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自由8 《大學》吾愛(一)

緣起:明明德于天下

《大學》,在我大學畢業之前,與它都沒有任何連接,大概是讀研究生時,本科的同學給我發過一個消息問我“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是什么意思,那時,我問百度,然后又用我略有優勢的檢索和語言組織能力,給了他一個答案,但我是我,它還是它。

直到我有了身孕,要給寶寶讀經,買了中華書局的《四書五經》,奇怪的是,我只選了《大學》作為儒家的經典(道家選擇了《呂祖秘注<道德經>》,佛家選擇了《金剛經》)來誦讀。許多次,當我獨自一人誦讀《大學》時,都會讀到涕淚橫流,那種感覺,我不明白為何會有,因為那是一種深深的家國情懷,或者說是一種守四方、安天下的胸懷,那時我的心里升起的是欣慰和期許,欣慰的是,寶寶也許與《大學》有緣,期許的是寶寶將來能夠做一位匡世濟民的良才,能夠做利益一方的善士。

然而,就在此刻落筆之時,我突然間意識到,也許寶寶只是一個媒介,將我的內在貫通而已。《大學》是我久違的深埋心底的志向——好大一個天下。那時看《英雄》寫過一段影評,題目就是《好大一個天下》,12年前的文字讀來仍是我的心聲“和平!千百年來,更朝換代,幾代君主,幾朝臣子,爭的都是天下,奪的都是大權,不是天下的百姓,而是萬里疆土;不是為和平而戰,為百姓而戰,而是為地圖上的幾條國界線。秦王視殘劍為知己,但那有如士大夫中某些失落者的‘憫農’一般,蒼白無力。秦王做的是‘履至尊而制六合,包舉天下,縱橫宇內’,他幾時想到了天下蒼生?”

這個引子有點長,不得不說回我的大學。大學時代的我,自我得到了最充分的舒展,那種自由讓我的靈魂深深地得到了滋養,本科學政治學與行政學,在學習之初,想要考公務員,為的是滌蕩貪腐之風,我敬重的一位老師告訴我,要改變社會,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比作為一個官員對社會的影響力會更大,更深遠。后來我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弱小,制度的缺席導致權力的濫用,而我無補天之力,飛蛾撲火,螳臂當車而已。但是不甘示弱的我,選擇的是逃避國內政治,轉向國際政治,我的邏輯是國內政治太黑暗,我扭轉不了。新聞里,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日日沖突,死傷無辜,不忍目睹,還是為世界和平努力更純凈一些,也更有意義一些。于是,我改變了專業方向,考取北大的國際政治系,其間,我為了了解國際非政府組織,為國際奧委會主導下的北京奧運會志愿服務了19個月,其中一年是全職工作。然而,就是在這三年的學習和服務過程中,我深深地領會到,政治,不論是國內還是國際,都是現實主義的底色,我這個理想主義者是難有立足之地。于是,我徹底地逃開了政治,自研究生畢業后,我沒有再讀過任何專業書籍,舍棄了我從中學開始讀的《環球時報》、《南方周末》、《讀書》等雜志和報刊,它們曾陪伴我度過為夢想而讀書的日子。

那時的逆轉,最根本的原因是,我明白了自己的方向出現了問題,不論是國內政治還是國際政治,還是我曾鐘情的非政府組織,都只是我試圖改變世界和改變他人的工具,而現實是外在的現象無法因我而改變,不論是國內政治的貪腐(自古有之)還是國際政治的無政府狀態導致的沖突和局部戰爭,這些外在的現象不會因我而消失。改變的根本在人心,改變的主體是我自己。人心不改,沖突不止,自我不變,外境不轉。

就這樣,我在北京讀書期間,完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關鍵的一次逆轉,從兒時的宇宙縮小到大學時代的國家與世界,到研究生畢業前的回歸自我。篤定地相信,當我不愛自己,當我不接受自己,我是無法愛任何人,無法改變任何外境。

如今看來,那時的自己就是一心想要“明明德于天下”。但是我無依無靠,結果便是無能為力。

這也許就是我與《大學》的緣分。我也明白了自己為何會落淚,因為那里有我心向往之的大同世界,而知止茶道學習之前我為自己選擇的茶席是春秋,看似無緣無故,事實上,背后還是我的這份和平的情結,每每想到這個茶席,我所想到的都是和平的主題。

