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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著蒙蒙細雨,烏云籠罩著這盤山公路途徑的山巒。
“師傅,是不是一定要到這里吃飯?”杰問著司機。班車停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路邊的一家餐館。
“年青人,買包五塊錢的方便面就是,不要多管閑事。”身邊的一位大媽勸道,她正準備掏錢,被阿杰制止了。錢被她很整齊地放在了一個小的錢包里。
“老板,我現在還不想吃飯。”杰活動活動手腕,眉宇間帶著一臉英氣,把腳搭在班車的輪胎上重新系緊鞋帶,腳上踏著那雙從部隊穿回來的軍靴。
“不用,不用。”正在抽煙的店老板和司機看著他的架勢忙說,“下雨,天氣不好才停這里。”周圍的幾個嘍啰也不敢妄自上前。
班車停在了阿興家所在小區的路口與馬路的相交處,路邊有一個小店,小店夫妻二人經營著一些日用品,歲月在店老板夫婦倆額頭上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軍人穿著一套運動服從車上走了下來,行李很簡單,一個背包,一個提包,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興舅幫兒子把行李箱提了回去,并囑咐阿興一家中午來他們家吃飯。
“爸爸的手藝是越來越好啊!”杰感嘆道,端起酒杯向父親敬酒,“爸,來,我敬你一杯。”,醬色的酒渾濁地在杯里晃著,那是阿興舅舅自己泡的藥酒,按著小鎮上一個老中醫的方子放的草藥。
“哪里,還不是老樣子,沒什么進步。”興舅取下了袖套,端起酒杯說:“不用敬,這有什么敬的。”
“哥,你昨天坐飛機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飛碟啊?”興著急地問道。
“在上飛機的時候看到的,就一個藍色發光的盤子,沒感覺特別大,只是周圍的人說是飛碟。”
“很亮嗎?”
“像盞燈,一閃一閃的,不過沒多久就消失了。”
“新聞里都說了,機場里飛機都停飛了,你的沒有吧?”興母突然插入話來。
“我飛機就是這樣才晚點幾十分鐘的,差點沒趕上火車,我都是直接打的到的火車站。”
“不因為這事,飛機也會晚點。” 在一旁的舅母說,給阿興舀了一碗湯,“阿興,你那么廋要多吃點。”
午飯吃了近一個鐘頭人們才方才散去,興父倒在床上沒過十分鐘便起了呼聲,這時候阿興連淺度睡眠都談不上,這呼聲很有穿透力,一起一落地擊打著阿興的耳膜,弄得阿興在床上翻來覆去。
“反正睡不著,不如去找表哥。”阿興思忖著。
杰正在房間里整理東西,衣服被很整齊地迭放在床頭上,他把衣服一件件挪進衣柜,床頭上方掛著一幅字——“天道酬勤”。
“晚上帶你去吃飯去不去?”
“去”這是阿興第一個反應,他甚至沒考慮在哪里吃飯,過了半晌才問:“去哪里吃?”。
“不知道,他們還沒說,是上次接我回來的那個司機請客,我同學。”杰補充道。
“等下告訴你媽一聲,省得她煮飯。”
“阿興,等下記得把這幾包果脯帶過去。”舅母對阿興說,拿了兩件杰換下來衣服走了出去。
“好,謝謝舅母。” 阿興雙手接過舅母給的果脯,知道興母相信杰,放心讓自己跟哥哥出去。
“哦,對了,這塊表給你。”杰給了阿興一個堅定的眼神。
阿興把果脯放在一旁的書桌上,打開從表哥手里接過的手表盒,取出了那塊軍綠色的手表戴在自己瘦小的手腕上,即使是最小的一格也略顯偏大,這是杰送給阿興的第二塊表,第一塊被興父轉手送人了,因為那時阿興家實在太窮了,阿興都得興父窮得快瘋了,幻想著自己以后發達的生活,以至于現在還留下了這個胡思亂想強迫癥。
