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武俠/短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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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劍客!

在武林中,身為一名劍客,擁有無上的榮耀,不是因為劍客有多強大,而是每一名被稱為劍客的人,都有一顆俠肝義膽的心。在這里,擁有并且維護信仰的人是難得可貴的,值得贊頌千篇。

當年,我的老師告訴我,想成為一名真正的劍客,閉門造車是不可能的,你要出去歷練。

我照做了。



我曾經是一名劍客……

我趴在地上,極力想把身子撐起,但我做不到。

我的右手心插著一柄飛刀,左胳膊上有一條深可見骨的刀痕。我第十一次撐到一半又摔在地上,胸部劇烈的疼痛使我不得不正視,斷裂的第三根肋骨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我有點絕望,側過頭看到遠處插在樹上的佩劍,一個虬髯大漢被長劍沒入心口,釘在樹上。

他兀自睜大了雙眼,惡狠狠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凝固的瞳孔亮得發光。

劍上的血還在滴,滴在大漢腳下的血泊中,血花綻放,血中冷月晃個不停,遠方有餓狼在嚎叫,驚起了枝上前來覓食的黑鴉。

慘勝?可能連慘勝都算不上。

那幾個女人沒有被強暴,卻在我與那群強盜的激烈廝殺中死于非命。我殺得那群強盜死的死,逃的逃,最后我勝利了,可我并沒有一絲勝利的快感。

現在這里只有我一個人還活著,此刻我不祈求見到明天的太陽,林間深處的虎豹豺狼還在等待一場盛宴。

我的身子很冷,口唇發干,眼皮開始打顫,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視野的盡頭閃起一點火光。

隨之,我看到了無數火光,像天上的群星落在凡塵。

我實在撐不住了,眼中的火光變成一圈圈光暈,最后,我終于合上了眼簾。



手心的刀被人拔了出來,我被痛醒了,醫我的大夫示意我不要動,我便強忍著疼緊閉雙眼。

“你很幸運,這把飛刀沒有喂毒,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這只手五根筋斷了三根,恐怕以后再也無法握劍。”大夫的聲音透著憐憫。

他真啰嗦,我知道!我很清楚我的身體狀態!早在飛刀飛入我手心時我就已經知道,我的右手廢了!

大夫再次把我的傷口處擦上麻藥,漸漸的,傷口不再那么疼,身子輕飄飄的。我失去力氣,像爛泥一樣癱在榻上,處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下,好像感受到了血液在流失,那是我的心在滴血!

處理好傷口,大夫讓我好生療養,我問他:“我在哪里,是誰救了我?”他說:“你在我家,當初村長集合村里所有男丁,上山尋找失蹤女子的下落,結果發現了你,還有那些人的尸體。”

“你會用劍,是當時唯一活下來的人,是你把他們殺了,對嗎?”他非常篤定地望著我。我問他:“你怎么知道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傷口不會作假。”

傷好以后,我成了半個廢人,我非常感激救我的那位大夫,他姓薛,是此地遠近聞名的醫生,他向全村人聲明,我殺了那群強盜,那幾個死去的女人衣衫完整,名聲算保住了。

他們說,山里的強盜荼毒小村以及附近村落多年,剛開始沒有規模,只干些偷雞摸狗的小事,可他們一年比一年狠,變本加厲,到了現在,已經開始打家劫舍。

被殺死的強盜中有他們的頭領,這群強盜死去的前幾個月,村民們提心吊膽,生怕山里其余強盜打擊報復。

如今過去半年,山中惡霸好像已經作鳥獸散,這件事漸漸不再那么重要,我這個當事人也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我坐在薛大夫家的后院里,他的孫子小南站在旁邊看了我許久,當我快要被他看得不耐煩時,他終于囁嚅地說出了他一直想說的話。

“你的傷……是不是已經好了?”他的聲音還有些稚嫩,年紀僅僅十歲。

我沒說話,我不想和他談這件事,事實上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問我一次,他應該去問薛大夫的,我想薛大夫一定會告訴他答案,可他沒有去,他一直在我耳邊煩我。

“你不要不理我,你知道的,我想學劍……”他話還沒說完,我就立刻打斷他:“不可能。”他一下子跳起來,急了:“為什么?”