知止: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第一次精弌老師帶我學《大學》時,說帶我感受一下,只是一字一句地讀,我只有哭。第二次10月31日啟動課讀《大學》,除了讀時的能量流動,老師還做了“糾偏”的指導。尤其是“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的解讀,讓我耳目一新。原來物是念,原來“終始”和“始終”是如此不同,一個是元亨利貞的周流循環,一個是有始有終的線性流動。而讓我最震撼的是那句“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從那時起,便開始每日讀《大學》首章,和寶寶一起讀,自己在路上讀,直到熟讀成誦。

從11月7日祭拜茶祖,第一次上共學課之后,我開始每天琢磨《大學》的首章,也蹦出好多的問題。

起句便是,“大學者……”,為何叫《大學》,大學在這里指什么?是與朱子的《小學》相對應嗎?老師說,大學者,大人之學問也。我的理解是,古人的治學其實比較純粹,在那個資源匱乏的時代,教學形式卻是多樣的——家學、私學、公學,適用于不同的人群。而真正的“大學”還是比較小眾的事情,有志于學的人,應該都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為往圣繼絕學”的人。而我們這個時代的“大學”與古人相比,是大相徑庭的。如今如果有哪個學生再發出張載這樣的聲音,那一定會被認為是“奇葩”,被人恥笑。而我們的大學里,所教授的也真的稱不上是大學問。因為都是在“末”上著力,學科越分越細,文史哲越來越冷,立不住根本,便培養不出大學者。“大學”應該是關乎人心、關乎天下、關乎宇宙的終極追問,是可以安頓靈魂的。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我想古人惜字如金,為何正著說一遍,還要反著說一遍,不都是這個意思嗎?難道只是為了回應“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老師的回復讓我覺得“不憤不啟”,實在妙矣。

窮理在前,盡性在后,這是大學體系中的路徑,是修的方法,一定要先窮理。

止的智慧是知道自己有“本”——天性,這是人的“大本”,向外探尋是求不到的,只能回到自己的天性中去,這個“本”就是太極,是無私無為的清凈,如此才能知那不可知之知。

要立在本上,首先要通過格物來致知。格物不是在心外格,一定是向內求。知所先后,首先要知的就是我有一個天性在,否則只是被“末”玩轉。萬物皆有本末,人是萬物之一物,有本末;兩綱也是萬物之一物,明明德(內在本體)與親民(外在功用)都有本末。如此,真知才至,至善的境界才能達成。

茶是一個活的經典,是求道的“舟筏”,借茶性,明天性,只要立在道上,合于天性,借茶明道,借茶明德,得道之后,“舟筏”可棄。

知止是圣賢的功夫,通過每日一茶,在每一個心念上覺知,將“理”和“禮”透出來,不辜負古人。

《大學》是根基,在儒釋道三家中也有本末,儒家是道糧、養分,須臾不可離,本末一定要立住,天性一定要透出。

以上是老師回復的大概內容,其內在的深意和邏輯我并未全部領會,但是對我有觸動的有兩點,其一,知本末,第一要知的是自己的本——天性、明德、佛性、自性,等等,這些都是它的名相,知道這個本在自身,不在老師身上,不在古圣先賢身上,不在佛祖神靈那里,只在自己身上求,立在天性處。古圣先賢以及我們身邊的老師,能夠給我們的是路徑,是方法,是“過來人”的希望,不是告訴我們路徑,我們就會到達,路只能是靠自己走,自己的“明德”只能自己去開發。其二,儒家是根基,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也有茅塞頓開的感覺,《圣賢實學》我很早就從老師那里知道,但是我體會不到老師贊嘆的那個好,雖然我覺得讀來也不錯,但是沒有入心。如今,《大學》里的那句“一是皆以修身為本”,以及老師提到的儒家為本,我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為什么覺得很飄,從來北京讀書到現在,我蹦過的圈子很多,從北大的宗教哲學研究會到西四沙龍、仁愛基金會、和德文化讀書會,涉獵的領域從宗教哲學及主流宗教、新時代運動、內觀到瑜伽、花精、善人道、臨終關懷、家庭系統排列、曹麗清幸福課、超個人心理學、國學、生命教育……我不斷地積累自己的知識,直到這一年,我“止”在了“茶”上。我的跳躍是因為我一直在外在“淘寶”,想要去抓住所有“有用”的東西,雖然它們成為過往,但是深深地塑造了現在的我,沒有這些階梯,我也不會接觸知止茶道。道

