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駐村的地方在阿克蘇地區拜城縣賽里木鎮，村莊名字為“托喀其買里村”，翻譯成國語為“小圓馕村”，清新淺淡的含義可見人們生活的平實與質樸，而這里的孩子們帶給我的感覺也像陽光一樣溫暖。明月的清輝，晚霞的斑斕，星辰的閃爍，每天的生活就在這樣的斗轉星移中度過。

和暖陽光帶給我的感動與感傷

每周一的升旗儀式，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村民們齊聚國旗下，當莊嚴的國歌響起時，一排排孩子們都會站在最前方仰望國旗，清晨的陽光緩緩流瀉，映襯著孩子們萌萌的臉龐，或許他們還不懂得升旗的意義，但前排孩子們沉靜的神情和父母們莊重的表情，可以看出愛國情懷在潛移默化中代代傳承。

一次走訪中，我看到十歲的女孩在鍋灶前揪面片，一邊揪一邊用鍋鏟來回輕輕攪動，面對我的鏡頭，孩子大方得體，告訴我她媽媽的手被燙傷了，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她在做飯。我豎起大拇指贊美她懂事乖巧，她低頭微笑作答。說話時，正午的陽光從窗欞外折射，勾勒出孩子的剪影，靈動的睫毛，喧喧的鍋臺，眼前的一切仿佛鑲了一層金邊，閃動著熠熠的光芒。

陽光帶給我的除了感動，還有隱隱的感傷。還有一次走訪一進門就看見一個老人坐在床上抖動四肢，行動不能自理，旁邊還躺著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因為有家族病史，不能爬動行走，小女孩長得很漂亮，若是穿著花裙子跳舞會像天使一樣美麗。臨走時，我拿出棒棒糖給她，她笑著和我揮手告別，陽光照進我的眼簾，第一次覺得陽光是那么刺眼。

斑斕的晚霞留下我滿滿的祝福

一天值廚完畢的我雙手提著垃圾吃力地往前走，一個穿紅裙的小姑娘連忙跑過來幫我提一個袋子。她雖然沒有維吾爾族女孩特有的濃眉大眼，可不加修飾的單眼皮，不說話也微微翹起的嘴唇一樣讓人動情。我用維吾爾語問她：“伊斯米額孜尼曼（你叫什么名字）？”她用國語回答我：“我叫祖尼古麗。”倒完垃圾，我拿出從家里帶來的美羊羊毛絨玩具送給她，小祖尼一把將美羊羊摟在懷里親吻起來，全身上下寫滿了興奮。上雙語課的間隙，我走到祖尼旁邊看她用鉛筆寫字，見我在身邊，怕寫的不好，又執拗地擦去重新寫。我鼓勵她：“漢字寫得很好，你可以當你爸爸的小老師了。”她欣喜地抬起頭，對我說：“謝謝，還有沒有要幫忙的？”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個孩子身上雖然有童年歡快的清暖，可眉宇間總掛著淡淡的憂傷。

果然，在一次和小隊長的聊天中，我知道這個孩子父母離異，跟著爸爸生活，她的善解人意恰恰是生活砸在她身上的厚重與傷痕。從此，我對她的關注更多了些，在村委會遇見時，會和她聊聊可愛的同桌，嚴厲的老師，暑假的計劃。我還送給她一個日記本，悄悄告訴她，可以在上面記錄下自己開心的小事，也可以寫下只屬于自己的小秘密，但要把本子放到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日記本上嵌著一只金屬材質的小鹿，真心希望她的童年能像這只小鹿一樣，每天都能邂逅清流的小溪，清新的草地。這一次她沒有說謝謝，而是伸出雙臂緊緊擁抱著我，一邊喃喃地說“哦哦”，好像我倒成了被她臂彎安慰的孩子。晚霞中，我們倆道別，五彩的晚霞映襯著她的身影，單薄矮小，卻塞滿了我的整個夜晚。好想讓時間停留，讓晚霞幻化出燦爛的未來，永遠閃耀在祖尼的天空。

明月清風帶給我家的感覺

剛來村里的晚上，親戚蘇比努爾姐弟的陪伴稀釋了我對家的思念，我和她們的媽媽同齡，可孩子們總是懂事地叫我“姐姐”，我有時候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弟弟妹妹，開著自在的玩笑，有時也把他們當成我的孩子，論起理來頭頭是道。因為孩子們的聰穎活潑，我把蘇比努爾稱為“小蘇蘇”。每次“小蘇蘇”問我國語作業時，我都有意讓她在紙上寫下維吾爾語的發音，學習之余，“小蘇蘇”化身蘇老師教我和同宿舍的李處跳維吾爾族舞蹈。

一次聊起家里的情況，小蘇蘇告訴我，姐姐，我們家也不貧窮，爸爸媽媽經常給我們做好吃的，都特別愛我。這句話讓我覺得這是個心靈富有的孩子。有時我隨口說起愛吃什么飯，她總會狡黠地閃著眼睛會意一笑，過幾天帶我到家里吃飯時總會吃到愛吃的飯菜。每晚送小蘇蘇回家時，已是明月初上，看到身邊可愛的孩子們，想到這一輪明月的清輝灑向我的同時也會灑在女兒的身上，從內心感謝小蘇蘇姐弟帶給我的明月清風，讓我在離家的日子能夠擁有從容的心情，有情的胸襟。

閃爍的星辰照亮我的心房

每周的雙語課，一走進人頭攢動的教室，渴求的眼神，端莊的坐姿，真摯的掌聲，會讓我白天的疲憊一掃而光。初學國語的婦女們旁邊會有幾個孩子給媽媽輔導，桌子不夠了，孩子們會踮起腳尖認真聽講，趴在凳子上一筆一劃地寫字。偶來還會有小朋友跑來問我：“茶葉就是茶的葉子嗎，茄子這兩個字為什么和‘加子’那么像？”上完雙語課，屋外已是星光滿天，星星在喃喃細語，像孩子們求知的雙眸那樣明快，夜晚的天空變得很低，像孩子們學習國語的夢想觸手可及。祝愿孩子們的未來也像這星空一樣在生命的角落閃爍，有一天能開出最美的花。

泰戈爾在《孩子的世界》中寫道：“我愿我能在孩子自己的世界中心，占一角清凈池”。多年以后，村里的孩子們會長大，男孩會像這里的白楊樹一樣挺拔高遠，女孩也會像這里的蒲公英一樣輕快美麗，那時的他們也許不會記得我，可我希望我能在他們明媚的世界里投射一滴滴小小的清涼，能夠讓他們的童年因一個漢族阿姨和他們分享過甜蜜、保守過秘密、展望過未來而變得豐滿。

作者：趙凡立，自治區檢察院駐托喀其買里村工作隊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