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老三也真可笑,非要自己嚇唬自己。還是我的那句話,他這樣的老家伙最喜歡添油加醋,好吹噓自己曾經經歷過多么驚險刺激的事情,其實嘛,都是他們自己編的,有的甚至連影子都沒有,所以那些說書的人都必須得是年歲比較大了才能說得好。
這幾天訊問的這幾個人,雖然不是這小鎮里面最窮的,但基本上也算是窮人們的代表了。這些窮光蛋,自己不怎么樣吧,還一個個互相欺負,互相仇視,互相拆臺,競相在一些小事上面計較過來,計較過去的,怪不得他們一輩子都要受窮。
這狼精的事情,雖然我壓根兒不相信這回事,但我還是挺想看看這些人都會怎么說的,看著他們一個個緊張、焦急、害怕的樣子,還真是挺有趣的。
今天一大早,我又來到了農夫張風順的家,結果他已經去了小鎮的東邊,又到湖邊的地里干活去了,真是一輩子受罪的命哪!
“張風順,我聽有人說,你是狼精變的!”
我來到了張家的地里,找到了張風順,突然想到不如先嚇嚇他,于是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什么?狼精!”
張風順瞪大了眼睛,半張著嘴,本來已經掛滿了汗水的臉上,汗水此時似乎變得更多了,不住地往下流著。
“警察老爺,這您也相信嗎?”
“我本來不信,可是有人說他親眼看見你變成了狼!”
“他胡說!我們張家祖祖輩輩都住在這里,怎么突然就變成妖精了呢?這鎮子里有些人真的是太壞了!就會欺負我這樣的老實人!”
張風順氣得渾身直抖,而我看著他的樣子卻十分想笑,不過我努力使自己忍住,不笑出來。
“那你倒是說說,你怎么就能證明你不是狼精呢?”
“哎呀警察老爺呀!這怎么證明呢?我是我爹的親兒子,我們祖上一直就住在這里,我怎么可能會是妖精呢?”
我終于憋不住了,笑了出來,為了掩飾,我于是趕快又說道:“也是啊,那你覺得誰會是狼精呢?”
張風順聽了我的話,好像如釋重負了,他緩了口氣兒說道:“誰是狼精?這個,我確實是沒見過什么狼精,只是小的時候聽我爹說過,但如果要說誰最像狼精,那肯定是那個姓于的漁夫。我聽我爹說,妖精最喜歡占別人的便宜,一定是他!”
我笑著從張風順的地里出來,離開了湖的南邊,來到了湖的西岸。此時于滿倉正在整理他的網具,他應該是準備要下水捕魚了。
“于滿倉!”
我沖他高喊了一聲,把漁夫嚇得一哆嗦。
“警察老爺,您有什么事兒嗎?”
“既然我找你,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他似乎隱約感覺到我帶來的不是好消息。
“有人說,你是狼精變的!”
“這、這從何說起呀?這、這簡直荒唐嘛這是!”
他似乎有些急了,把手中的網具掉在了地上。
“我其實也不愿意相信,但人家說得有鼻子有眼,說親眼看到你曾經變成了狼精,這讓我不得不信哪!”
“荒唐!真是荒唐啊!哪會有這樣的事?怎么什么樣的倒霉事兒都找上了我?”
我看著漁夫咬牙切齒的樣子,實在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為了遮掩過去,我又玩起了老套路。
“那你倒是說說你怎么就不是狼精呢?”
“警察老爺,您見過像我這么倒霉的妖精嗎?我要是妖精,不得直接去吃了那個混蛋李百發嗎?還用得著每天早上都去關帝廟祭拜嗎?再說了,哪個妖精敢每天都到關老爺的面前晃悠的?這不是找死嗎?唉!這鎮子真是不成樣子了,以前雖然更窮一點兒,但人心倒不壞,可現在倒好,一個個盡想著算計、坑害別人,這都是什么世道啊!”
“可我卻聽說之前這里還發生過更聳人聽聞的事情呢!”
這于滿倉倒不是個笨人,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話,于是他低下了頭,沉默了許久,之后他又抬起頭來,看著我繼續說話。
“以前我爹還活著的時候,我聽他老人家說過,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人只要還活著,就總是會想方設法讓自己活下去,您說是不是?”
“我明白,到了某些時候,人就不再是人了。”
“就是呀!這些壞人真不是人哪!怎么就專門陷害我這老實人呢?難道我還不夠慘嗎?”
“那你覺得誰會是狼精呢?”