為什么?他有多想學劍我心里清楚,我的右手已經廢了,半年的停滯,手上的筋絡堵塞,已無法運轉內力。

那可是我拔劍的手,握劍的手!它廢了我怎么辦?我出道三年,再讓我回去,已經不可能了,難道我要讓他步我后塵?

“我已經不再是劍客。”我不知道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落寞,我只知道我的聲音很小,但他聽見了。

“可你曾經是一名劍客,武林中行俠仗義的劍客!”他很激動,使我忍不住抬頭看他。

他的臉上煥發著神采,眼神里還有光,我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從前的自己,然后我看著自己眼里的光一點一點地熄滅,呆滯而又布滿彷徨。

“我現在不是了。”我起身就走,頭也不回。小南不肯死心,還在后面追著我喊,我不理他,徑直離開了薛家大院。

佩劍一直帶在身上,只要出門,我就從來沒把它丟下過。

散步到小村村口,順著一條土道,能看見遠處的山林綿延起伏,可達百里。山中有一伙強盜,半年前和我有過一場戰斗。

那是一場殺戮。

他們無知,竟敢挑戰一名武林劍客!同樣的,他們無畏,十八個人讓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因此,我成了半個廢人,空有一身內力,卻無法施展,手中的劍成為了一片廢鐵。

我正想著,頭忽然被石子打了一下,回過神來,突然的疼痛讓我有點惱火:“是誰?”轉過頭,氣一下消了。一個少年跑到我跟前,一臉惡狠狠地指著我:“我再問你一遍,你教不教我?”

這正是小南,他已經問了很多遍,我想我應該和他解釋一下為什么。我想著,沒說話。

“你不說話是不是?好!我讓你不說話!”他一腳踹來,我下意識向后一退,內力加持,這一步快如閃電。

他一腳蹬空,身子一個趔趄,又急又怒:“你看!你分明還有武功,你就是不想教我,就是不想我學劍,為什么,為什么!”他沖我吼著,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卻被他一把甩開。

吼完之后他突然安靜了,眼里留下兩行淚水,轉身就走,那一臉失落的表情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落寞的背影令我于心不忍。

我一直到晚上才回去,走到薛家大院,幾次抬手準備敲門,都無聲地放下。

我該怎樣面對小南?

我不知道。

夜色將近,街道上每家每戶門前都點燃了燈籠,燭光投影,把影子拉的很長。望著那燈籠燭火,我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那個絕望的夜。

殺聲回響在耳邊,長劍刺入血肉發出難聽的聲音,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鮮血染紅了雙眼,恍如夢,卻又不是夢。

門“吱呀”一聲開了,薛大夫拿著火折子出來點燈,正好撞見我,他有點意外:“你這是去哪了,怎么現在才回來?”

“想起以前的事,出去散散心。”我跳起來將燈籠取下,遞給薛大夫。他吹燃火折子,火焰映著他蒼老的臉龐。望著薛大夫,我忽然有點想我的老師,他也是個老人。

“是不是小南又纏著你教他學劍?”

我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解釋為什么不教它,他卻好像知道我要說什么似得,擺了擺手:“你不必多說,你不教他自有你的道理,我不強求。他還是與我學醫的好,武人好斗,我不希望他有什么三長兩短。”說了這句,他想了想,又道:“你的傷如何?”

“已經痊愈了。”

身體是痊愈了,但我的心好像已經死了,那一夜的痛苦,就像留在我身上的大小二十一條傷疤,永遠無法抹去。

“既然傷好了,你有什么打算?”

