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冬季》

?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為這初冬的臉蒙上一層朦朧的面紗。瞧著外面,模模糊糊,不是很真切。哈了一口氣吹在窗上,那白氣結成了一層白霧依附在玻璃上,鄭重其事的寫下您的名字。此時眼里盈滿了淚水,奔流而下。


? ? 這陰冷煩人的冬再次來到身邊,它又要一段很長的時間陪著我。不喜歡冬,甚至厭惡它,恨不得咬碎撕爛它。


? ? 一年前,也是這樣凜冽的冬天,也是這樣手指尖都冷的發木的冬天,一個人無力的承擔著這一件事。如同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孤島,呼救卻沒有人聽得見。回憶又隨著思緒飄到了眼前,在眼前盤旋。


? 我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像困獸一樣被困在城市的枷鎖中,喜歡自由,可是卻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愿去過無拘無束的日子。

? 雖說天天過著朝九晚五的日子,可對未來依舊充滿希冀,可是這一天的來臨卻打碎了所有的按部就班。

? 這天與往常一樣,下班之后拖著疲憊的身體準備搖著公交車回家。坐公交車時,總喜歡望著窗外,逐漸吞噬城市霓虹,看著轉瞬即逝的光影,楞楞發呆。

? 一個兩眼渾濁,全身臟亂不堪的女人出現了在我眼前,哦,是她。生我卻拋棄了我的那個女人,瞧!她多么可笑,女兒長大了,能掙錢了,就想我重新回到她身邊。


? 假裝沒有看見她,把頭轉向了一邊。上周這個女人突然來到我家,說尋找了多年,終于尋得我。說我是她的女兒,當初是迫不得已把我把丟在街邊。

? 接受不了這樣的狀況,怎么會多出來一個媽媽,對她避而不見。可她卻天天來到上班的地方,來接我上班下班,不厭其煩。今天好不容易下個早班,趕緊坐上了公交車來躲避與她相見。

? 可是終究還是不忍她大冬天的一個人在外面,便拿起電話打給她,“喂,我已經下班了,以后你真的不用再等我,我現在在公交車上,對,就是你剛剛經過這輛。你趕緊上來,一起回去,把話說清楚了我們就不要再牽連了。”不等她多說一句,便把電話掛掉,留給她只有刺耳的嘟嘟聲。


? 一口氣的時間,便看見她步履蹣跚來到投幣前,扔進了一張皺巴巴的一元錢。便來到我身邊,說“你今兒怎么這么早就下班了,幸好剛剛在路邊攤買了一個燒餅,你看這餅子還是熱的,閨女趕緊趁熱吃了,餓了一天。”


? 睥睨的看著被她懷揣的那餅子,還冒著熱氣,她滿是皺紋溝壑的臉望著我,一臉期待得希望我能伸出手接下。不耐煩地說“你知道不知道路邊攤不干凈啊,這燒餅能吃嗎?趕緊扔了,別丟人現眼了。”


? ? 車上的人都好奇地望著我們倆,此時我困窘極了,想要解釋一下,又發覺越描越黑,便置之不理。她黢黑又滿是皺紋的手不安的來回搓著餅子,本來就油膩膩的餅被她一搓,顯得更加倒胃口,讓我心煩意亂。她還是木然的站立在我旁邊,礙我的眼。


? 賭氣不再看她,把頭扭向一邊,看著霓燈閃射的建筑群,迷亂了我的眼。公交車起起停停,車上逐漸變得冷清,最后只有我和她還有司機三個人。驀地,司機突然說“你們住得挺遠啊,居然是在城北這一帶 ,上班卻是在城南,一天上下班趕車是挺辛苦的,不過老大姐你也別擔心,你的女兒還小,應該多去歷練歷練。”


? 這時,她尷尬的摸了摸耳朵,回答了一聲“嗯。”這一聲嗯,嘟囔不清,有些不自然在里面。可我卻不樂意,從來沒有承認她是我母親,我的母親現在還在家里準備了一桌子的飯菜正等著我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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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聲說道“她不是我媽,我和她沒有一點關系,師傅你別亂說話。”司機師傅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最后還是和聲說“小姑娘,我不管你和你媽吵了架還是怎么了,你聽我一句勸,這世上沒有那個媽是不疼自己的孩子的。你要好好的珍惜這份愛,不然以后追悔莫及也來不及了。”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我以前年輕總嫌我媽嘮叨話多,一天到晚催我結婚生子。有一天我實在是受不了,我就偷偷跑出去打工,哪知道我連我媽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我真的是枉為人子,我現在想她來煩我,來念叨我,卻不可能了。”


