,現世中的事業、愛情與生活,高品質的物我兩相得,吾輩用“艷羨”一詞都俗套,顧先生享陽壽97年。
但國內學術界一些名人晚年可用“聚光燈下的生活”來形容,尤其是居京城首都之地。正可謂年高德劭、名垂學林,然而盛名之下,斯人亦累。
能像錢鐘書先生那樣為人,像楊絳先生那樣處事的名人并不多,非不想,礙于各種各樣原因,做不到。簡而言之,就是年愈長兼職愈多,各種學術頭銜多如牛毛,會議應接不暇,訪客絡繹不絕。
先生走了一條自己的路,先生從不“隱退”,但卻沒那么累,說白了就是沒有那么多、那樣一種讓人身心俱疲的“累”。三十八年前周川同學寫過一篇《做學問先做先生這樣的人》短文,發表在廈門大學校報上,王偉廉師兄也曾以“鄭開來”為筆名,寫過一篇主題相同的長文,都說的很好,今日我遲到點評一句:“先生很忙,但物我兩忘,故心不累,方能有此成就。百世之楷模,后人當在此處多用心。”
鄔大光主編的新著已從商務印書館面世,書名《永遠的大先生》,書中更加全面,尤其是突出展示了高齡、超高齡時期,先生所以為大先生之風采。忙而不“累”,原因我以為有二:一是先生一生做教師,專心躬耕于鷺島鮀島杏壇逾八十余載;二是執念為紅燭,光照幾代學子坦坦蕩蕩榮寵皆忘!
合二為一(弟子合掌):真大先生!
“美”遇
一晃三十年過去了,人生若有三個三十,誰還敢小瞧你!
1994 年 5 月,我和潘老應邀,到美國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奧爾市,參加美國的第34屆國際“院校研究大會”。在香港啟徳機場,靜待轉機,直飛美國。候機大廳里,突然一陣騷動,跳出幾個頭戴紅色貝雷帽,胸挎槍械,身著黑色戰斗服的年輕人,簇擁著一個人出現在現場。原來是好萊塢大片《第一滴血》的蘭博“英雄”來了。在氣昂昂的保護下,他倒是臉上寫滿笑意,很親和的樣子。也不知道是香港機場臨時為他配的,還是“影帝”自己花錢請來的。
如此鼠假狐威的場面,估計也只有當年的香港才會上演。真槍實彈?老秦又不是沒把玩過!一位老同學當年提起此片此人時激動的神情,我還記得。
其間也有一件讓人不快的事,有港警或安保人員吧,不知怎的,對我和先生非常的不友好,陰著臉盤問個不停,好像我們是偷渡客似的。我在心里暗罵:再等上三年,這兒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地盤,你小子還神氣個鳥!
邀請我們的是曾訪問過廈大高教所的現任會議主席,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一位教授。
美國的學術研究年會,通常會有三位主席在場:前任主席、現任主席和當選(下任)主席。
途經華盛頓時,在美留學的李文權同學認真交待過我,想要參觀白宮與國會,必須早一點過去。我和先生一早就出了旅館,趕到白宮時,還是晚了一步,當天的參觀券已全部派送完畢,我非常失望地指點著公告牌向先生解釋。
這時,我突然看到附近一個白人中年婦女向我招手,我趕緊跑過去,她拿出兩張參觀券遞給我。我竟然下意識地來了句:“多少錢?”她似乎受到了刺激,一連串“不!不!不!這是免費的!”讓我多少有點尷尬。當然還是謝過,跑去跟先生報喜去了。
在白宮內,看過幾個房間,經過一處時,解說者想來早就明白游客此時心里想的是什么,便清了清嗓子,有意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自問自答:“總統先生嗎?此刻可能就在隔壁房間,正忙著處理世界大事!”
鬼都知道那是逗你玩,但還是讓人覺得非常的新鮮,也非常的有趣。
我覺得太有趣了,必須一字不落地向先生翻一遍,其實老人家早聽懂了,正在那偷著樂呢!