“你說那個衛星的整流罩要是落在我們這里就好了。”興父看著電視里衛星與整流罩分離的電視動畫說,“如果剛好落在我們家里,我就出名了,到時候政府肯定會給我蓋個新房子,現在房價那么貴,到時我退休了,就帶你媽媽去外面旅游。”興父停頓了一下,覺得不對:“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在與阿興的談話中,興父想到了一切可以讓自己出名有錢的辦法,他覺得他具有小品演員的的天賦,興母稱其這種幽默為假借幽默之名,臉皮厚的表現。“還幽默了,簡直是不知悔改,明明是異想天開,卻還要強詞奪理,說自己像趙本山。”這是興母給他的評價,鄉下稱這種人為“寶角色”。阿興覺得如果興父以后真的要演小品,配角一定要請興母,興母是那種讓別人笑自己可以不笑的角色。
沒過幾天,新聞里說一個叫整流罩的東西掉在了本市,但不是阿興家所在的安縣,而是在鄰縣。這讓興父傷心不已,又痛失了一次出名的機會,不過這確實叫人跌破眼鏡后刮目相看,當然也只有阿興一個人。
一群人吵吵鬧鬧地吃過晚飯,阿興跟著表哥一伙人來到了一家茶座,小鎮上沒什么可供休閑的地方,不像他市,有一條紅燈區,可以抽煙,喝酒,燙頭,按摩,深度按摩。因為沒有什么玩的地方,所以這里有許多奇才,例如光在北大教書的就有四個。所以說,《尚書》中說玩物喪志是正確的。
“阿黃,你什么組織下活動去哪里玩下?”
“下個禮拜休息的時候,去心子湖怎么樣,我認識那里的一個老表(對鄉下人的昵稱),他叫了我好幾次去他那里玩,禮拜天去或許還可以去捕魚。”
“那就禮拜天去。”他們附和道,在場有好幾個紅光滿面的人,人們喝得很盡興。
“到時你組織下,打我電話。”杰說。
“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朋友們聊到快十二點才散,街上的店基本上都打烊了,除了那些睡在攤鋪里的水果商,白熾燈光照在他們身上,燈泡周圍一群飛舞的蠓蟲玩著飛蛾撲火的游戲,路邊有幾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著。
杰捂著肚子說:“這幾天酒喝多了,肚子有點不舒服。”沒走多遠又感嘆道,“大家都長大了,不再像從前了。” 阿興只知道一切都變了。
在假期里可以不用想學校的事,眼不見心不煩。用王守仁的觀點來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所以,此時此刻學校是不存在的,老佛爺是死的,歷史高消失了,城市里的一切都不見了……
一個禮拜很快就到了,阿興每天早上和哥哥去鍛煉身體,聽他講部隊里的事情,偶爾和他過上幾招。杰只教了些自救防衛知識,最后直說——當你見對方太厲害實在打不贏了,就——跑,知道嗎?只可惜他們部隊不練截拳道。
小道上馬達的呼呼聲打斷了阿興的沉思,阿興坐在計算機前,手移動著鼠標,可思緒卻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知道是父親回來了,趕緊跑出去打開大門。步入院中進入客廳的是一個中等偏瘦的男子,紅光滿面,眼白發赤并伴有淡淡的酒臭味,衣服還沾染了一些煙味。阿興一看就知道父親喝了酒。興父“風雨飄搖”般走進房間,見兒子在家自然很是開心。
“你什么時候回來?”
“吃完飯就回來了。” “你喝了很多酒吧”
“喝了點,他們都說我喝醉了,其實我沒有,你看我還能走直的。”興父喝完酒聲音就自然放大了,接著便走了一個比螃蟹還直的直線,“看,我說了沒醉。”興父略帶得意地說。
看著阿興在玩游戲,興父在旁邊觀戰,姿勢就像他看別人打麻將一樣,無論輸贏他們都很高興。本可以迅速結束的戰斗在興父的督戰下延遲了十分鐘,阿興只好關了計算機。
“就不玩了?”
