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的強迫癥患者

強迫癥:其特點為有意識的強迫和反強迫并存,一些毫無意義、甚至違背自己意愿的想法或沖動反反復復侵入患者的日常生活。患者雖體驗到這些想法或沖動是來源于自身,極力抵抗,但始終無法控制,二者強烈的沖突使其感到巨大的焦慮和痛苦,影響學習工作、人際交往甚至生活起居。

K先生決定在今晚十二點自殺,十二點是他平常睡覺的時間。按照K的生活習慣,本來十一點鐘就可以上床了,但他還要留一小時來檢查房間,這是強迫癥患者獨有的一小時。

K看完電影回家的時候是十點鐘,剛剛好,K想,距離自殺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今天要檢查的東西比較多,所以K今天給自己預留了兩個小時。

K打開房門,把公文包放好,換上拖鞋,回到門邊準備關門。他先把門慢慢合上,哐的一聲,鎖舌伸進了鎖槽里。K把耳朵靠過來,似乎在確認是否聽到了門鎖上的聲音。你聽到門鎖上的聲音了嗎?K問自己。遲疑了一會兒,K打開門,重新再關上,哐的一聲,鎖舌再次伸進了鎖槽。這回的聲音比剛才的大,一定是鎖上了,他滿意的點點頭,同時又用力地壓一壓門,門與門框微微碰撞發出了“吱吱”的聲音,K滿足地享受著這聲音,似乎在跟他說:“門關上啦!門關上啦!”但似乎還不夠用力,K把右腳向后移了移,身體向前傾,把全身的力氣擠向木門,木門在K的努力下好像又前進了一點,K似乎看到了木門在門框與K的擠壓下而微微變形了。K慢慢把手放開,木門趁機又往回彈開了一點。K神經一緊,門彈開了?那鎖有沒有彈開?K俯下身子,眼睛緊盯著鎖,沒有沒有,鎖好好的。太可笑了,鎖怎么會彈開呢?門只不過是恢復到它原來的位置而已,是我剛才擠得太用力了。K又在腦子里過了幾遍這個邏輯,門恢復到原來的位置,鎖并不會彈開。

K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撇了一眼墻上的時鐘,十點二十五分。K努力地回想是什么時候開始反復關門的。小時候肯定沒這個習慣,那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忽然就對門產生了強迫癥呢?想不起來了。但K清楚地記得水龍頭強迫癥開始的時間。那是上初中的一個下午,K是最后一個離開宿舍的。等到傍晚放學回到宿舍的時候,地板上的水嘩嘩地從他的鞋子上流過,鉆進他的鞋子,鉆進他的襪子,他在舍友驚訝和責怪的目光下走去,把水龍頭關掉。從那以后,每次用過水龍頭,K都要仔細的檢查好幾遍。用力把水龍頭擰緊,仔細觀察水還有沒有流出來。

K的思緒被一陣尿意打斷,他在猶豫要不要去廁所,畢竟不是很急。這兩年K盡量減少上廁所的次數,因為他發現他已不能確定馬桶是否沖干凈了。況且上完廁所還要洗手,這同樣是他害怕的事情。這使得K經常要憋尿,所以K懷疑自己不久就要得尿毒癥了。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反正他今晚就要自殺了。K又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半,時間還很充裕。K拿出手機,決定看一看朋友圈,K向上劃著屏幕,忽然一條狀態吸引住他的目光:強迫癥有木有!睡覺前必須要上廁所!不然睡不著啊!
K無奈的笑了,在評論欄寫上:你這也叫強迫癥?
拇指停留著發送按鈕上遲遲不敢按下去。K忽然覺得很好笑,自己都要死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呢。于是他再次拿起手機,遲疑了片刻,把那幾個詞一一刪去,寫上:簡直了,我也是這樣(笑臉)

K覺得自己很窩囊,他決定先去解決尿意。

按下沖水按鈕,黃色的液體被洶涌而出的水沖了下去,馬桶里的水又變得十分清澈,十分清澈,K當然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再次按下沖水按鈕,水又一次涌了出來,嘩嘩地沖下水管。再按一次,K想。水第三次涌了出來,第四次,第五次。K俯下身子觀察水的顏色,十分清澈,K滿意地點了點頭,往水龍頭走去......

K從臥室里拿出準備好的刀片。這小小的東西,只要往動脈上一割,并不會馬上死去,你會看到鮮紅的血從你的血管里慢慢流出,你可以躺在床上靜靜地品嘗著死亡。第二天公司的老板會發現你居然遲到了,他已準備好一套話來批評你,但你居然整個上午都沒有出現在公司,電話也打不通。第三天他們也許會報警,當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血跡已染紅了整個床單,他們看到了你嘴角僵硬的笑容。然后老板會和警察說你是個勤勞肯干的員工,真是太可惜了。同事們議論著你死亡的原因。但是不出一個月,大家就會忘了你的名字,新來的員工也許沒有強迫癥,效率比你高上不少,老板開始后悔怎么沒有早辭退你。

時鐘指向了十一點半,還有半小時。K把刀片移到手腕上,想先熟悉一下動作。刀鋒在光線的照射下發出寒冷的光。這時候K忽然想起刀片還沒消毒,但隨即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個要自殺的人為什么還要給刀片消毒呢?哈哈哈,這時候給刀片消毒還有意義嗎。可是不給刀片消毒的話會有細菌啊。一個可怕的想法從K的腦袋里蹦了出來。細菌?這又有什么關系,自己都有死了。可是刀片不能有細菌!一個聲音再次響起,越來越響,不能有細菌!不能有細菌!

K在努力地控制自己,但手不自覺地掏出一個打火機,把火點著,把刀片放到火上,這一系列的動作如此連貫,K都沒有時間去阻止了。好了好了,沒有細菌了,K看著烤得發藍的刀片。會不會烤得不徹底,還有細菌殘留?K一下子又緊張起來,把刀片繼續放在打火機上烤,一次,兩次,三次......K看著刀片在火上逐漸改變了顏色,得意地笑了起來,七次,八次,九次,K的手被打火機膈得生疼,他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刀片......打火機沒油了,K發瘋地鉆進廚房,打開煤氣灶,把刀片丟在上面烤,刀片慢慢變黑,外表黏上了一層黑色物質。看來是不能用了,K拿來另一個刀片,再把它丟到煤氣灶上,第三片,第四片......

等到把所有刀片都烤焦了時候,已經一點鐘了,平常這個時候K應該已經在熟睡了,何況今天這么累呢。K疲憊地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的想著,明天我要給自己預留更多的時間,還有更多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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