當然,我們也進入國會內部,很認真地轉了一圈。反正就是這么“巧”,只要有游客進來閑逛,國會肯定不開會,議員們也不知上哪去了。
也不知后來的游客還能不能進入白宮與國會,九一一事件之后,肯定會發生些變化吧。幾年前特郎普支持者硬闖國會,可以算是件天大的事。至少,我和潘先生當年可是大搖大擺進去的。
往事不如煙,先生今已駕鶴仙去。或許他老人家也從電視上,看到了那一出鬧劇,不知先生當時是何感受。
憶徐俞同學
那年老美之行,故事很多,今天接著講。
徐俞同學開著一輛花三百來塊錢買的二手車,從隔壁的阿拉巴馬州,來到新奧爾良機場,迎接先生和我,送我們到召開會議的酒店住下。當然,三百塊是美國錢,韓國牌子,到徐副班長這兒,可能是三手了。
會議主辦方因為有著名的中國學者與會,給了個高規格的待遇,將潘老安排上了該酒店的高層,同行者怎么也是個副教授,老秦沒有落下。
徐俞同學說,這一層是酒店高檔客房,而該牌子的酒店,在美國,可以甩“假日酒店”幾條街。酒店的英文名已記憶模糊,發出的音有點“美麗的”。話雖如此說,老徐還是只給了送行李進屋的服務生,一塊錢的硬幣。分手時交待我,不必多給,明起出門時在枕下放一塊錢即可!
從酒店套房為客人準備的《圣經》看,我估計該連鎖酒店的大老板,應該是摩門教徒。因為姨媽是福州基督教堂“尚友會”的女傳道,從她那兒,我很早就見識了“正宗”基督教各版本的《圣經》與《福音書》。
也有在美高校的華人教職員參會。與國內一樣,開會就是出來放松與游玩。二位女士領我上了一回卡西奴賭船,估計是舊郵輪改造的,她們交待了我一些注意事項,就自顧自玩去了。就帶了幾個硬幣,沒兩下就被老虎機吃掉了,還得裝模作樣,想多待一會,好像口袋里有的是金幣,避免黑人侍從老想關照你。
里面的設計布局,有意造成金錢總是嘩拉拉砸下的音響效果,不過是心理學的雕蟲小技,各位老友與老秦一樣,一眼便能識破。
會議結束之后,老徐又開著那輛慢慢悠悠的韓國車,來到新奧爾良,接上我和先生,到阿拉巴馬州立大學他的家中住下。該州地廣人稀,學校也大的離譜,分不出東南西北,他一個窮學生,居然也能輕松租下一個獨棟的平房。美國老歌“鄉村的路,送我回家”,果不虛言。
期間,他帶我們去參觀了一個飛機博物館,里面全是美國二戰期間生產的軍用飛機。大的小的,眼熟的,不熟的,奇形與怪狀的,應有盡有,看的人眼花繚亂,不能不佩服美國人當年的造機水平。順便說一下,后來看了一部紀錄片,感嘆美國人二戰時修印緬滇公路,那工程機械,比三十年后,中國鐵道兵修鐵路,還機械了許多。
他還領我們去了一個園林,那曾為私人擁有,后人“捐贈”給了州政府。算是開了眼,真大真奇妙!
又去了大西洋海灘游玩,老秦雖見了大海,就有暢游一番的沖動,但有先生在場,不敢造次。只是認認真真感受了一下,這水與這景,與太平洋彼岸的究竟有何不同。
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他向先生談及,最近正在做一個與中國高等教育有關的課題,正準備傾聽先生的教誨之時,他老婆走過來說,旁邊的抽水馬桶堵塞了。他老弟二話不說,站起身,直接把手伸進馬桶掏了起來,我目瞪口呆,為了省下點與導師交流的寶貴時間,這種不怕臟的精神,不服不行!
