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陽歷2017年最后一天，臨近春節，瑣事多如牛毛，辭舊迎新之際，從單位到家里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休息半日，才有空將家里收拾收拾。等我車轱轆一般轉個不停料理完畢，已到了午飯的時間。

一個人吃飯，圖個簡便，就到離家不遠的大賽巷，雖是冬日暖陽高照，畢竟氣溫下降，我常去的米酒湯圓店里店主夫妻二人已經忙不過來：店里已經沒有空余桌位，仍有來客不斷催問，更有外賣小哥數人等候，一人便要得三五份，更要照顧眾人不同口味，大湯圓，桂花的、芝麻的、豆沙的，小湯圓，加米酒，加雞蛋，雞蛋是蛋花還是荷包蛋，不一而足。夫妻兩個帶著口罩，露出眼睛，聲音被吵吵嚷嚷得聽不真切。饞癮發作，一個人忙了半天又想湊個熱鬧，本不是稀奇玩意，況且做好一碗也就三五分鐘的事情，我便給了錢，立等。

男主人忙中出錯，忘記了煮我的這份，眼里流露出歉意，讓我再等等，我笑著同意了，想起自己平日上班與同事們被客戶催促的滋味，實在不忍與他為難。他手里片刻不停忙碌，嘴上仍與我解釋：“今天太忙啦，忙得有點理不順……”，我笑著安慰他：“我是你們家常客了，這幾天生意好，人多了很正常。”男人便笑笑不再說話，仍是忙個不停。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站在夫妻倆身后，女人忙得沒有反應，男人轉過身，跟她解釋了幾句什么，我沒有聽太清。我的米酒湯圓已經煮好，男人特意給我多加幾勺，我正要開吃，又見那女孩，聲音較先前大了點，有了急躁的模樣。大約是在埋怨衣服拿回家幾天了怎么還沒洗，男人可見是她父親了，女孩說話就慪氣要走，男人一面心焦灶上的生意，一面溫言細語哄女孩：“晨晨（音），我給你錢你去干洗店洗好嗎？”女孩道：“誰要你給錢去干洗？”約莫是心疼父親掙錢不易，又氣衣服急需，見有這么多客人，雖心里不痛快還是去了。

這一幕感動得我幾乎落淚，本以為已過而立之年，風刀霜劍已有經歷，輕易也不會感動了，但是我在這男人身上竟看到了父親的影子，莫不是天下父親都一樣，一面扛著生活的艱辛，一面在孩子跟前陪著小心，不忍孩子受一點委屈。想來父親也很少跟我大聲說話，也未曾讓我動手干過家務，我雖生在農村卻極少勞動，父親對我只是一味嬌養，旁人都道父親未免太嬌慣我了些，他并不理會。

父親半生辛苦，小時祖母便常年吃藥，病情嚴重時臥床不起。父親作為三兄弟里的大哥，承擔著照顧一家老小的重任，八九歲，人還沒有灶臺高，便要做全家人的飯菜，從我記事起，便沒有覺得認識的人里有廚藝高于父親的。父親愛整潔，也不喜假手于人，門前屋后，一塵不染，前些年進村創建新農村的工作組的高度贊揚，甚至給我們家評了個“衛生家庭”稱號。雖然生活艱辛，父親卻很少愁眉苦臉，與母親的焦慮形成反差，每每母親眉頭緊鎖時父親總是極力開解，真正是母親的主心骨。我長得極似父親，性格卻急躁有余，本以為剛強做人才不枉此生，慢慢卻發現生活雖然有苦，但像父親一樣不以為苦才是真正需要大智慧大胸襟的。所幸，我醒悟得并不晚，還有大好時光讓我學會溫柔以待。

面前這碗米酒湯圓熱氣騰騰，蛋花翻滾，煞是可愛，吃一口到嘴里，甜到心頭，正如父親對女兒的愛，溫暖，又甜膩。將來有一天，女孩一定會覺得這碗米酒湯圓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