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亞,救我 ?第二章
卓亞,我曾在一個烈日火焰的中午,乘著這座城市的最遠一班公車, 坐到了盡頭。
穿過潺潺的小溪,越過碧綠的田園,頂著三十六度的高溫,走進了原始森林。
森林的小路是萎靡的,窄小的,為華蓋所覆蓋,比田野里清涼、幽靜。
嘶嘶的蟲鳴、喳喳的鳥叫、嘰嘰的動物聲混雜在一起,我仔細分辨著其中的聲音,忌憚著蛇的出現。
有一種微弱的“嘶嘶”聲似童年里一種蛇爬行的聲音。它可能藏在路邊蔥蘢到封死了路兩側的灌木林里,它也可能藏在頭頂上的樹椏,正翹著腦袋尋找著獵物。
就這樣,我走進了荒無人煙的森林。
如果我獨自穿過了這座森林,我們就分手吧。
消息沒來得及發送出去,手機便斷電關機了。
我一邊哭一邊緩慢又吃力的登山爬坡。山路崎嶇,爬著爬著忽然就不想哭了。我調動了所有的腦細胞去記為數不多得分岔路邊的特征,默默的為自己在迷路時留一條退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汗水就著咸味爬進了我的眼睛,雙眼酸澀疼痛。氣喘吁吁的同時不自覺的壓低自己的音量,林子太安靜了,指不準會驚動什么動物。偶有聲響,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白花花的太陽照亮了頭頂上的天空,打蔫了路邊的植物。口干舌燥的趕路,沒有方向的向前。每個人都需要獨自走進原始森林的一條路,去體驗恐懼,失落和那個小小的自我在尋求秩序、平衡以及未來的勇敢。
未來是什么?
是每一個分岔路口的分歧,
是與你共同對抗未知平地而起的波折,
是與你價值觀迥異間隙漸生的兇險,
是與你此刻漸行漸遠的所有的路。
那不是我想要的未來。
不知道時間是幾許,兩眼疲乏交加,四處冒著金星。我充滿敵意的看著這森林里陌生的數不清的樹葉,在明晃晃的強光下無精打采的垂塌著腦瓜子。走向恐懼,亦是一種治愈。
沒有食物,沒有水,只有高溫、強光,和即將來臨的黑夜。夜里該找什么地方睡一覺呢。哪里會沒有蛇、狼等動物出現呢。這些是擺在眼下的實實在在的大問題。一腳深一腳淺的前行,伴隨著體力不支和前途未卜。一個趔趄摔倒在地,牛仔褲被一條長刺掛上了,小腿一長溜冒了煙一樣的生疼。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的拔刺,卷起褲管看著掛了一長條的刺窟眼,冒著血滴。出于女生愛擠痘痘的天性,我挨個血坑擠個遍,小腿上血水流淌,實在沒什么可以擦拭的東西,只好在土路上嗑一些還算細膩的塵土覆蓋在上面,這樣就算是止血了。
怎么辦?是繼續上前還是下山?走不動了怎么辦?遇見了壞人怎么辦?餓死在山上怎么辦?被豺狼吃了怎么辦?一連串的難題擺在面前,心生膽怯與退意。
不。下山遠比上山容易。不試一下怎么知道能不能呢?拖著余疼未消的小腿慢悠悠的往前走著。遍走邊打著退堂鼓。路過一汪很小的池塘。水塘邊水草茂盛,池水清澈。上前掬起一捧水,沖洗一下熱的紅彤彤的臉。細碎的鹽渣和汗漬在不斷的搓洗中逐漸清除。一條綠色的一米長的小青蛇在水草中間曼妙的蜿蜒著。山中頓時傳來“哇哇”的嘶喊聲。我起身就跑,卻跑向了森林更深處。以致于后來的幾十年里都有一種趨勢,去走一條更兇險的路,無論是理性判斷或是感性需求。只是這條更兇險的路,與愛情無關。不知跑了多久,我停了下來,勾著腰,抬眼看著前面的路,如兩軍對壘一般。
走走停停,頭暈目眩,大概是中暑了。除了聽見自己深重的呼吸聲,我與這山林似乎融化為一體。這種聲音與一切蟲鳴發生了共振。它們接納了我。我也漸漸的克服了種種恐懼。按照體型而言,我才是它們應該懼怕的生物。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這種怪胎理論,我的膽怯居然消失了。