薛大夫說得很含蓄,不過我聽出了其中的逐客之意。是啊,我在這里養了半年之久,雖然我付了銀子,但這依舊不是長久之計。

這家人對我有恩,小南有求于我,可我無法報恩。

我扭頭望向夜空,夜幕已深,許久,抱拳告辭。

薛大夫留我再住一夜,可我不知道進門以后如何面對小南,我不想在這兒待了,去意已決。



我清晰地記得離開的那天晚上,天空下起了雨,透骨的涼,像是不許我走似得,逼得我不得不躲起來避雨。

往事如風,倘若那天沒有下雨,我是否會后悔一輩子?或許不會,可能我一輩子也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不知道那里發生過什么,又何談后悔呢?

那夜,我躲在村外的破廟里,蜷縮成一團,四周一片黑暗,我的心一片冰涼。

當時我真想就那樣死去,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可我不敢,或許是怕死。我就一直那樣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聽到馬蹄聲,急促、嘈雜,越來越近。

我看向窗外,雨幕之中,一匹匹快馬路過破廟,朝我離開的小村奔去。

他們人人手持長刀,面帶猙獰,一個個黑衣短打,眼露兇光。

我認識他們這身打扮,是馬賊!

我想都不敢想他們要去村里干什么,緊跟其后,飛也似得向小村趕去。

他們是誰,為何來此?

僅僅是路過此地,還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這一個個兇神惡煞的,來者不善!

忽然,前方黑暗之中刷刷飛出兩柄飛刃,角度刁鉆地封了我左右兩側。

電光火石之間,我向前撲去,就地一滾,兩柄飛刃貼著頭皮飛過,咄咄兩聲,刺入身后遠處的樹干上,震得樹葉婆娑而落。

“是誰?”也不顧身上泥水,我警惕地觀察四周,弓著身,擺了個防守架勢。

黑暗之中悄無聲息地走出兩人,他們一高一矮,黑衣蒙面,和剛才那群馬賊一個打扮。

“趁人不備,飛刀暗算,真是令人不齒!”方才若不是我躲得快,恐怕就要見閻王了,這種人太可惡,暗算算什么本事!

只聽那高個兒道:“你是何人,為何要跟蹤我們?”

“你們又是什么人?來這里做什么!”

“我為何要告訴你,反正,你也要變成死人了!”高個兒陰冷地道,說完,雙手一甩,刷刷刷刷,四柄奇快的飛刃破空而來。

高個兒身旁的矮個兒抽出腰間匕首,緊隨飛刃之后,一刀刺來。

不問青紅皂白,便下此狠手,亡命之徒!看來是不能善了了。

我雙腳用力一點,身子騰空而起,躲過要命的飛刃,身子還沒落地,矮個兒已欺身上前,鋒利的匕首狠狠刺向我的心口。

兩人夾擊,可真是天衣無縫。

只不過,他們還是太嫩。

我腳尖剛一接觸地面,順勢扯下身上外套,注入內力,朝矮個兒蓋了過去。

那矮個兒沖勢太快,還來不及收手,便被我的外套蓋了個正著。我用輕功閃到他身后,一手刀將他砍暈在地。

就在此時,只聽刷刷兩聲,又是兩柄飛刃飛馳而來。

我用輕功躲閃,漸漸逼近,那高個兒見同伴被我一掌撂倒,自己的飛刃又多次不中,顯然有些慌神。

生死之間,可不允許慌神。

等我到他身前的時候,他正瞪大一雙眼睛看著我,一臉不可置信。

我靠近他的臉,甚至能感受到他驚恐與絕望的心情。

我盯著他,他也看著我,雨還在下……

突然,他向后退了兩步,我奪過他手上的飛刃,就在剛才,這把飛刃差點刺入我的身體。

“還想暗算我?”

我掂了掂奪過的飛刃,學他那樣隨手一扔,飛刃斜插在他面前,他雙膝一軟,跪在了泥里。

站在他面前,我竟鬼使神差地取下了佩劍。

在這一刻,我真想抽出佩劍,做一名劍客該做的事。

我的右手是不能握劍了,但還能拿住劍鞘,左手握緊劍柄,劍刃慢慢抽出。

可不知為何,佩劍抽到一半,我再也不敢動了。

良久良久。

刷的一聲,佩劍歸鞘。

我答應不殺他們,詢問出他們的來意,沒想到他們是來報仇的,更沒想到他們的老大在半年前死在了我的劍下。

我問他們帶隊的頭領是誰,他們卻守著那一絲底線,死活不告訴我,說你去了就知道了,你去問她!

