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趁著休年假,我回到鄉下老家小住了幾日。
? ? ? 冬日的家鄉,似一幅幅淡墨畫,所有的景物:山、水、云、樹,都沒有了繽紛的五彩,只剩下一派清新素凈的格調。遠山是一扇扇水墨屏風,越遠處,顏色就越淡,直到山天相接處,就再也分不清哪是山,哪是云天了。
? ? ? ?放眼四野,草枯萎,樹骨干,颼颼的西北風吹著落葉掃地作響,偶爾可以看到有些樹冠,閃出幾枝翠葉,拋出點點綠光,在灰霾里顯得分外生動、分外靈性。
? ? ? ?小的時候,我家院子里只有一棵棗樹,家里的幾個孩子,就是在那棵棗樹底下度過了快樂的童年和少年時代。
? ? ? ? 記得那時每到陽春季節,棗樹的禿枝就嗖地閃變成了滿樹綠葉,在春光下,那葉片碧得像透明的一樣。風過處,隨風搖曳的枝條、葉片,是那么的婀娜嫵媚。到了春盡夏初,它會開出黃綠色的小花,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惹得雀兒、燕兒總愛飛來做客,小院剎時生機勃勃。
? ? ? ?進入盛夏,棗花兒漸落,有些長得快的小棗兒開始冒了出來,那些青綠色的果子點綴著灰褐色的樹干,真是美極了。
? ? ? ?棗樹底下自然是我們一家人的納涼避暑之地。晚上,孩子們圍坐在這兒,最喜歡鬧著要父親講故事。盡管余暑未消,風吹著都是熱的,我們還是非常快樂、非常怡然。那時候聽父親講故事,是我們幾個孩子唯一的娛樂活動。
? ? ? ?而母親通常在昏暗的燈光下,做一些針線活,時不時會被我們的歡笑聲牽動,望向我們幾眼,也跟著漏一笑臉。等到她的活兒忙完了,就會一個勁地催促著幾個孩子早早入睡。
? ? ? ?入秋了,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草香、泥土香以及各種果香,呼吸著令人心神舒暢。蟬兒不再像炎夏那樣嘶叫,那柔鳴聲似在為充滿收獲的季節歡歌。我家的棗樹此時已掛滿了成熟的棗子,有暗紅色的、有紫紅色的、有半紅半青的、還有青色上稍綴幾個紅點的,這一片斑斕,光看著我們就饞得口水直流。
? ? ? ?父親領著我們打棗子,是孩子們最樂意干的活兒,他每年都會選一個秋云微薄的日子來收棗子。父親總是做兩根細長的竹竿,一根他自己用,一根給個頭高的孩子用,個子矮小的孩子則負責把地上的棗子撿起來,裝進筐里。只見那竹竿撲向棗樹,就聽到顆顆棗子噼噼啪啪地掉下來。“哦,吃棗子嘍”,孩子們的歡呼聲和著棗子的豐收,把母親的臉逗成了一朵花一樣。我們撿起棗子在手心里搓一搓,就往嘴里送,咬一口,脆生生的;嚼一嚼,甜香溢滿唇齒之間。
? ? ? ?然而,到了冬天,諾大的院子里只有一棵光禿禿的棗樹,就顯得孤零零的,像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尤其那強勁的朔風刮來,似乎總能聽到一種寡不敵眾的很無奈且軟弱無力的聲音,聽得讓人心生沮喪。父親年年都會給樹干裹上棉絮,以防被冰雪凍壞。
? ? ? ?冬閑的日子里,母親會在院子里晾曬一些腌制、熏臘食品,或是陪著來竄門的鄰居大嬸聊家常。父親會一個人坐在棗樹底下抽煙,或是跟二伯下棋,偶爾會感慨一句:“一年就這么過去了……”
? ? ? ?時光流逝,我們幾個孩子陸續離家求學、工作,關于童年、少年時代的夢想,現在都已實現了。可是,我們能回家的次數卻越來越疏,在家呆的時間也越來越短,給予父母的陪伴亦越來越少。
? ? ? ?如今,跟我們一起成長的那棵棗樹依然靜默冷峻地立在院子里,只是樹干變得有些灰黑了,那疏疏密密的枯枝,在寒氣追人的冬日,時時戰顫,仿佛忍著百般的痛心切骨,被動地靜待遙遠未來的春意,這似乎是許多生物共同的生命方式。
? ? ? ?晚上,我蜷縮在被窩里,聽到嗚嗚的卷地北風,整夜呼嘯著;我還聽到殘酷的北風拍擊棗樹,它發出力盡聲嘶的呼喊,如畏怯的呻吟。
? ? ? ?我的腦海中閃現出父母親霜白的發絲、蒼老的臉龐、佝僂的背脊、蹣跚的步伐,心間頓時泛起一陣酸楚,他們真的老了,我們真的應該沒有任何借口地常常回家陪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