家的清靜無為是我的鐘愛,佛家的般若智慧讓我嘆服,然而,佛道都沒有讓我落地,沒有讓我生根,我如浮萍一飄三十年。儒家,雖然從小也讀圣賢書,但是覺得圣賢和我們沒關系,我從未覺得它是根基,因為它沒有那么“高大上”,因為它都在日用中。而它,真的是天道的階梯,人倫不盡,天道不復。我必須老老實實地回到根上,在行持中窮理盡性,完成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修身立本之功。以看得見摸得著的茶為工具,以人倫關系為檢驗的標準,這就是我的“道”。

這樣一路走來,我發現了自己一個很大的本末倒置。那就是2008年之前的我一直是在“明明德于天下”上努力,然而,那種感覺,我當時有過一個形容,就像是攥緊了拳頭對著空氣出擊一樣的感覺,我感受得到自己對這個世界深深的愛,但是也會感覺這份愛給不會出去,沒有受力點。而《大學》里明明白白地寫著路徑是——“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要先從修身、齊家、治國開始,而且“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我本末倒置了。所以,一定是走不通的(我不喜歡用感嘆號,但是這三個句號全是感嘆語氣)。而看清了這些,我也知道,自己現在所走的路通向何處。

這是我逃離“政治”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來路,此刻的我,在清晨四點多躲在廚房里,寫下這一句話的時候,痛哭不已,說不出是傷心,是喜悅,還是委屈,還是感謝,感謝自己倔強地走到了現在。中學時的我,每晚回家都會打開窗戶看星星,它們與“心中的道德律”同在,那些年,每一次除夕零點鐘聲響起時,我都會許下三個愿望——天下和平,國泰民安,家人健康幸福,我從來不敢和家人、朋友說,我害怕他們的嘲笑;曾經多少次,同學會奇怪我為什么腦子里會有那些環保、非政府組織之類的想法,好友會奇怪我為什么會問他“活著是為了什么”,許多相識不相知的人會覺得我的專業和我的工作是如此不搭邊,而熱衷于國際政治研究的先生,也不止一次地數落過我這個國際政治專業的學生。我曾經是那么言不由衷,因為那里面有自己深深的困惑,因為所有這些都是我的內心,而我還必須是他們眼中的我,沒有走出自己的路,夢還是夢,還只是停留在想。

然而,心中涌起的還是幸福,2015年底,我用了七年跨越,終于看到了自己的“本”,感謝精弌老師,感謝茶。我曾這樣描述我七年來的困惑——我知道自己要到的那個地方在哪兒,但是我不知道怎樣到達。就像一個人站在此岸,隔著云霧,望向彼岸,知道自己心向往之的地方在那兒,但是就是無筏可使,無路可行的感覺。那是怎樣的一種不對勁?我敲開一個個門,因為感覺不對,而退避三舍,終于讓我摸對了一個門。曾經一次次的感動和震撼,都是來自于自然,我堅定地相信,自己的家就是那里,如今,做我老師的,依舊是自然。我和那“綠著生,綠著死,死復綠”的樹,有著深深的緣分。祭拜茶祖時我感受到的那種靈魂深處的謙卑,讓我永遠銘記。

感恩精弌老師的引領。?

?求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雖然,看到了路徑,找到了舟筏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是,真正走起來,依舊是“云霧繚繞”,需要的是與老師的切磋,與自己的琢磨,要走出來,不是單憑信心就可以。我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學生。開始知止茶道的學習之后,我給自己立的規矩是——聽話。我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雖是平凡之人,卻從不會崇拜他人,總是有自己的一定之規,對老師的感恩與尊重都是不夠的,這也是為什么自己愚鈍至今的原因之一吧。直到今年,我竟然有了求師的心,老師就來了。如此來之不易,出乎意料,真的是要珍惜,要尊師重道,不辱傳承。老師的話,我盡量做到“言聽計從”,因為老師是“過來人”,是蹚過水的人。

琢磨的功夫,還是在自修,老師說,別鉆進字眼里出不來,我的確是有著很強的讀書人的習性,什么東西都得整明白了才學,都得整個邏輯、形式都很完美才作罷。老師的方法是,學茶三問可以套用,做什么事都問問這三個問題“為什么做?做成什么樣?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其實還是立在自己的天性光明處,立在自己的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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