? ? 抬頭望著司機,他居然在聳肩抽泣,我不免心生愧意,上前遞了一包紙巾,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默默說道“師傅真的對不起,剛剛說話語氣太強硬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沒關系,我就是提起了我媽突然想起了她,她已經去世二十幾年了,可還是依舊忘不了她對我好。”他回答說。

?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空氣突然變得凝聚起來,連呼吸也成了多余。此時車廂陷入了一陣死寂,三個人各懷心事的沉默不言。我轉了轉發酸的脖子繼續看向窗外,這時外面已是燈火酒綠的模樣分外妖嬈。司機師傅認真的駕駛著車向前駛去,沉默無言。而她疲憊不堪的靠著把手,呆呆的看著前面,抿嘴無言。


? 兜兜轉轉,終于到了終點站,從城的一邊到另一邊還真的是遠呢,可是無奈被生活所逼,只好天天往返。此時夜色漸濃,刺骨的風無情揪下了樹枝上最后的葉子。這見鬼的冬天比往年更討厭!一直不喜歡冬天,冬天它帶給我的只有一片蒼茫冷寂,幽靜冷清。我不喜歡這捱人的場面,瘆得發慌,讓我看不見來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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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時,和司機師傅道一聲再見,正準備離開時,他突然叫住我說“別做讓自己一生后悔的事情,還有記得好好待你的母親,她是一位好母親。”我微微一皺眉,還是不滿他非說她是我的母親,雖說她確實是我的生母,但我不會承認她。但不好發作,只好僵硬地點了點頭,便裹緊圍巾獨自一人獨自向前走遠,而她還是緊緊跟在我的身后面,一步一個腳印堅定的向前,與我并肩。


? ? 思緒再次凌亂,雜亂不堪,揉雜著記憶,把它一捋一捋擺在我的面前,與它對視,竟無言凝噎。按著發疼的腦仁,回憶飄去了天邊。

? 家住在窄窄的巷子里面,里面滿是紅磚房,綠瓦片。路兩旁栽滿了梧桐與木棉,放眼望去發青的石板悠長的看不見,炊煙一縷縷地向天空盤旋。李大娘家的狗兒又忘了拴住,跑了出來,撒潑求歡。父親養的小貓兒喜歡在古井上撒嬌冬寐。

而這寂寞的冬天,一切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無盡的風聲撕扯著黑暗。

? 雖說下班早,可今天回家還是晚了,這馬上都要到十一點,爸爸媽媽肯定等的著急,我不禁紅了眼。正想著,包里的電話便響了起來,不用想肯定是媽媽的,迅速打開包拿出電話接聽“你還有好久回來?飯菜都涼了,你爸都等得著急了。”她焦急地問。

? 面對媽媽,總是心里暖暖的,忙不迭地回答“快了快了,馬上就到家了,以后你們倆自己早點吃了睡,別等我回來了,我回來自己解決晚飯,我又不是小孩子。”她都嘟囔著說 “叫你辭掉那份工作,重新找份離家近的,你不聽,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工作的地方那么遠,多危險,等年過了,你別做了。”語氣中有了責備的語氣。“好,好都聽您的,等年過了,我就去辭了,我也厭倦了天天來回奔波的日子。”我無奈笑了笑說。“媽,不說了,我先掛了哈,馬上到家了,咱回家了慢慢說,拜。”我結束了通話。


? 與母親通完了電話,發現她還走在我旁邊,我不免惱了。說道“你還要跟我回家呀,你自己走吧,我們家不歡迎你,你知道你的到來讓我們家變得多難堪嗎?但也沒什么,因為你絲毫影響不了我們。”她神情悲苦,滿臉褶皺,低聲下氣的說“閨女,你就讓我多看你幾眼,來彌補我對你的虧欠。”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看到她如此這般,再也無法冷語相對。便說“我是你的女兒,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可是二十年前你把我扔在路邊,就注定了今生你我無緣。我從小到大就愛生病,都是我媽照顧我,而你在哪里?你缺失這么多年,我對你又沒有絲毫情感。你讓我如何去與你相處,甚至與你相認,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 恍恍惚惚我突然覺得她憔悴了一圈,身材瘦小的她裹挾著灰衣粗布正瑟瑟發抖,雙鬢間的銀發冒了幾根起來,雙眼更是污濁不堪。我突然害怕看她的眼,我覺得我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對一個人宣判死刑,并且不得延緩。

? 她踉踉蹌蹌的拉住我的手,呵著熱氣吹我的手,酥酥癢癢的,吹走了陣陣嚴寒。她張了張嘴,又閉口不言,沉默了幾秒,才乞求的說道“閨女,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拋棄了你,能不能給娘最后一個送你回家的機會,以后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好嗎?”“好,從此再不相見”我有些難受的回答。