“不玩了,已經玩了這么久夠了,我又不喜歡玩游戲。”興父聽后很滿意的東倒西歪的向浴室走去。
這使阿興想起了時常和男同學做的白日夢,夢到自己的家長每天催促自己的孩子玩游戲就像催促自己學習一樣,不滿意自己孩子在槍戰中的殺敵數和經驗值,覺得學習很苦很累,就應該放松一下。阿興甚至暢想自己以后被保送后一定要帶臺筆記本來學校,在上自習的時候很閑適地拿出來玩槍戰游戲,一定要突然扔個手雷,讓他們知道自己與他們的不同。
洗完澡,興父清醒了許多,身上穿著一件花色的睡衣,嘴里仍舊有一股酒味。他對阿興說道:“鎮中心的宣傳欄上有我的一張照片,照得還不錯,看上去不是很瘦。”興父總是希望自己看上去胖些,以至于走路都喜歡掄著膀子,像一個打師。
“真的啊,那帶我去看看?”阿興斜靠在客廳的沙發上翻閱著書,身后墻頂日光燈發出耀眼的白光。
“太晚了吧,明天去吧。”
“十點半都沒到,騎摩托車又不要好久。”
興父思想斗爭了一番,此時他想到了卓別麟,憨豆先生,趙本山,這些都是興父的偶像。他換上了西裝褲,在廚房門口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興母,慫恿道“你去和你媽媽說一聲,我不好去。”
阿興明白興父的意思,“這有什么關系?”
“等她又說‘這么晚了,又去哪里啊?’”興父學著興母的語氣,又很正經地小聲說:“影響夫妻感情,不好。”他經常詫異地想著“為什么興母更年期都更了好幾年還在更。”正因為如此,阿興婉拒了興母陪讀的要求,也知道興父經常被批得體無完膚。
阿興只好到了門口喊了聲媽,說自己和父親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說完立馬撤到大門外去和興父匯合。
興父騎著興母的女式摩托,歪歪扭扭地開去。照片正如興父所言,拍得確實比本人顯胖。阿興很佩服興父能看出這細微的差別。兩人看完之后,興父在街上的小店里給阿興炒了盤粉。兩人回到家里,興父說累了便上床睡覺。阿興吃完粉,看了會兒新聞,洗漱完也去睡了。興母要阿興早點睡,因為明早阿興他還得去心子湖玩。
心子湖現被擴建成了一個人工水庫,因此在湖心深處還可以看到一些泡在水里的孤墳野冢,每每這時,阿興不禁感時傷物,在這方面他還是無法超凡脫俗。
越野車在馬路上飛速前進,司機阿黃望著田間勞作的農民尤其是看到迎面走來的一年紀較輕的不禁感慨:“農民弟弟真辛苦。”
夏日的陽光很熱烈,炙烤著大地上的一切,在陽光下的他們如同暴尸。車隨著山勢,緩緩地沿著盤山公路向上爬去,一座高幾十米的大壩把水攔腰截斷,路一直延伸到壩上。從車窗望去,岱色山峰連綿一片,山腳是平靜的湖水,湖水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紋,宛若一面天鏡。
一下車,阿興就覺得頭上流油,身上冒汗,陽光下的暴曬解凍了那顆曾經在學校麻木、冷漠、冰冷的心。一個巨大的湖泊出現在山谷之間,像一面鏡子倒映著天上的白云,映射出天空的湛藍,反射出陽光的耀眼。山上覆蓋著一層厚重的濃綠,翠竹綠樹交相輝映。
人群中不禁感慨往昔談戀愛時的甜蜜,因為這是青年男女相會的場所,風光旖旎,有山有水,山清水秀,詩情畫意,人們可在這游泳,垂釣,野炊。在阿興的記憶里,家中的舊照片還有幾張父輩們在這里的照片,不過早已是物是人非。
人們在贊嘆水庫之大,風景之美的同時又怨恨起天氣的燥熱。杰把自己的太陽鏡給阿興,“你要戴眼鏡嗎?我這可是狙擊專用眼鏡。”
“我試下。”阿興接過那副配七片鏡片的眼鏡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胡胖子說:“快上船,船開了就涼快了。”
一行人沿著木質的棧橋,迫不及待的來了到船上的甲板室,那是一艘很常見的淡水漁船,幾尾輕舟拴在了棧橋的木樁上,人不多,除了幾個湖區工作的工作人員。向導開動了馬達,馬達的轟鳴伴隨著湖風的盈語。涼意,更有幾分激昂。人們已經開工玩著國粹,繼續著自己的“蹉跎歲月”,人們興奮得嬉笑怒罵,有的后悔不迭,有的洋洋得意,有的故作矜持。
杰玩了幾把就讓位給了其他人,走到了阿興身旁坐在了他的旁邊,他已經換下了軍裝,換上了平日最愛的運動裝。杰拈起一粒葡萄放進口中,嚼了兩口吞了下去。
“他們說上次在這里看見了兩個UFO,橢圓形的,螺旋式飛行。”阿興的胃口瞬間被對面胡胖子提了起來,UFO從他口中出來很奇怪,不是郊區而是農村的發音。
杰問:“你看見了嗎?”