我心知再也問不出來,將他們綁在樹上,搶下他們的馬匹,快馬加鞭,朝小村而去。

她?

她是誰?



等我趕到小村時,村里非常寂靜,挨家挨戶地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

人去哪了?

“喂,喂!”

身后突然有人喊我,聽著耳熟,我沒敢回頭。

“我知道是你,你為什么不肯見我?”是小南,他帶著哭腔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快救救我的娘親,她被那個壞女人吊在了樹上。她身子不好,雨還下這么大,再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

他抽噎道:“那個壞女人還說,如果她報不了仇,就讓全村的人陪葬,我不想死,我也不要我的娘親死。”他哭了:“可我沒辦法呀,我救不了他們……”

我再也忍不住了,轉身跑過去一把抱起小南:“走,陪我一起去救你娘親,他們不會死,有我在,他們誰都不會死!”

小村中央有一處青石鋪就的空曠地帶,是白日里最熱鬧的地方,東邊有棵老槐樹,上面吊著一個婦女。

她雙手被纏,吊在樹上被風吹得輕微搖晃,低著頭一動不動,臉上、身上盡是鞭痕。四周圍得水泄不通,全是村里的百姓,他們個個噤若寒蟬,沒有一人膽敢上前把那婦女救下來。

我趕到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婦女旁邊站著一個黑衣蒙面的女子,在她身后,十幾名黑衣蒙面的男子肅然而立,她手持長鞭,陰冷地說:“我再問一遍,半年前是誰殺了我的丈夫?你們若還不肯說,就不是樹上這個賤婦的下場了!”

“你罵誰是賤婦?”小南忍不住了,我拉都沒拉住,“我看你才是最賤的女人,不要臉!”

黑衣女子顯然受不了小南的話,柳眉一豎,只聽啪的一聲,長鞭倏然襲來。

一招可見真章,這女子武功不高,我拉著小南向后一退,黑衣女子沒料到小南竟能躲過這一鞭,長鞭去勢已老,被她收了回去。

“練家子?”黑衣女子輕咦一聲,她還沒動,身后一群蒙面人中有一位忽然睜開雙眼,眼中一抹精光內斂,朝我看來。

這時,周遭的百姓中擠出一位遲暮老人,是薛大夫,他見到我,急道:“可算把你找回來了,你快救救小南他娘吧,算老頭子我求你了。”

“薛大夫放心,只要有我在,小南的娘親就不會死。”

這幫人沖我而來,不管是什么原因,始終因我而起,這是我欠他們的,即便我死,也不會讓他們死。

那黑衣女子盯著我,像一條毒蛇,她的聲音依舊陰冷,一字一句地道:“你是誰?”

“半年前,有一伙強盜在村里劫了四個未出嫁的閨女,上山企圖不軌,被我攔下,他們想殺人滅口,可是他們打不過我,十八個人,全被我殺了。”

雨漸漸停了。

“原來是你,”她握鞭的手越來越緊,忽然一把扯下蒙面的黑紗,怒極反笑,“半年了,吳元,你在天之靈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我如何為你報仇。”她話語一轉,命令道:“許雙,我花重金雇你臨來客的殺手,為的就是這一天,給我上!”

這時,她身后那個一直盯著我的黑衣人忽然動了,他手持兩柄匕首,三步,僅僅三步,一股冷風襲來,我立馬向后退去。

只見身前兩道鋒芒交叉而過,黑衣人一擊不中,立刻后退,他身后十三名同伙幾乎在同時圍了上來。

他們不講單打獨斗,即便那個黑衣人的實力不遜于我,也要群起而攻,他們要的是勝利,其他的都不在乎。

那十幾個人武功不高,傷不到我,卻令我脫不開身。戰圈外那名黑衣人伺機而動,時不時蓄力一擊,每每令我鋌而走險,擋下他的偷襲,隨后便是十幾個嘍啰瘋狂地進攻。

我拿著沒有拔出的劍,甚至有些招架不住。

“喂!你為什么不拔劍?”小南急了,“抽劍殺了他們!為我娘親報仇!”