回憶1986年的中秋節,是全班同學,也就十一人,最初十人,后來“自費”補入一人,團聚在廈大海灘上,度過的唯一一次中秋之夜。
月上中天,海波不興,徐副班長那晚絕對是主角,當是觸景生情,以茶代酒,這位來自中原的漢子,說了些出自肺腑的人生感慨。
逝者如斯夫,徐俞同學中年早逝,先去了天國報到,廈門大學白城外那金色的海灘,銀色月光下,蔚藍海水之上,想來已換過了幾度新顏,不知今日的莘莘學子,還能從那兒下海否?
我與先生離開新奧爾良三年之后,一個聽上去像個美麗白人姑娘名字的颶風,挾著大西洋與密西西比河之水,幾乎摧毀了這個充滿法國風情的美麗城市。
美國人此后再給颶風起名,怕是心有戚戚焉!
老李同學(上)
在老李的電話遙指下,我和先生乘上“灰狗”大巴,順利地從阿拉巴馬到了亞特蘭大,李同學在車站迎接我們。
城大則居不易,他與第二任妻子已有了一個三歲娃,一家人在一棟老樓租了一個小套房,但仍安排先生和我住進了較大一間。我對他之前在來信中,要我幫他多多地購買白背心與汗衫,算是有了真切的感受。
說實話,他夫妻倆對先生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他的婚變,內子一直是耿耿于懷。當年他妻子為挽救婚姻和家庭,從西南師大趕到廈大,但老李決心已定,不愿多作周旋,便懇請內人日常給予陪伴。二人自是掏心掏肺,說了不少話。他夫妻本是外語系同班同學,又一同留校任教,育有一子,與我的女兒同歲。一眼看去,就是一個賢惠善良的弱女子川妹子,更別說,人家也是“新三級學人”。
身為同齡女性,內子對她是十二萬分的同情!有沒有大罵好你個負心郎,我也不敢問。老李曾與我談起,二婚是他的初戀,其中的悲歡離合,不是今天話題,不說也罷。故事雖老套,但我相信他說的是真實的。
老李不論領我們上哪參觀游覽,都要帶上小兒子,顯然他妻子不是上班就是上學,但就其經濟條件,倆人都上學的可能性不大。他不說,我們也不方便問。他除了上課,主要就是靠送外賣賺錢養家。先生肯定也有觸動,對他改學工商管理,可能會感到一些遺憾,但對他的接人待物和為人,一定是極為贊賞的。老李后來設法將前妻與大兒子也弄去了美國,辦下了綠卡。他是薄情寡義還是有情有義,那就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了。
老李同學帶著娃,領著先生和我,先去了馬金路德的紀念館參觀,又去了可口可樂博物館,在里邊,各種牌子,各種味道,各種顏色的可樂讓人口接不暇,只要不帶出去,敞開了喝!