“沒有。”胡胖子說道,“正好那天我和我老婆去市里了。”
“飛了好久嗎?”
“起碼有半個小時吧,好多人都看見了。”胡胖子補充道,生怕別人不相信他,“在水庫工作的都知道。”
阿興仔細聽著,望著遠處的湖光山色,心想怎么自己就沒那運氣了恨不得也看到一艘哪怕半艘也行。船漸漸開到了湖中央,船尾后面拖著長長的波紋,像一把剪刀穿過一匹巨大的藍色錦緞。
船尾,一位漂亮姐姐伸手遞給阿興一瓶冷飲,又恢復了她側點式的坐姿,她的座位偏離人群,頭上公主風的發型帶有一種淑女的氣質,一本雜志攤開在她雙腿并攏的藍色牛仔短褲上,纖盈腰間系著一條卡其色的寬腰帶,顯現出一道完美的腰線,一雙精致的坡跟涼鞋嵌在她的雙腳上。她微笑笑地對阿興說:“你旁邊都快曬到太陽了,快坐我這邊上來。”阿興看了看身邊的那片陽光,坐到了她的身旁。
“你讀高幾了?”那姐姐問道把身邊座位上的一個背包移到了另一邊,上身穿著一件修身V字T恤。
“讀高二”阿興邊說著邊擰開了瓶蓋。
“那下半年就高三了。”阿興干笑了一下,知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出老。
“你要不要看雜志,我包里還有兩本,一本關于飛碟的,我看你挺喜歡看外星人的東西,還有一本文摘,你要哪本?”她捋了捋額前的發絲。
“還是拿那本飛碟的吧!”
“你使我想起了我弟弟,他也喜歡看,非常迷這個,小時候還常常讓我給他講這方面的故事給他聽。”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其實我也喜歡看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什么金字塔啊,亞特蘭蒂斯,利莫里亞,姆帝國等等。”
“我弟弟說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埃及,去美國,去西藏,去南美洲看瑪雅文明,去復活節島看日出。”漂亮姐姐仿佛沉浸在甜蜜的回憶中,一雙似喜非喜的大眼睛捎帶著幾許悲哀,“他還說外星人早就來過地球,并且和地球人進行了通婚,一些無法解釋的古代文明就是他們留在地球上的痕跡。”
“有人說金字塔就是外星人建造的。”阿興翻弄著手邊的雜志,一個醒目的標題——“羅斯威爾事件”。
“你看上去真像我那弟弟,尤其是那個高鼻子。”漂亮姐姐仔細端詳著阿興,“連說話都像。”阿興只好害羞地笑了笑,用食指擦了擦鼻尖。
整個湖呈狹長狀,像一條龍,在海里迤邐前行,船停泊在神龍島前的龍川灣,一座石亭高高地佇立在島的山上,島邊的灘涂上一些大樹浸泡在湖水里,沿著岸邊生長開來。
“到了,下船了”向導在駕駛室喊道。
“你弟弟還真行,一下子就和美女聊上了。”不知誰對杰小聲說道。
“也不看誰是他哥哥。”杰很神氣地說著,在舷梯處等著阿興。杰在阿興的這個年齡已經嘗過失戀的味道。
一行人踏著青色的石階向上登去,石道并不陡峭,彎彎延延地消失在蒼松翠柏之間。參天的大樹遮住了夏日的陽光,蔭蔽的微風摩挲著山坡上的野草掀起層層綠浪。山腰處的一座千年龍王廟籠罩在古樹之中,現在只剩下一個坍圮的基座,和片片荒蕪。廟前有一涌泉水,泉水從石壁上石雕盤龍的龍嘴里汩汩流出,緩緩地落在前方泉井里。盤龍上方用魏書寫著“龍興泉”三個大字。有兩三個游人在泉邊取水,“我們也去裝點水吧!”漂亮姐姐對眾人說。
“杰哥,你要裝嗎?”阿興問。
“我自己來”杰對其他人喊道,“有誰要裝水?”
