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夏日的激情,我走進九月的巴黎。
留學?堂皇而美麗的借口!愛情的誘惑吧,這是他的城市。我想象的翅膀鼓滿了風,璀璨的浪漫之都更加溢彩流光。
塞納河輕歌曼舞地流淌。雖不似秦淮河小巧,卻玲瓏嫵媚。澄明的水波,翡翠的顏色,一如他深邃的眼眸,總是那么恬靜,那么溫柔。我在他專注的款款凝視中沉醉,沉醉于塞納河繾綣的波心。可遠處,亞歷山大橋跨越的綽約風姿讓人生出莫名的傷痛。何處有一座橋,讓我能夠跨到他的心坎上?
亮麗的午后,倘佯在杜勒里公園綠影婆娑的小徑,我一陣轟然的欣喜。他是否也曾漫步于此?那油漆斑駁的長椅,暖酥酥的,好象他剛剛離去,余溫還未散盡。我柔情地撫摸著,渴望將最后的能量吸收。我的心膨脹起來,驟然間,被盈盈的心悸與恐慌攫住。每一次我都猝不及防,每一次我與他都是狹路相逢時陌生的凝視和未及掩口的驚呼。惶惶地,我在眾里千百度地尋找。他時時刻刻會出現,在某個街角,或某個巷弄。
整個城市流動著他的影子和我模糊的等待。然而,只有眩目的藍無處不在地漂游著。年輕的我竟有些踉蹌了。巴黎的天太湛藍,藍得如此純凈透亮,如此忠貞不渝!藍得讓我泫然欲泣!沒有他,再美的景致也是惘然。美是不能獨享的。
馬路兩旁,一幢幢巴羅克風格的古典建筑無聲地矗立著。樓閣參差,在蒼紫的暮色沉淀中有些恍惚,紙做的剪影般。我在巴士后排黑暗的角落里欣賞窗外流動的石印版畫。頎長的街燈迷離地閃爍,守望著喧沸的人群來來往往。隱約地,似曾相識的他在咖啡屋的燈紅酒綠中出現又湮沒。
高蒙影院外,溫柔的夜如水舟前行,靜謐得令人微醺。圣日爾曼街區在無塵的清風中沉睡了。路眷戀地延伸向遠方,好似我的手臂,渴望觸及什么,渴望抓住質感而具體的他。在穿過街心的剎那,我感覺整條路,四周寧靜的樓宇和沉默的小巷都如我似的等待著,等待一個不可能出現的背影。
我在太多的想象中愛著他。在思想的熔爐里,夜以繼日地錘煉著一個遙遠的回憶,永遠那樣強烈,那樣鮮活,那樣纏綿悱惻。透過夜的黑,我又清晰地看見他,好象又觸摸到他有棱角的面龐。他深沉呼吸的熱氣,蒙蒙地,覆蓋在我臉頰上,滲透到我心里。陡然間,整座城市,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虛幻的;唯有他,是真實的,從迷茫的流年底色中逼現出來。為什么在相同的地方,我們依舊萬水千山?時空的轉換不能縮短心靈的距離。
滿滿灰色的失戀情緒,我對這浪漫之都心生怨恨。其實,我從不曾傾心于這座城市,我愛的是城市背后隱藏的他。清晨,推開窗,一股令人窒息的潮濕感無情地撲過來,將我的心冰涼個透!瑟瑟寒風,霏霏細雨,煞一番秋深的意境和客邸異鄉的凄涼況味!因著他,我已失去了欣賞風景的能力。走吧,走吧,反正是流浪,隨便在哪一個城市!多少愛恨的情事都將化作塵埃,化作塞納河的一江秋水向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