當日回到家,他妻子對我們說,亞特蘭大為迎接將要召開的奧運會,在石頭山公園石壁上削出了一個巨大的石屏幕,周末晚放激光電影,用今天的話說,已成了著名網紅打卡點。
明天正好是周末,建議我們去觀賞。即使在美國,激光投射巨影當時是件新鮮事,我們當然不想錯過。
周末一早,老李就開車載上兒子、先生和我去了石頭山公園游玩。他的二手車,花了一千余塊錢,豐田牌子,比徐同學的車,高出就不是一個檔次了。
夜幕降臨,我們與其他游客一樣,在對面山坡找了個舒適的角落,鋪上墊子,老小四人,圍緊毛巾被,坐待觀影。
影片開始,逗孩子們的卡通先上場,夜幕漸深,進入主旋律大片,是關于美國南北戰爭。影片進入尾聲,向北軍總司令格蘭特交出佩劍的李將軍,與他的二位親密戰友,向依依不舍的眾人,瀟灑一揮手,各縱身躍上一匹高頭駿馬,嘶嘶三馬鳴,三人三馬并行,背對觀眾,漸行漸遠……
此時音樂、歌聲大作,先是歌唱了不起的亞特蘭大,觀眾已開始騷動,接下來便是謳歌亞特蘭大領導下偉大的喬治亞州!美國人已經開始一起歌唱了,最后是全體起立,同聲高歌美利堅合眾國萬萬歲了!那場面,還是有點震撼的。
只是我有點好奇,李將軍不是叛軍的首領嗎?看來,在美國人的詞典里,是沒有“成王敗寇”一說的。借用一些歷史學家們的說法,如果不是南方的經濟實力實在是太弱,以李將軍的軍事才華,完全有可能滅掉林肯和他的“北佬”聯邦軍隊??催^小說《漂》或電影《亂世佳人》,或許也會有同感。
“邦聯”大本營亞特蘭大的后代子民們,在歌唱今日“偉大祖囯”的同時,連帶上英雄的李將軍,一點兒的違和感也沒有!
不知道麥克阿瑟是不是受此啟發,在朝鮮戰場上,被杜魯門一腳踢出總司令的位置,說出了那句全世界軍人,包括老秦,都愛聽的話:
“老兵不死,只是慢慢退去!”
老李同學(中)
趁著先生休息,老李循著樹上的小廣告,帶我去了一家美國人的后院拍賣現場,花一塊錢,我買了雙牛皮運動鞋,主人可能沒穿過,很皮實,也美觀,回國后穿了多年也沒壞。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肯定是“中國制造”??删瓦@點錢,老李還想著挑些毛病,再壓點兒價,這更讓我看到他這幾年生活的不易。
在新奧爾良,會議主席有個助手,他的博士生,中國人。很可能就是為先生和我考慮,應該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印有美國制造的一款T恤,作會議贈品。只是我很懷疑,那可能是華人在美國開設的服裝廠,工人還是中國人。
在美國,我們能買得起,還有點真材實料的,都是中國造,如果還真不是,那就是東南亞、南亞哪國造了。在紐約街邊攤,我花兩塊錢,買了一副中國臺灣造的墨鏡,先生也認真掃貨,買了一堆巴基斯坦造的紗巾。
想起之前,我正好在先生家里,老人家從蘇聯帶回一包領帶,分送給在場的學生。也聽說了先生的訪蘇代表團前腳走,后腳蘇聯秒變獨聯體,不知那些領帶,還會不會有人稱蘇聯造。我想,不知道這回會有哪些學生,幸運地得到先生從紐約帶回的“巴鐵造”紗巾,估計高教所的學生,女生也多了,先生也是與時俱進。
老李開車回程途徑一處有錢人的別墅區,揮了揮手,說:“我今后就是想也擁有這樣的一套房子!”或許這是他的美國夢。
到一個珠寶店,老李帶我進去,說要買一個紅寶石戒指,讓我帶回國內再寄給他老家的親人。店員看我一臉狐疑盯著那排小不丁點的紅寶石,很認真地對我說:“那真的是石頭!”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不是石頭,那就是塑料了。
可他竟然買了倆,說是一個送給我。雖說不是很貴,不到二十塊美國錢,但也遠遠超值我買的那堆背心汗衫和幾盤紅歌磁帶啊,看他不容我客氣的神情,知道再要說些什么,會是對他自尊心的一種傷害,也就接受了。回國后先給內人過了目,我說母親一輩子沒戴過這玩意,她是過來人,送給她吧,內子沒異議,珠寶首飾,未有過肌膚之親,沒感覺。
亞特蘭大距華盛頓有一千多公里,老李堅持要自駕車送我們過去,我想他還是擔心老秦人生地不熟,到時安排先生食宿等會有些麻煩。他抱歉地說,本來想租一輛越野車,今日偏偏不營業,只能開他的豐田車了。
為了早一點趕到華盛頓,天還沒亮我們就上路了,仍在熟睡中的兒子,硬是被他喚醒,坐在我們中間。途中時常前后不見一輛車,只有老李的豐田,山前山后,在總也不見盡頭的高速路上疾馳。
為了不使自己犯困,他總要找一些話題。他說了這樣一件事:他的一個同為外國留學生的同學,有回獨自上高速,長時間見不到任何一輛車子在路上,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孤獨感,仿佛自己已被人世間拋棄,甚至有點恐怖的感覺!