我在林間哼起了小曲,唱起了“讓我們當起雙槳,小船兒推開了波浪”的兒歌。唱的歡快,還有鳥雀伴奏。大概我有限的曲庫里也兜不出與森林有關的歌謠吧。忽然聽不遠的前方傳來人的聲音。豎起耳朵聽是兩三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他們應該對這里的路很熟悉,如果我們迎面走過去他們中有人惡意返回,那這荒山野嶺的,只有死路一條了。如果他們三個人起了歹心,現在也是兇多吉少。想到這里,我轉身發瘋一般跑下山。只聽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和跳動劇烈的心跳聲。我集中所有的精力和體力,使出了這輩子都沒有發揮過的力量,全速奔跑。
一定要快點跑啊。不能停啊。你可以的。
兩處的樹木在速度中后移傾倒。我的心臟想要突然停掉一樣的難受。但它必須堅持住。
直到看到熟悉的進山路,我知道,沒有多久,我就能看到田野里干活的人們。只需要堅持一下下而已了。數一百個數。二百。三百。五百。
沖出山口,我立刻沖向田里給稻谷打農藥的農人。我見著他哇哇的大聲哭了出來。
他背著一個綠色的大書包一樣的農藥箱上岸,農藥氣味熏的我呼吸更加不暢。
他問怎么了。我說,后面有人,我害怕。一個女生,千萬不要進去,山太大了。
“水,有水嗎?我想喝水。”他遞過一個部隊用的老舊軍綠鐵壺給我。顧不上啥顧忌的,咕嚕咕嚕的喝了個痛快。
“有手機嗎?我想打個電話。我可以給您錢。我這樣子是回不去了,得需要學校的人來接我回去。”
他很樂意的從左口袋里掏出手機。我給懶懶打了電話讓她來接我。
懶懶沒有咣嘰咣嘰的罵我,一句也沒有。她說,要不找卓亞吧,我和他一起來找你。
“不。他會殺了我的。”
“你還知道他會殺了你啊。”
“求你別告訴他。”我委屈的央求著她。
“老大,我要是接不著你,萬一我也走丟了。這天也黑了。他要怪你,就分手,好不好?”
這姐們兒平時稀里糊涂的,這個時候門兒清。我也應了下來。
此時,那三個人從山口出來,衣著樸素,其中兩人還扛著農具。我下意識的往打農藥的伯伯身后躲。他說,你既然下來了就不怕。大白天不怕。
我抱著軍綠壺,一點沒有要還給他的意思,只是稍微意思一下問了問,你要喝水嗎?他只是笑笑。
因為農藥味道大,我找了山邊的樹蔭底下乘涼。空氣還是熱辣辣的。一會兒喝一口水,一會兒再喝一口。這水肯定是農家壓的井水,甜絲絲的。此時的山就在身后,并沒有大的可怕,反倒呈安詳的神態。我也困了乏了,倒地便睡著了。
“起來了,起來了——”醒來是卓亞那張要掉到地上的難看至極的馬臉。
“懶懶呢。懶懶沒跟你一起來嗎?”我心虛的裝作無精打采的問著。
“把別人水壺抱著睡,沒看別人干活累的慌,還沒水喝,人都沒敢叫醒你。”從這一刻起,他就開啟了事兒媽模式。我要像個沒有縫的雞蛋一樣,絕不給他叮著半分。
“這個水壺我要了,你看著辦吧。”
“那你得讓人喝口水吧。”我這才松手,他接過水壺送到田地里去。
然而,他并沒有帶著水壺回來,“水壺還給別人了,回去我給你買一個你最喜歡得粉紅色的。”
“我不要。我要那個軍綠鐵壺。從今天開始,我喜歡進步的綠色,不是幼稚的粉紅色。”
“帽子要不要也要一頂綠的啊。喜歡什么綠色啊。”他終于笑出聲來了。
“要鬧就跟我鬧,不許自己一個人胡鬧!聽見沒?”
“我給你發的短信你收到了嗎?”
“什么短信,沒,我好幾天沒收到你短信了,你還好意思問!”他無辜的表情證明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卓亞,要是我出事了,你怎么辦?”
“我能怎么辦?你需要我陪,我就陪著你,你需要我走我就走。說話算話。都是你說了算。”
“你混蛋!”
“反正我說什么你都不信。要是真有大話西游的技能,你鉆進去看看,你就會全信了。”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廢話!你不教我英語了?你不給我自習占座兒了?快上來!我背你回去。以后要對我不滿就讓我背著你,累死我好不好?”
“看,有夕陽,我們一起慢慢走回去。”他不由分說的背著我,坑哧坑哧的往前走。
“時代還是不夠進步,要是有根孫悟空的繩子就好了,一吹拴著你你就不會到處瞎跑了。”他總是滿腦子的怪主意,總有說不完的小情話,讓人想要離開,就像要走進黑暗的深淵一般。
夕陽漸漸沉沒。天邊晚霞出放。好像我的出走,并不是一個錯誤。
愛情里,就是這樣輕易的受傷,輕易的相信,輕易的失落,輕易的得到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