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伊瀾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德吉時是她來夏拉草原支教的第三天。
那會她正在木屋里教桑姆和帕卓學寫漢字,聽到窗外幾聲狼吼,她立馬驚覺危險逼近,慌忙跑到門口頂住木門,慌忙喊著“桑姆,帕卓快躲起來,狼來了!”面面相覷下的桑姆和帕卓接著就捂著嘴笑起來,晃著伊瀾的手說道,“阿瀾姐姐,是德吉哥哥來了!”
虛驚一場后,伊瀾開一條門縫,果然外面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軍綠色的長褲和半袖,雙手掏著口袋正盯著門內的她。“不好意思啊,我是不久前剛來的支教老師,伊瀾”,她搓著手尷尬的朝他笑笑。德吉走近帕卓揉著他的頭溫和的說到,“牧羊的牛仔突然也想成為阿瀾老師的學生呢!”
在夏拉草原的日子,德吉不時會靜靜地趴在窗口,同窗上掛著的貝殼風鈴一起聽阿瀾講課。桑姆告訴伊瀾,德吉是草原最勇敢的人。曾經山上的野狼在一個雨夜里把圈里的羔羊叼走了,是德吉挑燈冒雨進山,找回了羔羊。回來時,他的懷里抱著一個像是剛生下來灰毛小狼,胳臂和脖頸上都是印著狼爪的血痕。他給小狼起了個名字“丫娃”,陪著他一起牧羊。
德吉是孤兒。他的父母在滇藏鐵路的修建中遇到雪崩,他們在雪地無衣無食走了整整三日,最終沒能走出雪地。最后發現他們的時候是在七日后,德吉的父親穿著黑色的毛衫側躬著身子,雙臂環過懷里穿著軍大衣的女子。而那個女子,便是德吉的母親。
四月的草原,被青色雕籠。丫娃在青草里打著滾,羊群在溪流邊低頭啃草。暮色里,伊瀾和德吉席地而坐,望著夕陽將要下落的山頭。
“德吉,帕卓好像很崇拜你的樣子,說你是草原的英雄!”伊瀾回望著正在數羊頭的德吉問道。
“桑姆似乎也很崇拜阿瀾老師的樣子,說你是祁連山上集露的梅朵(梅朵在海南藏族自治州是花朵的意思)”,德吉回答道。
兩人相視而笑,德吉起身去回趕溪邊的羊群,伊瀾隨后。落日里,野馬的蹄嗒聲,羊群像是青草里突生的棉垛,時有西風悄至。這讓我想起“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在此刻看來,竟是那么美。
“草原的英雄,改天教我成為馬背上的梅朵吧?”伊瀾順手摸著旁邊的馬駒,朝不遠處的德吉揮手喊著。
“好,那以后就叫我德吉騎士吧!”
貳
桑姆家的院子里曬滿了各種藥草,桑姆的阿奶是夏拉草原多年的醫者,熟悉各種藥草的功效。那天,陽光照射山頭,桑姆和伊瀾背著籮筐便進山采藥草去了。
桑姆拾來枯枝遞給伊瀾,“阿瀾姐姐,山路滑,不過你不用怕桑姆會照顧你的!”