我向后退著,那些人步步緊逼,聽到小南的話,頭腦一熱,皺眉瞅了他一眼:“閉嘴!”

我都沒眼紅,你眼紅什么?

他們這么多人,一點不比半年前的強盜差,我的右手廢了,左手又很少握劍,你叫我抽劍殺人,我如何殺人!

反倒不如就這樣,不為人知的死在他們手下,這樣就一了百了,他們也不會再對小村的人下手了。

心念于此,力不從心。

這群人眼光毒辣,見我連防守的架勢都懈怠了,立刻發起猛攻,逼得我節節敗退。有人趁我不備,猛沖上來,一掌打在我背上,將我打出包圍圈,喉嚨一甜,一口熱血上涌,咽了好幾口才咽下去。

“陰險!”我擦了把嘴角的血,剛一轉身,那黑衣人已然沖到身前,兩柄匕首眼看就要刺下,就聽站在遠處的小南喊道:“快拔劍啊!再不拔劍你就要死了!”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既然已經落到這般地步,還有什么臉面拔劍?

這樣死掉,就算了。

匕首刺入腹部,又被迅速拔出,一刀,兩刀,三刀,或刺或砍,在我身上各個部位下手。

奇怪的是,他沒想殺我,要害部位碰都不碰,一直到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才肯罷休。

那群人停下攻勢,將我圍在中間,等待著雇主命令。這一刻,四周忽然靜了。

我頭側在一邊,望著小南,臉上被花了幾刀,血流到眼睛里,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我只聽到小南哭的聲音,想開口安慰他,卻沒有力氣說話。

幸好我不再是劍客,不然敗得這么慘,有損劍客之名。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殺了我,相信就不會濫殺無辜,我也算死得其所。

我本以為事情就會這樣結束,我真的沒有想到,那個女人在我倒下之后,居然瘋了。

她一腳踩在我的臉上,攆著,像個瘋子一樣哈哈大笑:“吳元啊吳元,你看到了嗎?我為你報了仇!你放心,我不會就這樣殺了他,我要讓他也嘗嘗被禽獸撕咬之苦,要他尸骨無存,你在天之靈,可要好好看著!”

我想著,她一定是瘋了。

百姓們沒人上來救我,也許在他們心里,也只有我死,才能送走眼前的瘟神。

“瘋女人,放開他,不然殺了你。”

小南的聲音,他出來做什么,還想救我?他怎么這么傻!

我想搬開她的腳去看小南,卻被她一鞭子抽在手上,皮開肉綻,疼得我一點力氣也沒了。

“哪來的小鬼,不知天高地厚。”

忽聽小南的尖叫,出鞘的長劍連同小南被長鞭甩到我身旁。

人群有些騷動,薛大夫想沖過來救小南,被村人死死拽住。薛大夫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只求黑衣女子網開一面,放了小南,畢竟他只是個孩子。

小南在我身側,他看著我,指了指我的佩劍。我已半年沒見到它出鞘的樣子,塵封半年之久,它沒變,只有我變了。

“這是,你的佩劍。”小南的聲音很弱,剛才那一下,許是把他摔苦了。

“能不能拿起它,把他們趕走?”小南哀求我,他至始至終都不相信我會敗給他們,劍客的威名在他心里,似乎是無堅不摧的。

佩劍近在咫尺,而我……

我都傷成這樣了,即便用劍,估計也無濟于事。

我凝望小南良久,最終別過了頭。

“你個懦夫!”小南大叫道,忽然挺身而起,撿起我的佩劍便朝黑衣女子亂砍,愣是把她逼退好幾步。

等黑衣女子反應過來,長鞭揮舞,實力懸殊的雙方立見高下,佩劍又一次插在我身旁,而小南則被黑衣女子系住脖子,拖了過去。

“自不量力,我看你是想死了!”我看到黑衣女子的雙眼紅了,一臉狠厲之色。

我的心一下子揪住,她要干什么?