“阿杰,我要。”胡胖子喊道,“接住”扔給了杰一個空瓶子。
“誰要你裝,我要阿興幫我裝。”阿黃說著,把瓶子遞給阿興,瓶里還有三分之一的水。阿興把接過瓶子,貓腰用水桶打起了一桶水。
“我看你是要美女裝才真的。”胡胖子一針見血地指出。
漂亮姐姐只是笑了笑說,“還是我來吧。”說完右手拿著葫蘆瓢,左手拿著瓶,搭在瓶身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白金戒指,更襯托出她手的嫩白。小心地把桶里的水注進瓶里。瓢很給力,三個空瓶一下子都給灌滿了。
“你要不要喝一口?”
“好啊”阿興準備放下水瓶去接,可瓢已經遞到了嘴邊。“小心別嗆到了,水好冰”。
“咕嚕,咕嚕……”阿興整整喝完了一瓢水,打了個呃,惹得眾人哈哈大笑。“看樣子,你中午可以不用吃飯了!”阿黃說道。
“咔嚓。”杰抓起相機,給他倆拍了一張,“不錯,這張拍得最好。”
眾人走過一座石橋,石橋橫在一座瀑布上,水落在青石上濺起了水花,水流所到之處,長滿了青苔。有的人借著美景吼起了歌,從“朋友”到“那一夜”,再到“做我老婆好不好”,阿興懷疑他是不是唱錯了順序。
旋身彎過一處驚險的彎道,可以微微看見山頂上露出的石亭尖頂和被風吹起的樹枝遮擋而若隱若現的亭身還有樹林隱約可見的天空,空中一大群白鷺在空中翱翔飛舞,發出清脆的鳴叫。山頂的凝秀亭是一座石雕筒板瓦六角攢尖頂石亭,與山腰的凝碧亭隔空呼應,站在山頂遠眺,遠處層巒迭嶂,翠蔓蔥蘢,山下是碧波澄碧,微波蕩漾,上白座島嶼散布在整個湖面上,好似蘇州園林隔而未隔,界而未界,湖光山色盡收眼底,一覽無余。
山的另一頭是一座高崖,名叫“龍首崖”,因為此崖離地千尺,突出島外,恰似蒼龍昂首,潛龍飛天。站在這里向下眺望,可以看到在樹上棲息的白鷺,和岸上的農田村落。
“來,擺個pose。”杰對阿興說。
阿興雙手撐開,像是在迎接和煦的微風。
從龍首崖下到山下,杰帶著阿興提著竹簍跟著向導劃著小舟橫渡到湖中心的小島,這是一個尚未開發的小島,甚至連路都沒有,只有幾處野生的果林。漂亮姐姐把自己大帽檐的太陽帽罩在了阿興的頭上,自己則到林間小道的石凳上休息,有的人則到船上玩起了麻將。阿黃閑得無事,隨手拿起了身邊無人用的魚竿甩竿垂釣,長約4~5米的釣竿在空中形成一個拋物線墜入水中。釣魚是個耐心活,魚和人都要禁得起誘惑,人和魚通過魚餌不斷博弈著。后來在向導的幫助下阿興也釣來了一尾鯽魚,因為太小,阿興又把它放回到了湖里。
阿興緊跟著向導,小心翼翼地走著。向導不時提醒阿興他們小心路滑和鋒利的蘆葦,向導穿著很破爛,褲管卷到了膝蓋,一雙沾滿了泥土的拖鞋比那些登山鞋還給力,黝黑的皮膚和精悍的肌肉,走起路來,腰間的鑰匙發出陣陣的撞擊聲。阿興很羨慕向導的生活,興父曾說這個向導一到禮拜六,禮拜天就帶著老婆孩子騎著摩托車出去野營,如果是暑假的話甚至可以一個禮拜不回來。一家三口在大山深處捕魚打獵,那是多么愜意的事情啊,沒有塵世中的紛紛擾擾,不用去想這個紛繁復雜的世界!