“夏拉草原的卓瑪,你是阿瀾的獨家勇士”,伊瀾笑著拍著桑姆的肩膀說到。命運是公平的,讓我們失去一些人的時候,也會讓我們珍重再次遇見的人。桑姆對伊瀾來說,便是后者。
伊瀾俯身指著腳下的一株草便采了下去,是馬尾蓮。她記得,小的時候院長告訴過她馬尾蓮的形狀。桑姆湊近過來,說正是馬尾蓮。卻在起身時伊瀾感到一陣眩暈,身體左右晃動了一下。桑姆握了握她的手問到,“阿瀾姐姐,我們到前邊的樹底下休息一會吧?”桑姆感覺伊瀾的額頭直冒汗,臉色略有些許蒼白。伊瀾點頭便牽著桑姆的手在樹底坐了下來,她自己也感覺有點累了。
“阿瀾姐姐,你知道阿奶經常用馬尾蓮······”,桑姆說著便回頭看到伊瀾已經靠在樹上微閉著眼。她晃動著伊瀾的搭在她腿上的手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嗯?”迷迷糊糊中伊瀾應到,卻無力再說下去,像是做夢時鬼壓床無法動彈。天昏地暗般,她瞥見自己手腕上紅色的血點,看著桑姆漱潄下落的眼淚也逐漸模糊起來,她深吸一口氣用僅有的力氣用指尖在桑姆的小手上劃著便緩緩閉上了眼。桑姆放下籮筐,擦了擦阿瀾額間的冷汗便跑下山,心里默念著阿瀾姐姐,等我。
伊瀾在桑姆的手上劃了個,吉字。
桑姆哭著跑下山,跌了幾個跟頭也顧不上膝蓋和手上火辣辣的疼,她要快點找到德吉去救救阿瀾,桑姆找到德吉時他正在溪流邊刷馬。她跑過去一下抱住德吉的腰哭著喊道,“德吉...哥哥...阿瀾姐姐她...樹下...”桑姆抽泣著難以把話說清楚,她太害怕了。德吉蹲下握著桑姆的手安慰她別怕,大概了解事情的經過后德吉告訴桑姆,“桑姆很勇敢,在這兒幫哥哥看著馬,我一定會把你的阿瀾姐姐平安帶回來的!”說著德吉便跑上了山頭。
阿瀾,等我,他在心里默念著。手心里滲出些冷汗他清楚他同桑姆一樣是害怕的。驀地停住腳步,德吉看見伊瀾時,她正靜靜的坐在樹下像是累了睡著似的。德吉半跪著,伸手撫上伊瀾的額頭,緊密的汗珠有點微燙。他喚著她的名字,卻聽不到她往常一樣清爽的回答,只是把頭埋進了他結實的胸膛。
他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輕微顫抖,攔腰將她抱起,她的發絲輕輕垂落在他的腰際,她的鼻息灑在他的胸膛,一深一淺,他能感覺到是溫熱的。她是那樣輕,可是德吉第一次感覺到手臂是那樣沉甸甸的。迷迷糊糊中,伊瀾感覺到另一種不同的溫度和氣息,她輕舒了一口氣,唇間輕微低聲道,騎士!
“是血蟲,是被深草里的血蟲給咬了!”阿奶拿起伊瀾的手,看見手腕上留下的血紅色小點說著,周圍都已出現了深紫色。
帕卓晃著伊瀾的腿哭著喊著姐姐,桑姆趴在阿奶的腿上抽泣。這段日子以來,終歸有了感情。德吉伸手抱過帕卓和桑姆撫去他們臉上的淚說到,“現在德吉哥哥家的羊群都餓了,等你們牧羊回來,你們的阿瀾姐姐就醒了!”他目光之處是此刻靜靜躺在床上的伊瀾,或許明天他就能醒了,喊他德吉騎士。
看著帕卓和桑姆走遠后,德吉問阿奶“翁婆,毒性很厲害嗎?”
“血蟲長期生活在潮濕的深草里,從腕上的血點來看是幼血蟲,毒性不是很強但足以讓人昏迷!”翁婆起身拿了濕毛巾擦著伊瀾的手腕囑咐著,“小吉得先用匕首清除阿瀾手腕上的紫色淤血,把瘀血擠出來才行。”德吉點頭,示意由他來做。德吉坐到床頭,輕聲告訴還在沉睡中的伊瀾,“阿瀾,忍耐一會就好!”那一刻,他不忍心,看著她手腕上冒出的毒血和她因疼痛蹙起的眉頭,他揪心的愧疚。
翁婆拍了拍德吉的肩頭告訴他還要去山上采一味藥草名叫“壬螢草”,是喜陰喜寒的山頭草,不常見。德吉小時見到過,知道大體的模樣。縱然不易,只要阿瀾可以醒來,無論如何都會變得可貴。
傍晚十分,德吉回來了,腰間揣著幾株草。翁婆邊接過壬螢草邊拭去眼角要出來的淚。這株草得來不易,因為她看到此刻的德吉右額和手臂上都是被枯枝和亂石刮出的血痕,翁婆心疼他。
夜色漸深,德吉就這樣坐在床邊看著沉睡中的伊瀾。她的眉間有一顆痣,長睫毛下高鼻梁,耳邊一縷亂發垂落下來,她真的特別美,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