遠處的薛大夫不停地告饒,求她無果,便求癱倒在地的我:“求你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救救我的兒媳和孫子吧。”

此話一出,那黑衣女子面色一凜,忽然放開小南,朝薛大夫走去:“你說,你救過他?”長鞭揮去,纏住薛大夫的胳膊,一把拉了過去,我的拳頭也跟著一下子攥緊。

她是真的瘋了,老弱婦孺都不放過,薛大夫對我有恩,怎能讓他為我受罪!

薛大夫一家的性命受到威脅,外圍的百姓也有往前沖的趨勢,十幾名黑衣人紛紛持刀劍阻止,百姓不在向前,便在外面喊道:

“薛大夫一家和你無冤無仇,勸你還是少做殺孽,報了仇便離開這兒吧。”

“無冤無仇?這老頭兒救了他,就和我有仇!當年他若死了,我今日也不會來此惹是生非,現在害得我被官府通緝,你們說這老頭和我沒仇?”

黑衣女子五指如鉤,鎖住了薛大夫的喉嚨。

此時無人再關注我,我搖搖晃晃地站起,朝離我不遠的佩劍走去,一把握住劍柄,從地上拔了出來。

企圖阻止我的黑衣人來晚了,他站在我身后,忽然問我:“你曾經是名劍客?”

我轉身,與他對視許久,他的眼神古井無波,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薛大夫痛苦的聲音傳入耳中,小南哭著跑到他娘親那里,企圖救他的娘親,只是解不開那繩索,在下面著急。

“是。”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再次拿起劍,當時的我內心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想,不能讓薛大夫一家因我而死,不能忘恩負義!

“既然如此,我便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他忽的動了,原地變成一道殘影,身形如同鬼魅,欺身上前。他攻勢極快,即便我用劍,也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又是一刀刺入左肩,匕首上的血槽鮮血直冒,我一腳踹過去,他躲過那一腳,冷笑道:“看來你真是荒廢武功很久,身為一名劍客,連手中的劍都不會用了。”

他的身形再閃,來到我身后,雙刃架在我的脖子上,正欲痛下殺手。

他不該小看我的,貼身離我這么近,他完了。

我想都不想,命都不要了,一劍刺入腹部,透體而過,刺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反應也是極快,狼狽地向后跳開。

就在此時,我轉身面對著他,佩劍握在手里,似乎忘記了身上的傷痛,半年沒有念過的劍訣在口中呢喃,一聲清嘯,左手持劍,一十二斬!

十二道劍氣過后,佩劍脫手而出,封喉而去。

劍光閃過,咄的一聲,插在遠處的老槐樹上,劍柄還在轟鳴。

劍氣縱橫之下,開闊了方圓十丈的空地,除了我與那名黑衣人以外,所有人,連同發瘋的黑衣女子,全都退出了這片空地。

沒有聲音,死一般的寂靜。

我站在那里沒動,對面黑衣人的衣服被劍氣劃破,蒙面的黑巾掉了,露出一張冷峻的臉龐。

忽然,他的脖頸滲出一絲血線,仰面躺倒,尸首分離。

環視四周,黑衣女子包括十幾個黑衣人全呆了,他們似乎不敢相信我殺了那名黑衣人,都望著我,沒人敢動。

下一刻,百姓們一窩蜂地涌了上來,手持鍬鏟棍棒,把這群馬賊團團包圍。毋容置疑,他們輸了,他們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翌日,地方官府來人,將看押在小村的馬賊帶走。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也放下了。薛大夫為我療傷,三個月后,我終于離開小村,小南與我一同離開的,他說他要拜我為師。

我說:“還是算了,我還沒出師。”

他有些不高興:“那你還帶我走?”

“我話還沒說完。但是,我可以教你學劍。”

“好啊好啊!可我們去哪里?”

“吾生有涯,而行者無疆。何處去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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