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買房,一處避難所

未見蘇州,是蘇州,
初見蘇州,不是蘇州,
再見蘇州,是蘇州。

當我告知朋友圈,我在蘇州買房了之后,朋友們大多表示賀喜,說蘇州是個不錯的地方,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猜想他們大抵是沒有到過蘇州,對蘇州的認識還處于第一階段,料想他們也不知我是如何狼狽地逃離杭州的。正如年初時,我說要立個小目標定居常州,他們表示疑惑常州在哪。

我一直在逃離,可是又不甘心如此寂然地晃蕩,所以年初給了自己一個晃蕩的中心點,好讓自己出走之后還能回來。而常州,是我未老先衰之時就想了卻殘生之所,畢竟這里,曾是蘇東坡最后留戀的地方。

蘇軾在最后歲月從儋州北還時,路過昔日的常州府(現宜興)時,喟然嘆息將要在此頤養終年,“買田陽羨吾將老,從初只為溪山好。來往一虛舟,聊從造物游?!币驗楣枢l眉州已無家產,再也回不去了。只是造物弄人,蘇軾終究是無法買田陽羨,恍恍乎不久就病逝于常州。悲乎哀哉!

而這也成了我心底的一個指南,在選擇宜居之地時,我信奉逝去的地下,而非活著的地上,盡管地下早已不知被翻騰了多少遍,昔日的山川也許早已被填平,可是,太陽依舊是那個太陽,而太陽底下多少事不過一瞬間而已。

所以,在離開杭州之后,我首先北上宜興,我需要去尋找蘇東坡的魂歸處。

火車不到一個小時就抵達,可是在時間快速地流逝中,我的思緒也在快速地運轉。在行走了大半個中國之后,我第一次踏足江蘇,雖然陌生感無時不有,可是一旦行走有了目的,便不僅僅是陌生感,更多的是一種無助感了。走走又停停,大概是走不動了,也或者是因為遇見了一個人,以致想要定定。我在思考為何一定要一處固定的居所,除了外在的可給予安全感等之外,可能也有一種自卑感在作祟,一種內心深處對榮譽的愚蠢維護,以為如此在受侮辱之后還可以孤傲地說:“至少我還有套房子,不至于流落街頭”。這就好像是,你扇了我一巴掌,我唯有采取以命相搏的騎士精神,與你進行決斗。

帶著陌生感和無助感,開始有目的地晃蕩。來此地之前,已先約好了去看兩處房子。在河流邊安頓之后就走著去到了第一處舊房子。

該處房子是那種早期的小區房,幾棟獨立的樓立于馬路旁,圍成一圈,成為生活區。這幾乎就是我年幼時見識到的城市模樣,每家被安置在一個單元里,大人按時早出晚歸成年累月地出門去上班或掙錢,小孩就近選擇小區周邊的學校上學,一副美好的幸福畫卷。人們安居樂業于其中,按日過活,按月結算生活,作為代價,他們失去對土地的眷戀和對自由的無所適從。這樣的房子,如今在淘汰,未在本地工作,一次性花40萬左右就可購得。只是這是一處安家,而我無處為家,不過是想在人間落個腳而已。

第二處房子是公寓房,該地唯一的公寓房。到達樓下時,我卻無法邁開步伐繼續前進,心頭感覺一種胸悶。這樣一座凋零的大樓,冷冷清清,我難道是花錢在尋找一處用鋼筋水泥搭建的墳墓?我不是在尋找家園,不過是因為理想受挫之后想找到一處庇護所而已。我想成為科學家,想成為藝術家,想成為小說家,想吟唱詩歌,想不為錢而活著…當時間滑過之后,我依舊對人間懷有昔日的欲望,我想與遇見的人走一段路程,想翻閱一本被冷落的書籍,想寫一首溫暖某人的詩詞…我懷著欲望,不應該定留在此。