破曉時,伊瀾醒來。感覺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口渴的厲害。起身想拿水時,發現被一只有力的手緊緊握著,是德吉。她可以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溫度,他的手就那樣自然的覆在她的手上,是她從未感覺到的踏實和溫暖。
“醒了?”德吉感覺到手心里握著的手有了顫動。
伊瀾點頭,喉嚨干的緊。
他就那樣望著她輕笑,她回應著他的目光,這一刻,原來沉默都可以變的那么珍貴。
帕卓和桑姆時不時就來陶阿瀾,翁婆也會煮藥湯端來看著伊瀾喝下去。只是德吉來的次數少了,翁婆告訴她可能牧場比較忙。伊瀾的手腕慢慢好了起來能像往常一樣在草原生活了。有那么一刻,她感激命運,有生之年她遇到了那么多值得慶幸溫柔相待的人。
伊瀾再次遇見德吉時他正在馬棚彎著腰給馬兒喂食。他穿著黑色的長靴,寶藍色的長褲,白色的T恤自然的掖在里面,時不時對著馬兒吹著口哨。
“原來德吉騎士在這兒啊?”伊瀾打趣道。她伸手向德吉要了把草,示意她也要喂馬。
“身體好多了是嗎?”他說這話時極其自然,并沒有看著身旁的伊瀾,他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這匹馬上。
“嗯,你一直都沒有來看我,想說聲謝謝也變得很難!”伊瀾低頭小聲嘀咕著。
“那我現在收到了!”德吉說這話時語速極快,不帶任何情感。若是化作從前,他一定會溫和的看著你笑著搖頭。
“嗯?”伊瀾正納悶德吉這般冷淡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卻被他突然地開口打斷了思考。
“我好想愛上了草原上最美的女人,我也好像無法控制要娶她的強烈欲望!”說這話時德吉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嗯,她是誰?”伊瀾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思考過。
“伊瀾梅朵!”德吉回答道。
叁
伊瀾一夜難眠。
她不知道的是德吉在木屋頂上與星辰為伴坐了一夜,目光停留之處一直都是她窗口掛燈的地方。
那日聽到他的回答后,她慌忙轉移話題掩飾她心底的慌亂和莫名的驚喜。難以打破一陣沉默后,她說還有事情去做,便匆匆離去。德吉明白,她需要時間去接受他,他要一直去做她的騎士。而德吉不知道的是,回來后的伊瀾像是舊病復發似的趴在床上,突高的心跳和滾燙的面龐出賣了她。桑姆看見后,便小手撫上她的額頭問她是不是發燒了?她尷尬的笑笑喊她機靈鬼。
兩日后的清晨,翁婆告訴伊瀾是夏拉草原的朝拜會,每年德吉都會帶桑姆和帕卓去寺會祈拜。桑姆吵著要伊瀾陪同,正好伊瀾也想為草原去祈愿。
伊瀾穿了件綠色的長裙便被桑姆拉著出門去了,遇見德吉正雙手掏著口袋在門口等待著。桑姆拉起伊瀾的手便跑著喊德吉哥哥,朝他的懷里蹭著。伊瀾將手背在身后,隱藏起她此刻的些許緊張和尷尬,德吉望著她好像要一眼洞悉她。
“這次我們去珍珠寺吧?”德吉問到。桑姆驚呼著好啊好啊!伊瀾笑著點頭表示她也同意。德吉開車,伊瀾坐在副駕上望著窗外的青青草原,桑姆躺在后座上哼著童歌。
“德吉哥哥,你說要是別人見了我們仨會不會說我們是吉祥三寶啊?”桑姆拖著下巴笑著問到。
“嗯……只要你阿瀾姐姐默不作聲別人肯定都這么想啊!”德吉看了眼副駕上的伊瀾打趣到。伊瀾回頭白了眼躺在后座上正傻樂的桑姆,溫柔溢過眼角。
車子停了下來,珍珠寺。寺內寺外都充斥著香火的味道,紅色的院墻,時有僧侶過路合掌問好。桑姆左手牽著德吉右手牽著伊瀾,小腦袋左右晃著,嘴里不知道小聲說著什么。大殿內,伊瀾和德吉雙手合掌,席地而跪,高高而上的佛祖將慈善融和在面龐。祈罷,德吉起身,目視著還在虔誠祈愿的伊瀾,朝桑姆做了個“噓”的手勢。德吉求住持賜了個“安平葫”,只要帶著剛剛的所愿對著葫口吹口氣,長生天就會佑得圓滿。德吉帶著伊瀾往寺后的幽林中走去,時有古鐘作響,是難得的祥靜。
回來時太陽已緩緩落山,車子行過一片林子,桑姆在后座上已經安靜的睡著。透過車窗,伊瀾皺著眉頭問到,“德吉,我覺得我們走錯路了,來時不是這條路的!”
