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地方住的久了,那里的每一棵樹,每一個人都仿佛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
好像活在這個世上,就是為了每天看著那棵樹上的葉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搖擺。看著那個掃地的婦人,在那條長長的街上,掃著飄下來的落葉。看著葡萄架下的駝背老人,在那里拉著二胡。看著雜貨鋪的婦人,在窗前澆著花。
這些就是我每天走過的,那條長長的街道上所看見的一切。
那天早晨,陽光還在樓的東邊徘徊。我走過柵欄的時候,看見紫色的牽牛花,揚著粉致致的小臉,在那里左顧右盼的,好像要說些什么?
我沒有理會花的殷勤,只是習慣地走著,看著街邊的樹上,橢圓形的葉子,密密匝匝的,有窸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蠶噬咬桑葉,也像細雨打在青瓦上……
有些葉子落在地上,有一個熟悉的婦人在那里慢慢地掃著,一切都像在回放昨天的錄像。可是,為什么那個掃地的婦人卻是陌生的呢?
陽光每天都是新的,那個掃地的婦人卻老了,老的再也掃不動落葉了。
小區的角落里,有幾間廢棄的平房。不知從什么時候,一對拾荒的老人,住了進去。男的已經很老了,背駝的厲害。
白天的時候,男人一邊喊著“收破爛嘍”,一邊蹣跚地走著。女人身子看上去還算健碩,在后面慢慢地推著小車,車上放著紙殼、報紙類的雜物。
到了晚上,兩個人坐在門前葡萄架上,用方言說著話,時不時地會發出些輕微的笑聲。更多的時候,男人會找出一把二胡,就那樣光著脊梁,吱吱呀呀地拉動長弦。于是,如泣如訴的聲音,便像水一樣漫了過來。
這個時候,女人會坐在小竹登上,靜靜地聽著。右手時不時的掠過眼角,略作停留,然后撩起垂下來的發絲。因為天太暗,也因為近視,所以,我不知道女人的眼里,是否有淚。也不知道女人的想起了什么?是家鄉?還是不知在何處的兒女?
又一個夏天,山葡萄綴滿枝頭的時候,女人像悄悄落下的葉子,消失了。男人的背更駝了,二胡的聲音更是纏綿的讓人落淚。
不論時間走了多久,那個男人的心,卻停留在昨天,因為昨天的時候,那個女人坐在葡萄架上,聽著二胡的聲音,像水一樣漫了過來。
小區的西北角,有一家小小的雜貨鋪,一對老夫妻在那里打理著。剛剛搬來的時候,小店已經開著了,那時夫妻兩人還是中年。記得那時候,小店的窗前,會有幾株玫瑰,在那里長身而立,每次路過,都會停下來,細細地看上一會兒。
一轉身的功夫,二十多年過去了,小店還開著,可是夫妻倆卻漸漸老了。那天下班回來,我又在小店的窗前,停了下來,看著那幾株玫瑰,在那里長身而立。可是,那對老夫妻卻不知哪里去了。我只看到一個年輕的婦人坐在那里,微微地笑著,看著過往的行人。
生命中的一些東西,總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手上的傷口一樣,看在眼里,疼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