“這……我也沒見過什么妖精,但我以前聽老人們說,這狼精是一種兇惡的妖精,而且據說這畜生不講倫常,到底拈花惹草,我覺得狼精變成人以后肯定也還是老樣子,肯定會是個壞透了的人,這么說起來,那就肯定是那個騷獵戶李百發了!”
我又笑了笑,離開了湖邊,來到了關帝廟的東邊,正好碰上獵戶李百發要出門。
“哎真巧啊!警察老爺,又見著您了。”
他臉上堆滿了笑容,似乎他見到我非常地高興,但我卻從他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了異樣,他其實很后悔沒有早點出門,要是那樣的話就不會碰上我這個瘟神了。
“怎么,你現在要出門?”
“當然了,我是獵戶,得去打獵嘛。”
我看了看他的身上,他似乎并沒有帶上任何的東西,便急急忙忙地想往外走。
“打獵?不帶著弓箭嗎?”
“哎喲!你看我這腦子,連家伙都忘帶了,幸虧遇見了您,要不然我就要白跑一趟了!”
“你不會是跟誰約好了要去見面的吧?”
李百發聽了我的話,大驚失色,他十分小心地扭頭朝屋里看了一眼,然后放心地轉回了身來。
“警察老爺,您可別亂說呀!我那婆娘什么樣您可是了解的,我真的是忘了拿家伙了。”李百發小聲地說道。
我笑了笑,說:“算了,說正事吧,有人說你是狼精變的,所以你才會這么壞,這你怎么解釋?”
李百發笑了起來,說道:“警察老爺,他們是開玩笑的,什么狼精啊,而且我怎么就成了壞人了?我可是這鎮子里最喜歡幫助別人的人呀!”
“可是有人說他親眼看見你變成狼精的樣子了!”
“這不可能!”李百發似乎有些慌張,他的眼珠轉了又轉,然后小心翼翼地問道,“那趙斧頭說他看見我了?”
我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因為我心里想著是于滿倉說的,怎么他就突然說起樵夫趙斧頭了呢,這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是那個樵夫說的,而且你怎么就不可能是狼精了?”
聽到我的話,李百發似乎如釋重負了,重新又挺胸抬頭起來。
“哈哈,警察老爺,您不想想,我要是妖精,怎么敢住在這關帝廟的旁邊兒,那還不得被關老爺給砍了呀!”
這李百發倒是挺聰明的,我也覺得無話可說。
“那你覺得誰會是狼精呢?”
李百發又笑了起來,說道:“呵呵,哪有什么狼精呀,那本來就是我……哦,本來就是我看過的一本書上寫的故事而已,都是哄人的玩意兒,您不必當真。”
他說的這一點倒是和我不謀而合,我對他的看法似乎也有些改變了,至少他是到目前為止小鎮里唯一的一個聰明人。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聰明,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在往北邊走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往南邊來的樵夫趙斧頭。
“怎么?你今天也忘拿家伙了?”
“您是我說的斧頭和鋸子呀,唉!這幾天我都沒敢再往樹林里面去了,狼精把我嚇了個半死,沒有個把月,我是肯定緩不過來勁兒的!”
“那你這是要去哪兒?”
“哎嘿嘿,警察老爺,我這閑著也著急,總得干點什么,所以就到鎮子里面來走走看看,看能不能再打探點兒什么消息,嘿嘿。”趙斧頭滿臉堆笑地說道。
“狼精是會變成人的,很多人都說這狼精應該早就已經變成這鎮子里面的人了,或者是把原來的那個人吃掉,然后取代了他。”
“這、這真會這么可怕嗎?哎呀!那我可得小心點兒別人了,這鎮子里面的人最恨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你覺得誰會是狼精呢?”
“狼精變成人也肯定是壞人,不是李百發,就肯定是那個張風順。”
“李百發肯定不是!”
“那就肯定是那個一毛不拔、斤斤計較的張風順了!就憑我那柴火那么好,多給兩個錢怎么了?真是想起來,就氣得我……”
沒等他說完,我就笑著離開了。
這幾個人也真是好笑,逗逗他們也挺有意思的。接下來我得調查調查這小鎮里那些掌權勢的人了,看看他們的背后都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當然了,我也不急著去查案,反正這鎮子里面的人現在都把我供著,不像在局里面的時候。管他呢,不就是一件破披風嗎?還真當成什么寶物了?就算很快地破了案,我也升不了職。
不過這方老三的預感倒還是不錯的,想不到他今天真的死了,他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容,當然了,畢竟他在這世上活得時間夠長的了,他和與他同齡的人比起來要幸運多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民國九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