“嗯,是嘛!朝會還沒結束,我還要帶你去個地方!”德吉不緊不慢的說到。伊瀾扭頭看著窗外,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的忐忑和歡喜,還有無法抵制的誘惑。
車子停在了半山腰,桑姆嘟著嘴在后座熟睡。德吉走到車的另一側單手擋在車頂拉開車門,伊瀾笑著回應,“草原溫柔的騎士!”伊瀾隨著德吉的步子,一前一后。如此近的距離,伊瀾能夠嗅到德吉身上清淡的沉香味,她聽翁婆說德吉擅香。他們在一顆菩提樹下停住腳步,伊瀾驚訝這個菩提樹得經歷過百年風霜了吧!“小的時候聽媽母講這顆菩提是長生天帶給草原的神樹,若是心懷善意虔誠所愿,神樹會把福氣帶給你!”德吉走近摸著老菩提的枝干說到!伊瀾與他并立,雙手合掌表示對神樹的敬意。德吉從懷里拿出安平葫,把葫口打開閉眼對著它吹了口氣,轉身對伊瀾說“阿瀾,把你所愿對著葫口輕輕吹氣,長生天會感應的!”伊瀾低頭閉上雙眼同樣對著葫口吹氣。伊瀾原本不信這個的,可是她愿意相信眼前這個男人,且去習慣他的信仰。
德吉笑著拿過伊瀾手上的安平葫,踮起腳尖將葫蘆系在菩提樹上,“阿瀾,我們每年朝會都來看看它,好嗎?”說著便回望身后的伊瀾。
“嗯!”看著德吉那雙溫和的深眸,她不容拒絕,她何曾不想年年今日與他挽手祈愿。德吉牽過伊瀾的手往旁邊的石凳上坐著,伊瀾想偷偷抽出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掌卻在一瞬間將她的手在掌心握得更緊,他的溫度,他的氣息都難以讓人拒絕。
“阿瀾,快看!”德吉突然驚喜說著。伊瀾順著德吉手指的方向看去,東北方向上群星坐落。透過菩提枝葉,深黑色的夜空格外幽靜。半弦明月靜靜的躺在高空,淺淺銀河的輪廓也逐漸清晰。
“好多的星星啊!”伊瀾伸出食指圈圈點點。
“喜歡嗎?”德吉輕聲問到。
“嗯!”伊瀾滿足的點點頭,“那些年,在我最孤獨和難過的時候星星是陪伴我最長久的!我所有不能與人道出的委屈卻都可以默默的告訴天空里的這些小眼睛!”說這些時伊瀾嗚咽至字字都變得清晰,德吉手心里的力度又緊了些。
“德吉,你知道嗎?我是孤兒,我想念的人在我看不見的遠方。每每仰望星空,我都在想是否有那么個人在我想他的時候也在想我?”伊瀾說著鼻息越來越重,德吉攬過她的肩靠在自己的胸膛,這個時候無須多言,抱一抱她便是他給的最大的安慰和最深的疼惜。
德吉,我們是那么相同。命運所缺失的公允并沒有讓我們對這個世界心生怨念,反而讓我們在有生之年去懂得善意和真誠的活著。
“阿瀾,有生之年你的孤獨,你的難以脫口的委屈,命運缺失你所有的公允,都由我慰藉!”德吉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他的手撫著伊瀾的發絲,抱著她的力度更緊了些,像是稍微松開她就會逃離似的。
“那拉勾不許變,德吉要一輩子做瀾兒的騎士!”