突然,倒視鏡里出現了一輛車,加速追了上來,與他并行。他看到那輛車端坐著一位金發女郎,也是獨自駕車,似乎并不急于超車。并行一段后,那女子突然加速沖到了前面,但很快又減速慢了下來。他立刻心領神會,一踩油門,追了上去,兩車再次肩并肩,飆了起來。就這樣你追我趕,在高速公路上,上演了一出雙車調情調到爆的戲碼。這才是真正XXX美國制造!
當年中國的高速公路已起步,基本都是:路一通,即川流。
這樣的橋段,估計在國內很難復制。
老李同學(下)
一路無驚也無險,除了服務區,也進個別城市掠了個影,從老李那兒知道,沃爾瑪只是平民或是窮人的購物處,有點身份的人從來不去??匆粋€城市牛不牛,要看它有幾個“莫爾”,或可用今萬達廣場強作比較。
車進了華盛頓市區,老李找到一處酒店安排住下,臨睡前認真交待我,明日是參觀日,想參觀白宮,一定要帶先生早點過去!
還是天沒亮,他又一次小心地抱起仍在熟睡的兒子,輕聲地與我道別,開門下樓。他要在當天趕回亞特蘭大。
同為先生弟子,他能做到的,我真的做不到。
回國后一直有聯系,從書信時代步了電郵時代。我在深大工作期間,已是2002年,他說為中外公司互翻資料賺取外快,收益可觀,建議我可推薦國內英語好的,想賺外快的,參與進來。只是他的美國夢不知成功否,或仍在努力。我也跟他訴苦,看來深大承諾將老伴調入的事要泡湯了。他安慰我,美國的大學教授夫人們都不工作,深圳收入高,就讓嫂子別工作了。我只能苦笑,養我倒是養得起,但這是中國,幾十年的體制保障失去,老伴精神會崩潰。
沒辦法,厚著臉皮,又調回了汕頭大學,去了法學院公管系,回頭草不能全吃完。反多了一個導師身份,高等教育學學生繼續帶,公共管理學成了主業,就是個萬金油,只要不與數理化稱兄道弟,什么課都敢開敢上。以至于到今天,形成職業病,網上凡聳人耳目的,基本不看,視頻更不看,老秦一般不用“歪懷”,不想浪費寶貴的流量。那些套路,萬變不離其宗,課堂上不知舉了多少例子。
說到底,就是變著法兒玩命地琢磨人性,看老秦能不能找到點新破洞,為治國理政,解決鄰里、倆口子打架,提供安邦大策惠民小計!
時代變人性不變,老秦被忽悠被收稅,豈不是讓眾多學科蒙羞?天要塌,輪不到標題黨來預警;人咬狗且狠且奇葩,除非孤身在老林,遲早會知道,急什么?