? ? 夜色如墨一般傾灑下來,本來就是深冬季節,小巷又地處偏僻,路上沒有一個人,暗黃陳舊的路燈把我和她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夜影如影相隨。

? 和她并排走著,一路沉默不語,我把手揣在衣兜里,以求逃脫手指被凍得發僵,整理整理了大衣與圍巾,工工整整回去見爸媽。而她此時還拿著那個餅子,把它揣了一路,而此時它好像被遺棄一般,吃,已經冷得冰涼,扔,她肯定又舍不得,隨她吧。

? 接來下發生了讓我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家本就偏僻,加上治安管理不好,爸媽天天擔心受怕,生怕我會出了什么事。我安慰他們倆,這世上哪有這么多壞人,再說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們就別瞎操心了。可今晚幸運卻沒有眷顧我,它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 正走在小巷轉角處,迎面來了幾個年輕的男人,撲鼻而來是一陣酒味,看來還喝了不少酒。我是向來不喜歡喝酒,更不提喝醉酒的人,不免皺了皺眉毛,捂住鼻子,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 與可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走得匆忙不小心碰撞了其中的一男人,輕聲地說了一聲抱歉,頭也不回想快速逃離這里。誰知道,在我走了幾步,其中一個穿著一身黑色大衣的男子,先我一步擋在我的面前。說“走路看路撞了人,道歉都沒有,合適嗎?”可他語氣絲毫卻沒有責備。我不免惱了,這是故意找茬,慍怒說道“我碰了你,是我的錯,可是我已經道過歉,可能是我的聲音太小,那好,我再說一聲,對不起,你滿意了吧。”話畢我便準備繞開他離開。

? 說完之后,這幾個男人便發出了哈哈大笑,而他也在抿嘴忍笑。其中一個穿著夾克的男子,對他說“華杰,這妞潑辣,帶感。”他說這話時,雙眼在我身上游走,像掃視貨品一般,檢驗是否合格。我被盯得不自在,發窘發慌,恨不得立馬飛著離開這兒。可她這時卻蹣跚向前,用餅子砸在夾克男子臉上,厲聲說道“你這潑皮,不許亂盯!”完了,內心想道,這夾克青年一身戾氣,不會輕易罷休的。就在這時,旁邊幾個男人都呵笑道“老三,想不到你今天居然在陰溝里翻船。哈哈哈哈。”

? 刺耳的笑聲充滿我的雙耳,我能感覺到我們攤上事了。我望向黑衣男子,眼神乞求地希望他可以平息這件事情,從他的穿著和向索要道歉的態度,能感覺他應該會幫助我們。

? 他好像看透了我心里所想,轉過身拍了拍夾克男子的肩,說道“老三,你該不會和一個老太太一般計較吧,老太太扔你餅子,是你先對別人姑娘不敬,算了算了,沒有多大的事。”他聲線很好聽,溫和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 夾克男子的臉青紅青紅,不知道是天氣的原因,還是他在隱忍,克制自己。我能看出他憤怒與不滿,好像生平沒有受過這樣的氣,他生氣地碾著青石板上殘留的梧桐葉子,好像這葉子與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非要踩得稀爛。

? 可他的憤怒并沒有就此罷休,嘶吼到“你這死老太婆,聽沒聽過打人不打臉,你居然把把這破餅子甩在我臉上!還罵我是潑皮!我就潑皮怎么了!”他邊說他推搡著她。

? 我一看情形不對,便攔住他,說“你干嘛啊,一點小事,你就別計較了,我向你道歉,可以嗎?”低聲下氣地問他。他回答道“可以啊,你陪我玩玩,我就放過她,怎么樣?哈哈哈哈。”他朝我聳肩壞笑的說道。

? 叫做華杰的黑衣男子側身擋在我面前,說“夠了,老三,有完沒完,該走了,時間也不早了,別耽誤人家回家了。”我感激的望著他的后腦勺。

? “喲,華杰,你今兒,還要英雄救美吶!嘖嘖,可今天晚上我偏不放過她們,你能把我怎么樣!我受夠了什么事情都要聽你的,你算老幾!”他咬牙切齒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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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一步一步發展,誰也不能阻止它。這冬天張牙舞爪的在我們我們頭上做著鬼臉,嘲笑我們的平凡。刺骨的風在深冬的夜里顯得猙獰不堪。

? 華杰兀自不響地把我手牽住,和攬住她瘦小的身軀,推開老三,一路向前。可老三這般極端的人怎么會輕易讓我們走呢?他一拳打在華杰后腦,快得無法躲避,我被嚇得和她蜷縮在一團。華杰不肯示弱的還了一拳回去,他們扭打在一起,可旁邊還有幾個人,他們卻誰也不幫,就在那兒冷眼旁觀 。

