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毫無理由地喜歡一句詩:“閑敲棋子落燈花”,出自趙師秀的《約客》:“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這樣一首精妙的七絕出在南宋,實在是讓人意外到驚喜。我說不清為什么對這句詩情有獨鐘,也沒心情像答語文試卷那樣自以為是地鑒賞一番,揣測詩人當時是如何心情。這句詩就像是我庸俗的生活里最后的一點點閑情,出沒在無人打擾的深夜,像是等待正在路上的古老靈魂。
我算是個挺普通的現代人,如果所有人都戴上沒有表情的面具,那我就是人群里永遠都無法被分辨的那個,那些個。我把這種狀態理解為一種奇特的安全感,面對這個世界時,我作為一個普通人所需要的安全感,平凡就是安全。
可當逃開危險的人群,獨處時總覺得還是有趣一些的好。像古人說三日不讀書便面目可憎,我倒是不介意面目全非地隱沒在人群中,但卻著實不愿意在一個人照鏡子時看到自己可憎的面容。
獨處,然后自我創造一個空間,隔離掉城市的人群和霓虹,是我二十來年的生活里一件及其重要的事情,算是有些做作,但我對此還情有獨鐘,并且樂此不疲。關掉電腦,手機,讓閱讀失掉快捷和碎片,重新變得慢下來,慢到能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也讓寫作的方式重新回到紙筆,在筆尖和紙張的摩挲聲中等那姍姍來遲的古老靈魂。
一百個人有一百種方式遇見有趣的靈魂。我只覺得古人最最有趣,在這歷史上無數個反反復復的夜里,有人對影成三人,有人醉里挑燈看劍,還有人江楓漁火對愁眠……若是沒有詩人,歷史該多寂寞。
所以這來往的人群,有多寂寞,古老又有趣的靈魂就有多奢侈。但我又是多需要這狂歡的人群,來隱藏丑陋的欲望和無趣的表情,用全部的努力,去完成普通的一生。
可是如果夜深了世界看不見,有趣的靈魂是會回來的,不緊不慢,有如花期一期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