老伴恢復了體制內的平靜生活。據說深大謝校長在一次教師會上舉了我的例子,意思是配偶安置是人才引進的一大難題。其實我自己就曾任分管師資的人事處長,處長開會,提起“博太”就頭疼。那時博士都有家室,大多數為男性,“博太”不能安排,博士也進不來。是中山大學的人事處長,最早作了一個“關于博太問題的思考”?!安┨背闪巳瓤陬^禪。汕大還出臺過,“博太”如果愿意,不工作,每月發錢至少一千,但效果并不理想。
調回汕大換了郵箱,沒有留意保留老李的信息,緊接著非典爆發、美伊開戰,都忙著為“肉食者謀之”,淡吃蘿卜咸操心,倆人聯系停擺在了 2003年的春天,已整整二十二年。
如今他的情況,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的美國夢或早已實現,可能他發了郵件,我沒有收到,以他的袍哥情義,相信有一天會主動與老同學聯系。
老曹同學
老曹的情形,與老秦正好倒了過來,生長在山西,一口經典的山西味,當然,比起老一代山西人,已經普通話味濃多了,但比起同樣山西長大我的外甥,還是差點兒,可見人人嗓子眼里,也少不了時代的一點烙印。他父親是廣東人。
他夫人倒是地道的山西人,與我談起過一則趣事,在山西冬天都沒挨凍,卻和女兒在南方的夏天挨了一回凍。
那個夏天她帶著女兒乘火車到廈門與老曹團聚,此時已經有了空調臥鋪列車,白天還沒啥感覺,夜里卻感到凍的慌,睡夢中她和女兒都只顧著把毛毯使勁往身上拽,結果只能是母女抱團取暖到廈門。這讓我想起了馬克·吐溫的那句名言:“我在美國度過的一個最寒冷的冬天,是在舊金山的夏天。”
老馬說的那個地方,我和先生也去了,也正是夏天!站在金門大橋上,洋流帶來的冷風,的確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怪不得此橋一度成為“自殺者的天堂”,舉世聞名。即使是孫揚,跳下去游不了幾米也會沉入水底,水溫實在是太低了,跳下去的人還沒覺得多難受,就可以進入極樂世界。
氣象與海洋學家當然可以做出科學解釋,咱就不關心了。我們去時,橋面兩邊都已安上了高高的防自殺墻,如今再看高高立起的美墨防偷渡墻,世上類似的事還真不少!一頭要努力防住活著的人去找死,一頭要更努力地擋住想活下去的人闖進來。
在紐約,我和先生的行程基本結束了,實話實說,就是想去的地方去過了,老曹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們居住的旅店,一同住了一晚。老曹向先生詳細談了他的留學與研究的情況,末了他很開心的說,最近得到了一筆項目資金贊助,多少美國錢我忘了。
他給我看了那紙資助證書,具體是誰或哪個組織贊助的,我已經不記得了,反正有人愿意資助,作自己想做的研究,錢拿來就是!
以徐、李、曹三同學展開美國之行的小故事,其實也是想說,當年本科英語專業的,后來全去了美國!我和潘老在美逗留時,有本國留學生私下悄悄對我說,如果不是因為你要陪同老先生,我建議你干脆留下來!
我曾去福建師大外語系見過我一個表姐,她是最后一屆工農兵學員,后來考入做了聯合國同聲翻譯,“事跡”還上過《福建青年》,看她只專注于書本的樣,我也就見了這一次。可見當年英語好是多么“好”!那又怎么樣?如今中文好一樣“好”!
留在美國,別的不說,老秦靠什么吃飯?送外賣洗盤子?我那點英語水平,肯定沒法在美國任何一所高校,謀個教職。
弗州行
潘老和我到華盛頓,可不是只為了游覽,我們出國前即與會議主席約好,也是應他之邀,會議結束后到弗吉尼亞理工大學及周邊高校訪問。該校距華府不算太遠,我和先生再次登上“灰狗”,開始了行程。
這回不必走高速,途中相當長的路程,兩邊都是一眼望不到盡頭、平嶄嶄的沃野,各種農作物各自的規模之大,可以放飛想象。我想,中國要多一些這樣的土地,農民早就富裕了。這與那天飛臨新奧爾良機場附近,看到下面如原始森林一般的高大密林,卻生長在絕對的平原上,這在中國是見不到的。感受類似,美國的土地與資源,實在是XXX太好!
