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城

七年前，在我還沒成年那會兒，我大姨離婚了，大姨夫背著一身的債跑了。

我大姨是個女強人，在大企業當領導，整天埋在工作里，拿著股份賺著高薪。

大姨夫很瘦，是個看起來很孱弱的人，但他總抱著一夜暴富的想法，一天到晚想如何從大姨女強人的陰影中逃出去。他跑銷售，結果被騙去傳銷，出來后被朋友蠱惑，跑去長白山做人參的生意，砸了，跑回來向大姨要錢還債，大姨念家也就幫著還了債，給他最后一個機會，這之后安耽了幾年。好景不長，酗酒，離婚，失了智一樣竟跑去賭博，徹底完蛋，家也不要了。追債的人和大姨都派人去找他，找了兩年，據說在某個縣城看到了他，開著一家雜貨店，和一個胖女人。大姨和我媽商量了好久要不要追去，后來想想還是算了，看他這么受苦，也就饒了他。

大姨也是很悲慘的，要說這大姨夫這樣就算了。可她生了個兒子，也就是我哥，也是一樣的德行，花錢如流水，天天不務正業，夜生活豐富，還經常和她吵架，把花瓶往她身上砸。我媽經常叫我陪她一起去大姨家，要么是去安慰她，要么是聽她倒苦水，光聽著就難受了，大姨還能日復一日地忍耐著，真的是女強人。但話又說回來，大姨雖然很多事都很強勢，但她也很寵我，每次都要給我準備很多零食，關心我的學習，大概是把我當成他的兒子來看待的，也算有個安慰。

去大姨家有時候還能見到大姨夫。他喜歡講他在長白山的奇幻旅途，那里人不止彈古典吉他，還敲吉他打節奏，然后就拿起那把落了許多灰的吉他來模仿；他也會講他生意為什么失敗；講他朋友又有什么賺錢之道。聽這些故事，比天方夜譚還要有趣，我怎么也想不到大姨夫這樣孱弱的男人也會有這么“精彩”的人生。

這些都是往事了，按說早就沒什么印象了，今天提起這些，完全是因為另一樁更為離奇的事件。

今早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我媽坐到我床邊，湊到我耳邊跟我說，阿能他們全家跑路了。我一下子就醒了，這種事竟然也會發生在我的身邊，而且這跑路的竟然是阿能。

阿能算是比較近的親戚了，我小時候放學就往他家跑，阿能哥哥會和我一起玩游戲，還教我寫作業，后來我們搬家，阿能的消息基本就只能靠媽媽說起了。

每年親戚都會聚在一起吃個飯什么的，到那時我才得以見到阿能，在餐桌上大家聊起，都說他很厲害，高中畢業去當了兵，有一幫很要好的戰友，出來靠著關系有一份不錯的工作，有著大好的前途。不過這些后來聽我媽說才知道，都只是他爸礙于面子吹的。阿能當兵是因為考不上大學，一幫關系要好的戰友全是些酒肉朋友，一天到晚叫他喝酒，當兵這幾年倒是給他練出了千杯不醉的酒量，那大好的前途就不說了，也是他爸張羅的，就是去做做一個小職員。其實大家心里都還比較清楚的，沒有人戳破，但誰知道那些老人們都一個一個都相信的很。

拋開這些客觀的，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瘦削的臉和冷靜的眼神，那是完全陌生的一個人，不過一年一年看著他變成了這樣堅毅的人，也是欣喜的。不過我現在才明白，那眼神里有的是有勇無謀，是癡心妄想。

阿能一家帶著騙來的幾千萬跑路了，他那自稱活菩薩的奶奶也跟著跑了，那假菩薩拿著些藥丸騙老年人騙的夠慘，可還嫌不夠，就騙人說集資去投資項目，時間到了之后會給很高的利息，因為都是認識的還有很大一部分去假菩薩那兒看病的老年人，錢很好騙 。但拿來的錢用來干什么呢？他奶奶和媽媽都不知道。

每次阿能要錢了就打個電話回家，說：“媽，明天幫我準備一百萬。”就掛了。他媽也是太寵孩子，也不問問清楚，他們只知道他很需要錢，大概是投資比較緊張，不過錢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到頭來才發現其實是拿去賭博了。看他平時開著豪車，戴著卡地亞，出去都住五星級酒店，一副大老板的樣子，誰也不會猜到這些都是用騙來的錢買的。

得知他們跑路的消息后，他們小區里就一片埋怨和哭聲。很多老人拿著自己的畢生積蓄給了他們，此刻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我大姨也借了他們一百多萬，打了水漂。

聽旁人說，他們的親戚中有人是大概知道些底細的。聽他們說，阿能曾經想過自殺，帶著一家子跑到廟里去吃安眠藥。他兒子最可憐，不斷央求著：“爸爸，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也吞下了7顆藥。后來被人發現，送去醫院搶救，花了七萬多。

今天早上有幾個老人去假菩薩那兒看病的時候，發現他們家空了，才知道他們跑路了。追債的人找到他家去，就發現一封信，虛情假意地說著對不起，等有錢了一定會還，可會有那一天嗎？

我做夢也沒想到的這些事情，竟真實地發生在我的身邊。以前那么熟悉的人，竟真的說不見就不見，生活還真的是充滿了很多比小說還精彩的故事，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