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26歲生日。
? ? ? ?——寫在今天。
1.我很難過但我不想跟你說
去年冬天的時候，周末回家。其實一切都很平淡，平靜如水。明亮的燈光從窗戶照出去，好像有誰遺落在地面一塊白金色的絲巾，絲巾角上落著蜷縮的棗樹葉子，枯褐色的。我坐在窗邊安靜地寫教案，其實，盯著那些樹葉已經看了很久了，大概這冷冬，只有枯褐色的吧。
你洗完碗筷，進屋就劈頭一句話，“你這不去談戀愛，也不去相親，你想干嘛？”
“不干嘛。等他。”
這是我回家第二天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很長一段時間，我已經習慣了面無表情，心情沒有任何波瀾起伏，不愿吃飯，不愿說話，也不愿出門。一年多過去了，終究還是習慣了一個人。
也許我說話太沖了，你竟然飛奔過來，又問我了一遍，“你想干嘛？”
我頭也沒抬，手里攥著鋼筆，盯著那些黑色的樹葉回答你，“等他。”
長這么大，我第一次敢于頂撞你。我怕我以后會因為自己當初沒有努力掙扎過而后悔，我怕我說不出自己的想法而委屈自己的未來。
你沒說話，“啪”地一聲，你的手甩在了我的背上，然后沖我發火，“你傻不傻！”
那一刻，我沒有眼淚，好像我的眼淚早就流盡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挽留了他三百六十五次的N倍數，終究以他冰冷的無反應來狼狽收場。
我也學會了冰冷，“想等他”。好像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對愛情的無力感，對生活的絕望。你站在我身邊，等我說完，又一巴掌甩在我背上。其實，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許那些疼痛都早已被我消耗殆盡了。
“你再說一遍！”你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聽出來了但我覺得無所謂。比起你顫抖的聲音，我的難過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
“就是想等他。”
“啪”。這一次，你的力氣很大，但我并不疼。
我的眼淚，還是掉下來了，忽然覺得輕松了許多。你過來跟我說話之前，我剛給他發了第N條的信息，“回來好不好？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痛苦都可以承受。”
媽媽，你打我，我不難過。
我難過的是，我的疼痛，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我很難過，可我不想跟你說。
你們的教育似乎有些失敗，過分地保護把我養成了一個癡情專一，過分實在又過分單純的女孩子。
倉央嘉措問佛：“如何才能如你一般睿智？”佛說：“佛是過來人，人是未來佛。”看破，人就是佛，執著，佛就是人。
第二天早晨。我起來很晚，紅腫的眼皮有些睜不開，卻看見你的眼比我的還要腫。
我永遠不能成為一個佛，但也不想再執著了。
2.你以為我還是在少年錦時
這一年的秋天，好像來得有些早，早早地就冷了。樹葉開始黃了，落了，爛了。樹枝開始禿了，瘦了，斷了。晨霧開始大了，涼了，多了。清晨的草葉上都是露珠，連陽光都是冰的。
因為我要去學校，你像十幾年前那樣從地里趕回來送我上學，問我，“下周還回來吧？你快生日了，家里太忙，也沒法給你過生日，給你幾個錢你自己買點好吃的吧。”
“媽，我26歲了，不是16歲，或者6歲，你給我錢干嘛？”其實我剛剛在你的枕頭底下給你放了五百塊錢，還留了一張字條。那是我在財雨網賺的稿費。
你拿出那天買的燒餅遞給我，說，“那你把這個帶走吧，小孩子過生日吃這個長得快。”
“我是小孩子么？吃一百個也不長個兒了，你也信這個！”就因為它長得像膝蓋么？我提著燒餅哈哈大笑起來。
“你怎么不是孩子了，你多大也是我的孩子。”你非要把燒餅給我，我拗不過，任你往我包里塞。是啊，我在你面前永遠都是孩子，多大都是。我希望等我老得掉牙，我還能在你面前做個孩子。
想想小時候也是十分有趣，有一年暮春我穿著開襠棉褲跟著你去澆地。滿大堤的蔥蔥綠色，還有很多紫色粉色或者黃色的無名花，那時候的河水也是清澈的，能直接看見溝底的紋路。因為太渴，趁你不注意，我趴在溝邊去捧水喝。結果你發現后扯我過去就朝我屁股一頓扭……后來，再也不穿開襠褲了。
3.今夜我無眠時你離我最近
我常常做夢會哭醒。只有一次，就是前幾天凌晨，我夢見路過一群人，圍在一起看什么。我走上前去，看見媽媽趟在地上，爸爸給她做心臟復蘇，后來無能為力了……我跑上前去，雙手把媽媽托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26年來，第一次，我覺得我要失去你了。一直以為，你是我們姐妹仨的superwoman，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有你和爸爸在，什么都會有，什么都會好。因為太覺得理所當然，所以不曾學會感恩。也不曾想過有一天你也會變老，生病，甚至永遠離開。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有意識地主動去見你，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我都不記得幾歲了。我從家門口路過，破舊的柵欄門只有半人高，我從門口朝院子里望，你在院子里篩草，正好抬頭看見我。我飛快地朝奶奶家跑去，你跑過來追我，喊我的名字。原來，這個女人我該喊“媽媽”。
我回家住以后，常常覺得你很遙遠，姐姐可以喊你“老尹”，妹妹可以親近自然地摟著你拐著音兒地喊“媽媽”，而只有我很正經地喊你“媽”。
但日子越來越長，姐姐結婚了，妹妹上學實習，都不怎么回家了，反而只剩下我了。我們獨處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我已經再也不用為了和他約會來防著你們的不同意而撒謊，也漸漸地把他放在心底不去提。我的謊言你一眼就能看穿。是我太笨，還是做母親的你太敏感？我已經沒有小秘密可言，但我也覺得不那么累了。
只是，越來越多地，你們開始問我有沒有人給我介紹對象，有沒有男生追我，開始催我找個男朋友……我不愿這樣，有時候會直接跟你們吵起來。我不愿談戀愛，不愿相親，甚至我拒絕一切愛情電影。
直到前天晚上，你跑到我屋里跟我解釋我爸為什么生我的氣，只是因為我該談戀愛了卻還在整天游蕩。你說你支持我喜歡出去走走，可以獲得一些寫作的靈感，但是一個女孩子有太多的不安全。你說，如果有合適的，有喜歡的，就去談一談。
也許我所有的痛苦，即便我不說，你也都知道。所以，再也不阻攔我跟什么樣條件的人在一起。你希望我快樂。
我很開心地從床上坐起來，伸出十個手指頭，一個個給你數，“你看，你的閨女不是沒人要，所以別著急。”你趴過來悄悄跟我說你覺得誰誰誰最合適……
媽媽，第一次覺得，我們倆也可以像姐妹。
昨天晚上，你給我發微信，“媽媽提前祝你生日快樂！要不然就明天晚上才能有空。”我忽然不知道該回復什么，如果太深情，會不會顯得矯情？
我收到很多很多的生日祝福。所有人都可以祝福我，唯獨你，不必祝我生日快樂。
因為——。
4.因為我，你那么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