伊瀾抬頭望向德吉孩子氣似的要聽到他的允諾。
“我這一生只做一個人的騎士,只愛一人!”德吉做出了四指朝上許誓的動作!
“那個人是誰啊?”伊瀾俏皮的拷問到。
“瀾兒!”德吉回答到。
肆
“想你,也好像沒有什么區別。在日里在夜里,在每一個可以恍惚的剎那間”。
伊瀾特別喜歡席慕容筆下的《茉莉》,她讀給德吉聽,德吉說他不會給她可以恍惚的剎那間。伊瀾也信誓旦旦的回應:我是不會在日里在夜里想!你!
風正好的時候,德吉會牽著馬,伊瀾坐在馬上,那個時候他就是她的馬夫。她穿著紅色的長裙,裙擺在風中微動。他穿著深藍色的牛仔外套,牽著馬走走停停,恰逢對上她的目光時他會沖她做個鬼臉然后朝她大聲笑起來。
他們相愛的日子真的有那么美。
然而突來的羊群時疫(RN9)卻打破了這般平靜。羊群大面積出現紅眼,白舌甚至白沫式死亡。夏拉草原仿佛是一夜之間失去了生機,桑姆和帕卓會坐在臺階拖著下巴嘟著小嘴看著前方,吵著要去牧場看羊羊。
牧民們舉手無措,能做的也就是祈愿長生天夏拉草原的羊群能夠平安渡過此劫。經過多天的研討協商,德吉決定臨危受命,趕赴新西蘭去帶回新的醫藥策略。
那夜,是滿月。德吉和伊瀾盤膝坐在草原上,看著夜色漸濃月色朦朧。兩人背對著背,話在今夜卻格外的少。
“要去很久嗎?”伊瀾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到。
“不知道會留在那個地方多久?肯定不會是一輩子的!”德吉嘆息,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最終解決RN9的問題。
“你看今天是滿月呢?”伊瀾慌忙轉移話題,她怕下一秒她會矯情。德吉何嘗不懂得她此刻心里的掙扎和郁悶。可是他是草原的男子,他對草原有責任,有擔當。
“你會想我嗎?”德吉挑眉問著。
“會!”伊瀾脫口而出,這是她的心里話。她會想他,在日里在夜里。
“記得當初那個誰誰說在日里在夜里我是絕對不會想你的!”德吉放低音量說著,他把想你二字故意拖的很長很高。
他頓了頓,隨即開口,“我會更想你!”
伊瀾強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背對著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想要狠狠記住屬于他的溫度。
“照顧好自己,天涼了,不要晚上出行,不要擅自一個人騎馬,不要熬夜,不要……”,在德吉還沒有說完時伊瀾回頭抱住他的腰輕輕吻上他的唇,他的溫度,他的氣息還有他的味道她都要深深記著。不知過了多久,伊瀾猛的起身向木屋跑去,德吉望著她奔跑的背影,閉了閉眼,揪心的不舍。
早晨,德吉便飛去了新西蘭。而她,沒有去送他。
德吉不在的日子,她教著桑姆和帕卓畫畫,頌詩。她偶爾會去他的院子,幫他曬被子清掃灰塵。他記著他的話,所以她沒有一個人騎馬,一個人出行。她種了一院子的滿天星,想著他回來時會不會喜歡呢?她把丫娃帶回了自己的院子,給它喂食。
兩個月的時光很快,可是她卻覺得那么漫長。有時她經常在想,德吉為什么還不回來呢?很棘手嗎?有沒有生病啊?
她開始在撿來的樹葉上給他留言:
“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
“德吉,滿月了,你還不回來嗎?”
“新西蘭的秋天會冷嗎?”
“我想你,格外想你――我的德吉騎士”
……
伍
秋天過去了,眼看著冬天就要來了。候鳥南歸,德吉你也快要回來了是吧?伊瀾坐在臺階上,看著天空默默的發呆。昨夜夢里,她夢見德吉回來了,當她跑向他的時候卻發現他在后退,她追不上他,她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卻聽不到他的一絲應答。她看見德吉就那樣消失不見了,像是一道即逝的光線樣匆匆。夜里她哭著醒來,凌晨三點,她失眠。她在想草原之外會有更美麗的女人,至少比她美麗,比她大方。
桑姆喊著她的名字跑進來她竟然失了神沒有注意到,直到桑姆搖著她的手臂她才回過神來!