主席(現在應該是“前任”了)先生很熱情迎接了我們,先去了家中小坐。家中有個小伙子,主席介紹說,這是他的小兒子,今年高中畢業,準備去當兵。我多少有點吃驚,不去上大學?看來這就是獨木橋與立交橋之區別了。
我向小伙子表示祝賀,并說自己也曾經是一名軍人,當然,我不會把P(人民)和L(解放)兩詞帶出來,以一個美國小青年的認知范圍,他可能會誤以為,是“人民”要去“解放”什么“軍”。老李就跟我們說過,在一般美國人認知領域里,世界上哪事哪物,他們如果承認自己是第二,世界就沒有第一!一如當年西班牙無敵艦隊,西語直譯是:僅次于無!(Next to none!),聽起來倒比“天下第一”更霸氣。
在名校弗理工轉了轉,當天我們的重點是要去附近一所社區學院參觀,考察美國的高等職業教育??磥磉@位教授的面子還是很大,社區學院院長親自接待我們。熟悉美國早年《贈地法案》就知道,很多城市是因大學而建并漸漸興旺起來的。這個叫雷諾克的城市,就是當年有許多為弗理工提供各種服務人員聚集而居,慢慢形成了一個城市。當然,如今早已不是大學的“配套設施”,就是一個城市。在雷諾克社區學院參觀考察,不能不承認,同樣是“高職”,差距實在有點大。
我們重點考察了兩個“實驗室”。一個是專為專業演員與演出場地,培養方方面面的技術助理人員。實驗室規模之大,設施之齊全,就是一個巨無霸的演藝廳,或者說是一個演藝技術設備的工廠!
另一個是專為牙科醫生培養助手,以及相關技術人員的實驗室。同樣是凡牙科診治用的上的設備設施,以及專門生產相應用品的機械等等,也是應有盡有,場地比實際牙科診所或生產車間,大了不知多少。
設備設施好,這恐怕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有相應的技師與專家,這也是當年國內高職院校存在的最大的難題。一些院校本是從中等師范、職工業余大學等等合并升格改造而來,不僅設備缺乏,更缺乏合格的師資,而且還心心念念地“更上一層樓”,成為大學。
院長將印有雷諾克學院精致的標識,可用做錢包卡包鑰匙包的皮夾分贈了先生與我。牛皮的,確實很精致,表面上看不到是哪國制造的。
我還是好奇,心想在這么一個角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學院,弄個有自己學院標識的小包包,還可能會與中囯扯上關系嗎?
回去后細細翻找,在一個夾層內的角落里,露出一個小小的標簽,果然: Made in China
美國人的“主旋律”
即使是三十年前,美國的文旅業,已經發達的,很難再發達了,也是無處不“奏響”“主旋律”。這也會影響到普通的美國人,那位主動轉贈白宮參觀券的白人婦女,聽口音就是地道的美國人。
老秦學的是“美式英語”,學習美語的故事以后再說。我想她大該看出,我和潘老是“不遠萬里”,前來“瞻仰先賢”的外國人,反正自己還有大把機會,轉贈出去,也“彰顯”一下大國國民“風范”。
人家本來就是“白房子”,表達的就是咱“總統”不住“宮殿”,是中國人非要稱“白宮”。
參觀券是分時段的,為了避免游人無序“聚集”,“白房子”與國會之間有段距離,只有樹木等,沒什么建筑物,美國人整出一個小廣場,邊上也建起了簡易的看臺,能夠擋雨遮陽。這個看臺,就是給等待“入宮”者“聚集”使用。
有看臺就得有“節目”。我們看到的,是一群半大小朋友的西洋樂器演奏。華府的六月,與廈門一樣,都是烈日炎炎,小朋友們的小白臉蛋個個曬的通紅,也是個個熱情如火,賣力地高奏《美麗的亞美利加》等正兒八經的“主旋律”,時不時還可聽到,從看臺上傳出的陣陣喝彩聲。我和先生都聽出來了,喝彩者是演奏樂曲孩子們的媽媽們!
