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葉家誰也不欠,不欠何子才,更不欠顧夏。
輕嘆一口氣,顧夏的眼中難掩失望:“罷了,你說的對?!?/p>
這些年來,何子才幾乎將身邊所有人都得罪了。他因為長期無法得到休息,脾氣變得暴躁至極。而且大約是從前得過圣上的寵愛,何子才的心里還有些許不甘心,整個人都是狷狂倨傲的。
還好有顧夏在他身后幫他收拾爛攤子,否則這么久的時日里,他即便不被趕出上官府,總有一天也會被其他人打死的。
罷了,顧夏轉過身,微微抬頭看著灰白的天際,覺得那顏色真像是死魚的肚子一樣,讓人絕望。
“等等。”身后的葉鴻忻突然出聲,他看著顧夏的背影,眼中皆是陰霾,“我雖不能幫你們,但我知道要如何幫你們。”
勾了勾唇角,顧夏的眼底出現一抹嘲諷,她仍舊看著天際,淡淡問道:“說吧,有什么條件?”
是啊,顧夏已經不是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了。在上官府這八年中,她早就被歷練成了一個合格的精通人情世故的管事。
所以她比誰都清楚,葉鴻忻此番開口,定然是有條件的。
葉鴻忻卻還沒有熟悉這樣的顧夏,在他的心里,顧夏還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總是和自己吵架的小丫頭呢。
壓下心中的懷念和失落,他終究還是開了口:“讓何子才伺候一下我父親,我便告訴你們我知曉的事情。和旎姬有關,籌碼足夠了吧?”
只聽到前半句話,顧夏便抬腳就要走。可是后半句話卻讓她的腳步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
旎姬何許人也?她自然比誰都清楚。那是何子才日日在夢魘中恐懼中卻帶著情深呼喚的名字,顧夏曾無數次地想象過她的模樣。
“呵……”捏緊了拳,顧夏終于轉過身面對葉鴻忻,“讓子才哥哥伺候葉伯父……葉鴻忻,你當真說得出口?!?/p>
何子才就是再落魄,這些年也從來都沒有向葉家求過幫助。雖然顧夏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是顧夏明白,何子才就是死,也不會屈從葉家的。
葉鴻忻卻只是把玩著轎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小夏,何子才欠顧家的,是人命。父親不會原諒他,我如今在這與你說這許多,已經是我最大的寬容了,那也是看在我們以前的情分上罷了?!?/p>
何子才欠了葉家多少人命顧夏不知道,但顧夏知道她必須要救何子才。就算是為著自己任性為他跑來神都的七年,她也必須救他。
在沉默了許久,葉鴻忻幾乎要等的不耐煩的時候,顧夏終于捏緊了拳開了口:“子才哥哥已經不復當年了,怕是會掃了葉大人的興致。葉公子看,我行么?我年歲雖大了,可到底還未經世事,想來葉大人會喜歡。”
話音未落,葉鴻忻的拳卻已經重重地砸在了轎門之上。
他通紅的雙眼帶著極度的不可思議,還有些許嫉妒和惱怒:“顧夏,你竟然肯為他做到這樣的地步!他究竟哪里比我好?讓你值得這般?!”
若是從前,顧夏一定耐心地告訴葉鴻忻,感情這件事是沒有辦法自己左右的。
可是如今的顧夏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想給葉鴻忻解釋,她只是定定地看著葉鴻忻,認真問道:“葉公子覺得這個交易如何?若是可以,我便回去準備了。子才哥哥的病拖不得了……”
到了最后,葉鴻忻也沒忍心真的讓顧夏去伺候葉大人。
可他眼中最后那一絲溫暖也消失殆盡,轉而眼底一片冰冷:“旎姬沒死,素衣街的添香樓是她的。我和她有幾分交情,若是我帶你們去的,她大約會見你們?!?/p>
沒有什么比這件事更讓顧夏震驚的了。她聽說過素衣街的添香樓,那是洛陽最大的青樓。
而那條素衣街,也似乎充滿了傳奇的色彩。據說里面的掌柜的都不是凡人,都是和仙人定了契約的人。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能和仙人定契約的,有些人打破了頭都見不到街道盡頭仙人的使者素衣公子。
可是顧夏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添香樓的主人竟然是旎姬!是那個日日出現在何子才夢里幾乎索了何子才的命的旎姬!
顧夏突然覺得對何子才有些愧疚,若是她早就知道這件事,何子才的折磨是不是就不用受這么久?
她明明是上官府的管事,卻偏偏對這件事一無所知。也不知是上天的意思還是他們的劫數,這么一拖就拖了這么些年。
似是看懂了顧夏的情緒,葉鴻忻不屑地輕叱一聲:“就算你們早知道了,你以為旎姬會見何子才嗎?所以你們只能靠我,靠我帶你們去!”
“多謝忻哥哥?!备删殦數纳瞎俑苁骂櫹模瑓s給葉鴻忻行了一個標準的顧家教養出的女兒家的福禮,“忻哥哥的恩情,子才哥哥不記得,我顧夏也會記得的。”
葉鴻忻放下轎簾,示意轎夫起身,聽不明情緒的聲音從轎簾后淡淡而道:“不必你感激,這是葉鴻忻能為顧夏做的最后一件事。小夏,此后的路,你和何子才的身邊再也不會有葉鴻忻?!?/p>
這是訣別,對他們三個人過去的訣別。
轉過身,顧夏沒有再回頭。若是回頭,也許她還看得到葉鴻忻拉開了轎簾,眼中的絕望。
可是她沒有回頭,她以為她不能再回頭了。
為了何子才和他們的未來,她已經沒有回頭的資格了。
可不知為什么,顧夏卻覺得無比寒涼。這條路,她走著走著,怎么就只剩下了自己呢?
告訴何子才要去添香樓的時候,何子才出奇地沒有太大的表示。
他只是蜷縮在床腳,語氣平靜:“原來添香樓的旎姬真的是她。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卻要如此折磨我……她當真……那般恨我?”
旎姬的故事何子才從來都沒有和顧夏說過,顧夏知道的不過就是何子才拋棄了旎姬害死了旎姬和旎姬的孩子罷了。
她輕輕地擁住蜷縮成一團的何子才,只感覺他的骨頭咯得自己生疼,即便如此,顧夏也不愿放開:“子才哥哥,會好的。我們去道歉,去懺悔,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