在宜興待了兩天,東坡先生誠不我欺也。第二天,我去到蘇軾想安度晚年的山麓。那里已蓋起了一片片的養老房子,或者獨門獨戶,或者住宅大戶,如此售價百萬起。我不明白既然是養老,為何還在追求著“大戶”?人把形骸寄居于天地間,臨近尾聲時,一間臥室不是足矣?如果非要一間陪葬房,那一書屋也綽綽有余了。如此,60平米以下才是合適的,一間兩人居住的大臥室15平米,一間書房30平米,一間繡花房25平米。超出部分,不過是用血汗空守著一份虛無。

在離開宜興之后,我把要尋找的目標更加具體化,我不是在尋找一處桃花源,也不是一處安家落戶之所,更不會是一場風花雪月之地,還不到時候,我還懷著人世間的欲火,我需要的是一處臨時的避難所,一處眾多美好景色中的避難所。

這處避難所如果用金錢來衡量,它應該是:

面積:40平左右(復式最好,兩室是必須)

價格:50萬左右(預算的一半)

產權:40年足矣,30年亦無妨,70年無必要

朝向:能享受到陽光,看得見云卷云舒

樓層:5樓以上(低樓如果隔音好也可以)

環境:幽靜(郊區是無妨的,交通不便也無大礙),居住在水邊,可望得見遠山

路過南京,路過揚州,轉道鎮江,而后抵達蘇州。所到之處,無不讓我感覺愉悅。對于一個行路的陌生人來說,在眾多的風景之中,所遇見的人是第一道風景。作為感性的個人,這道風景也許成了他此后一生的偏見,或是因為某一個契機,此地就成了他的隱居地。在江蘇這幾個城市中,看完房子之后,我并未收到任何一個賣房子的騷擾電話(反觀杭州,過去了接近三個月,依然會不時收到杭州來電推銷房產,以致讓杭州成為一個我手機拒接的城市);在南京和蘇州這兩個高房價城市中,低預算依舊可以去看“中低檔”的房子,而不會被嘲諷只能“做夢”;與人買賣不成,不會被強買強賣。在城市間穿梭活動,活在人中間,至少不用處處提防著被算計,生存的成本不會被增加。

一路來到蘇州之后,起初我被介紹了商務廣場里的公寓樓,不成,周邊環境過于嘈雜;然后是一處山腳下養老院對面的房子,不成,沒有獨立的書房;直到在太湖邊找到一套二手房,一拍即合,當即交付定金。

期間,盡管也出現了一些波折(比如,在過戶時,原房東覺得賣的價格太低了,不愿意賣或是要增加一些其他費用的補償;比如,由于中介未提前與租客溝通聯系,導致在過完戶之后租客才被告知要他家搬離),可一切在時間的河流里都可以解決,租客多住一個月,租金歸原房東,如此補貼兩千元好讓老人安心。畢竟,這些安徽人、重慶人、鹽城人、泰州人、河南人,無不是樸實而可愛的,他們在為生活奮斗著。

如今我已住進了這地方,臥室容納書房,夜晚枕著一片蛙聲入睡,早上倚著鳥鳴起床。無車馬喧囂之亂耳,無熙來人往之利益,左可近太湖之濱,右可上靈巖之山,我筑起了一方圍城,形成了我的避難所。

人生晃晃蕩蕩接近過半,出生于洞庭湖之畔,而后越過湘江,去到嶺南,十年后去西北尋找到一個夢,如今居住于太湖之濱。天依舊那個天,地依舊是那片地,當我告知父母,我不再為金錢去奮斗了時,他們責怪為何要居住于此,而家中的宅屋空著無人。我不用工作也能養活自己(當初預算的資金花去不足六成,加上正債五十萬,以及六月初一份收益12萬),居住于任何地方都是可以的,可為何要離開生我養我之地?我找不到確實的理由,我的奮斗不就是窮盡這一生去逃離這種家庭式的束縛和羈絆嗎?

在遠古時代,洞庭湖到太湖就已經打通地下通道,屈原路過洞庭湖之時,沒有找到入口,于是只能郁郁不得志地投江自盡,我轉了個彎通過一條崎嶇小路找到了入口,怎能不嘗試走一下而后再自絕于人世間呢?

——二零一九年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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