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如果在中國,媽媽們恐怕沒心情喝彩,會先跑去找有關部門抗議,應該也給孩子們搭個遮陽棚,我家的孩子要是曬出病來了,跟你們沒完!
我跟先生說了自己的想法。
先生只是笑,沒有回答我。
紐約一日游
在酒店前臺,訂了個一日游,清晨一輛中巴前來接人,司機自兼導游,其實他啥也不解說,每到一處,手一揮,各位請進!
美國的博物館好像都不賣門票,反正司機帶去的是這樣。紐約市博物館多,忘了看了幾個,印象比較深的是涉及美國歷史,當然在提及原住民的同時,還是會突出白人的貢獻。
去了當年林肯被刺殺的劇場,劇場只要有一撥兒游客進來坐下,就會演林肯當時看的戲的片斷,也許是兇手如何“下手”的那一刻,正是這片斷,斷了總統的命。也去了斜對面某旅館搶救林肯的那個房間,一應擺設,包括有槍眼與血跡的大衣,似乎都是真跡。
中午自選了一家華人小餐館,與先生各點了一份港式白嶄雞飯。
紐約市重點的重點,當然是立著女神的自由島。島上除可進入“女神”腹中一窺究竟,其實可參觀的景點還不少,也有點距離。我和先生悠哉游哉,慢慢看,自選景點,沒和其他萍逢客結伴,都是白人。本來節拍就慢半拍,又多看了一個點,早忘了截止時間,回到約定地點,其他游客規規矩矩,全坐在車上,司機大哥在車旁東張西望。我趕緊跑上前去,忙不迭地表示歉意,先生慢慢走來,眾人表示理解,回程一路無話。
回到酒店,與眾人排隊,一一與司機握手道別,也學其他游客,掌心放上鋼镚兒,這回沒什么可說的,老老實實,多放了幾個,怕掉地上不雅,使勁握住司機大哥的手,狠狠的晃了幾下,確保大哥能穩穩將錢握牢不漏“金光”。
當然,先生不用排隊,先進酒店大堂坐下,等老秦演完這出“皆大歡喜”的小戲。
訪美花絮(上)
我和先生往返皆乘新加坡航空公司波音747客機,也是第一次從屏幕上可以看到自己現身在地球上哪個位置,經過日本列島上空時還可見到某個城市的燈火。空姐遞來一份菜單讓自選餐點,我翻的有點結巴,空姐立刻用流利的普通話直接說出來,讓先生自己挑。我這才知道新航空乘人員不僅會說英語與粵語,也會說普通話,改變了我在啟德機場留下的不好印象。
劉海峰老師的弟弟到機場接上我們,在市區住了一晚,次日早上我和先生又到機場乘達美航空前往達拉斯中轉,直飛新奧爾良。飛往舊金山航班上亞洲人很多,從達拉斯再飛那就基本上都是白人了。一天橫跨全美,景色變人種也變!
新奧爾良是充滿法國風情的南方城市,藍調搖滾樂的發源地,黑人多不奇怪,但越南人也不少!據說是美國當局出于“內疚”,將逃難渡海來的越南人較為集中安置在這個地方。與國內類似,美國人出來開會也是來放松的,當年也已經有不少華人在美高校工作,參會的也有幾位,晚餐后我和先生也與他們一同在附近逛逛街。
兩位華人女教師問說去不去卡西奴賭船上見識見識,這我可不敢帶先生去,約好待先生休息時去玩一會。那是舊郵輪改造成的賭輪,走進去滿耳都是金錢砸在金屬盤上嘩嘩啦當當聲,不過用了點心理學小技巧,各位與我一樣,一眼便能識破!她倆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便自顧玩開了。我就帶了幾個鋼镚兒,沒兩下就被老虎機吃了,還要做出口袋里有的是金幣,裝模做樣,免得讓黑人侍從(保安)總想關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