向導回過頭來對阿興說:“這幾天連下了幾場大雨,有些地方發生了塌方,所以小心點”。阿興只是應著,山頭的植物長得東倒西歪,有些泥土看上去是被翻弄過似的,露出南方特有的紅壤。阿興緊跟著向導,二人翻過這座小山丘,阿興站在山頂,仍舊可以聽到遠處漁船上不斷傳來吆喝聲,不是聯歡而更像是狂歡。看著這一片紅紅綠綠的杏林,阿興自然被這景象驚呆了,漫山遍野的杏子很是誘人,一簇簇地掛在枝頭招惹人去摘,,阿興忍不住摘了一個,嘗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杰摘杏子很麻利,一盞茶的時間就裝滿了一籃子……
“站好了沒有?”杰問阿興,兩人站在山坡上,烈日惡狠狠地照在他們身上,這是一個無拘無束地時刻。
“站好了。”阿興捏緊拳頭,知道哥哥在向他比武。
“好,開始,我不用手哈。”杰擺出一個格斗的姿勢。
阿興揮拳向前沖去,杰抬起一只腳把阿興擋在身外半米遠的地方,阿興嘗試繞過他的那雙大腳,最后他還是和杰商量著看能不能他不用腳,用手,表哥爽快地答應了。阿興飛出一腳,還沒碰到表哥,小腿就被杰給牢牢抓住。他把阿興拉到身邊在身上轉了一圈,阿興感到眼前的物體搖晃起來,然后飛快劃過,還沒叫出聲來,就被哥哥推上了肩上扛下了山。杰以前只教阿興過阿興自救知識,也就是遇到突發事件該怎么辦,最后他考慮了阿興的體格對阿興總結道——打不贏就跑。
“哥,你認識那姐姐的弟弟嗎?她說我長得很像她弟弟。”
杰斂起了笑容:“唉,她弟弟前年死了。在公交站臺制止小偷行竊時被幾個人當場用刀捅死,也是這個時候,夏天,我從部隊回家探親。當時阿黃開車到火車站接我,回去途中正好碰見她弟弟在那個站臺被人捅,車上當時還有兩個戰友,我們趕緊下車制服了歹徒并報了警,阿黃認出了那人是她的弟弟。聽說她弟弟學習好,學過幾年武術,好打抱不平。那姐姐現在北方讀大學,其他的就不知道,不過阿黃第一眼見到你就說你和她弟弟長得真像。”
“怪不得,她每次提到她弟弟看上去很開心,但表情總是有點很難過,魂不守舍的。”
“既然她說你像她弟弟,你就多叫她幾聲姐姐,好久沒看到她笑了,無論是作為她的同學,還是朋友,我們這一幫人都希望她好。”
……
時至中午,湖西邊的飯莊打電話來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飯莊是典型的農家大院,建在另一個島上,從這里可以遠眺到湖心小島的一角。不僅是漂亮姐姐和杰哥,其他人都夾菜給阿興,尤其是阿黃,說是在這方面不能落后于漂亮姐姐,這使得阿興又連續打了好幾個飽嗝。
夏天是一個多陣雨的季節,午飯后天悄悄變陰,忽然止不住的雷鳴,但也涼爽許多,風刮得人心都醉了。從壩上向水庫望去,天空黑壓壓的一片,烏云倒映在水面上慢慢地從遠處壓過來,天湖相對、水天一色,如同天地相接,如同電影中災難電影的情景,感覺隨時會有一條水龍從中騰起。
船緩緩地向湖的深處前進,雨還是下下來了,雨下得很美,因為湖面的寬廣,雨落入水中是那樣的無聲無息,只是泛起層層漣漪。雨逐漸增大,打在船頂發出沙沙聲,像綠豆黃沙敲擊著地面。雨的這種氣勢足見江南的天有女子的率性,雨是她向你扔來的玩偶。船在雨連接而成的幕中駛進,像是在畫中游弋。阿興坐在杰身邊看著他玩牌,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也許的太累了,其他人則繼續開工玩著麻將。
船在湖深處的一角靜靜的停靠,山經過雨的沖刷亮麗不少,一條小徑彎彎曲曲的不知通向何方,夕陽西沉,雨水洗過的天空分外明凈。