“德吉哥哥回來了!哥哥……回來了!”桑姆歡呼著告訴她。伊瀾詭異的看著她想著桑姆不會又再騙自己吧?上次桑姆嚷著德吉回來了結果她跑出去老遠卻不見任何身影,才知道被那個機靈鬼騙了!
看著伊瀾半信半疑的樣子,桑姆急了忙說到“不信你就去牧場看看啊!”
牧場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那樣自然的站在草地上,她揉了揉眼睛,生怕看錯了。是真的,德吉真的回來了!
她跑向他,生怕他像昨夜夢中那樣離開她。緊張著急下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他抬頭看見德吉正以極快的速度跑向她,他緊皺的眉頭,她一一看在眼里。他跪蹲著伸手將她攬入懷里,下巴頂著她的頭頂,聽著她輕微的啜泣聲,溫柔的拍著她的后背在她的耳邊說著:“瀾兒,瀾兒,我回來了!”
伊瀾等了一季,她的騎士回來了!這一刻看到他安然無恙,這幾個月所有的孤獨和不快都那么微不足道。
德吉從新西蘭帶回了解決羊群時疫的試劑和醫學方案,草原上羊群的病毒性傳染也緩和了許多,牧民們重新看到了希望。只是這次的損失很大,草原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恢復期。
帕卓最近總是吵著要去山上逮兔子,德吉只好帶他去試試。桑姆豈能作罷?她嚷著也要去,拽著伊瀾便上山去。伊瀾就那樣坐在石頭上,看著不遠處那三個人裝模作樣般的成為“獵者”。德吉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對他們做著“噓”的手勢,兩個小鬼倒也配合,立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德吉時不時向伊瀾拋來曖昧的眼神,伊瀾會先裝作什么都沒有看見然后就把頭深深埋進頸窩。
有時,伊瀾會想:她到底是修了什么樣的福氣讓她在有生之年遇見德吉,遇見翁婆,遇見帕卓和桑姆,遇見夏拉草原,這些把她看的特別珍重的人,帶給她不同種的人生。
又是一年朝會,依然是神樹旁。
“瀾兒?”
“嗯?”
“瀾兒?”
“嗯?”
“瀾……”,伊瀾沒好氣的打斷他,“我的名字都快被你叫得矯情了!”
“在新西蘭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我想你的時候就一遍一遍叫著你的名字,我假裝你一遍遍的回應我,就像你在我身邊的時候一個樣!”德吉一臉認真的說著。
伊瀾的鼻子已在發酸,她連連點頭,嘴里嗯嗯著!說她不感動那是假的,他無意說出的情話那么暖,那么暖。
“瀾兒?”德吉開口又一次叫著她的名字。
“嗯!”她溫柔的回應著。
“嫁給我!”
“嗯!”她脫口而出,以為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想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
“什么?”伊瀾吃驚的看著他。
“沒什么,蒼天為上,神樹作證,剛剛你已經答應我了!”他裝作無辜的樣子指了指一旁的菩提樹。
他的溫柔,他的幽默,他脫口便是動人的情話,都成為她無法抵制的誘惑。
他要給她一場盛大的草原婚禮。
桑姆和帕卓是花童,翁婆見證。伊瀾靜靜的坐在妝臺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她要嫁給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成為草原上的新娘。那個人是她的騎士,是她的德吉!
“長生天在上,我扎西德吉與伊瀾今日結為夫妻,苦樂與共,不離不棄!”
“長生天在上,我伊瀾與扎西德吉今日結為夫妻,苦樂與共,不離不棄!”
篝火起,德吉起身牽著伊瀾,雙手撫在她的腰端,在一片歡呼聲中起舞。
這一夜,她靠在他的胸膛,共枕而眠,她真的成為他的新娘。他嗅著她發絲上幽幽的清香,同她緩緩睡去,他真的娶到了那個一見鐘情的女子。
德吉伊瀾,此生他們共用的名字。
他是她草原上勇敢的德吉騎士。
她是他一生一遇的伊瀾梅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