臨近晚飯時,天空放晴,遠處的云彩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瑰麗的色彩。阿興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一件白色的外套,散發出陣陣的幽香。胡胖子已被他老婆趕下了麻將桌,只好在一旁磕著瓜子。對岸的野鴨子扇翅振飛咕呱地叫著,一條小黃狗被幾只野鴨連追帶啄,很是狼狽,大家起哄地說:“這阿黃真沒用。”
杰問了阿興在校的情況,說阿興快到談戀愛的年齡了,這使得阿興想到表姐所說的表哥所找的女朋友都帶個“曉”字。
又是一段時間的陰雨綿綿,天空陰霾使人的心里好像也結出一塊憂郁的云,回家的路上,天又下起了蒙蒙細雨。阿興在車上已經昏昏欲睡,突然打雷似的一聲悶響把他吵醒,阿興朝著車窗外黑黢黢的天空望去,側身又睡了。車里放著邁克爾·杰克遜少有的幾首慢歌,阿興覺得他是個天才,不過活得既精彩又很悲慘。當一個人去世的時候,我們應當想想別人的死與自己有沒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
一道閃電撕裂天空,接著幾聲“轟”的悶響,雖沒有了雷聲,但遠處的天空依舊有亮光閃現。阿興透過車窗望著漆黑的天空但似乎什么也沒發生,胡胖子的老婆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跳。“這么大的雷聲,估計要有大雨下。”她說道,阿興知道雨沒那么快下下來。
胡胖子也加快了些車速。“開慢點,注意安全”胡胖子的老婆說,她甚至希望有人能替胡胖子開車,但胡胖子自己說他不是當官的料,是做牛做馬的料,因為除非開車,否則只要一坐車他就頭暈。因胡胖子學車才半年,所以每次坐車時他老婆總是提心吊膽甚至寧愿走路。這次也不例外,胡胖子似乎知道妻子的擔憂說,“沒事的,路程短,怕什么。”本來暈車的妻子正襟危坐,握緊拳頭,心里默數著,欲言又止,表情裝得異常冷靜。
胡胖子終于有了次機會在妻子面前吹噓,他妻子也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阿興覺得胡胖子在彎道的處理上還是會讓他頭暈,他不習慣車子的突然減速。胡胖子把阿興哥倆送到了馬路的店旁的路口,天突然大雨傾盆,興父晚上七點就去值班了,阿興拎著衣服很閑適的朝浴室走去。浴室后便是阿興家的菜地,夜晚常有蟲鳴,阿興常聽著這自然的聲音入睡。浴室進門是一面鏡子,做工很精細,鏡子下方有一個托盤,上面擺滿了各種美容產品和一把木梳,女人越老越相信美容產品所說的奇跡。木梳是阿興唯一可以用的東西,可惜頭發短用不著。
窗外的蟲不知什么時候停止了鳴叫,只有菜葉和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好像有人跑過,阿興拉起窗簾一看,原來起風了,真是月黑風高。阿興突然一陣眩暈,耳際想起了嘀嘀的聲音,腦海里反復出現“信號收到,我們來了;信號收到;我們來了,我們來了,我們來了……”嘀嘀的聲音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阿興扶著墻,站穩腳根,趕緊打開窗戶,寒風一吹,只覺神清氣爽。阿興洗完澡,只覺精神煥發,很快就把剛才的情況拋到腦后,只把剛才認作是缺氧而已。
從遠處望去,小鎮漸漸暗了下來,路燈也隔盞開著,一切都和過去一樣,只是東南角多了顆白色的明星。明星在天空停了幾秒,在小鎮上空慢慢繞了一圈又向東南方向快速飛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