? 我害怕出什么事兒,我立馬跑到他們身邊,竭盡全力想要他們分開。可是他們絞著一團,打得不分眼前,也不知道是誰打一拳在我臉上,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站不住地面,偏偏倒倒。她這時,不知哪里撿了塊青磚,把它舉在頭頂,奮力砸向了眼前。

? 空氣突然凝聚了,定格在此刻。華杰和老三正在地上混戰,而我在旁邊備受煎熬,旁邊幾個男子在觀戰抽著香煙,而她最最不起眼的一個人,居然撿了一塊磚,想要結束這場糾纏。

我看著這一幕血淋淋的發生在我面前。她把青磚砸在老三的后腦,血咕咕的流著,血染滿了全臉,分不清原來的容顏。他驚愕地轉過身來,遲疑地用手摸著臉上,血紅的雙眼充滿了憤怒,想要做些什么的時候,卻轟然倒在了我們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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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杰吃驚得睜大了眼,我也滿臉驚恐望著眼前,旁邊的幾個男子錯愕的眼神,也著實是滑稽,而她卻絲毫沒有畏懼,一臉坦蕩。

? 華杰反應過來便立馬蹲了下去,探了探老三的鼻息,聽了聽他的心跳。無奈搖了搖頭說“沒氣了,心跳也沒有聽見,應該是死了。”

? 尖叫的聲音撕碎了天空,震得樹葉也翩翩跳了下來。我無力地蹲了下來,抽泣著,斷斷續續的聲音在這深冬夜里如同鬼魅一般,趴覆在每個人心上。

? 她也輕輕地蹲在我的身邊,摟了摟我的肩,輕聲說道“閨女,你別害怕,娘不怕,娘會護著你的。”我覺得眼前很黑,所有的聲音越來越小,耳前嗡嗡作響,便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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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清晨,太陽出來的很晚。窗邊擺著一盆常春藤,郁郁蔥蔥,為屋子增加了不少生氣。桌上的玻璃杯里插著幾朵鮮艷欲滴的玫瑰,茶幾旁的魚缸里,金魚懶懶緩緩的游著,父親的貓兒在客廳里躥上躥下。

? 而我在床上靜靜躺著,臉色發白,嘴唇發干。當太陽晃晃悠悠從窗前照進床邊,我的眼睛轉了轉,好像不適應這樣強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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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得昏昏沉沉,全身軟綿,沒有一絲絲力氣,連眼皮也和我作對一般,不讓我睜開眼。我努力掙脫這沉睡過后的困境,揉著發昏的腦袋,試著理理凌亂的頭緒。而這時,有人在咚咚敲門,我無力地說“進來吧,門沒有鎖住。”我轉過身坐著床邊,沉思著昨晚的事。好像一場夢一般,不知是真是假。

? 一碗熱粥出現在我面前,“林君,來吃點熱粥,墊墊肚子。”媽輕輕說。“媽,昨晚我是怎么回來的,她呢?怎么樣了?”我焦急地問。

? “你別急,昨晚是他把你送回來的,就帶她去警察局了,你昏迷之后,警察和醫生都來了,醫生說你沒有大礙,只是情緒太激動,平復了就好了。”她回答道。

? 我知道媽口中的他一定是華杰,可是她呢?究竟怎么樣了,心里覺得隱隱不安。“媽,那他們在哪個警察局?我想去看看!”我連忙問道。“在城北警局”媽回答說道,接著又說“你別激動,把飯吃了,我和你爸陪你去看她。”

? “媽,我現在特害怕,我害怕失去她,雖然她拋棄了我,可我現在一點都不恨她 我希望她好好的。”我焦急回答說。

? 冬日清晨,街上的行人都風塵仆仆的,各自趕路,奔波往返。我和爸媽打著的士來到了警局,卻不知道方向,不免著急跺腳起來。

? “對了,昨晚那個男的送你回來的時候,說過他留了一張名片在你的包里。”母親說。

? 我連忙打開包,翻了底朝天也沒有,“媽,沒有啊,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我急忙問道。

? “怎么可能,你再找找,給我,我給你找看看。”媽說。

? “你看,不是在這兒嘛。”她嗔怪說。

? 原來他把名片塞在我的卡包里面,難怪剛剛找不到,這也可以解釋他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把我送回家,他大抵是看見卡包里的身份證件上的住址。

? 我剛要拿出電話,準備撥打電話時,就聽見“林君,你來了。”我轉過身,看見了華杰站在對面。

? 我很感激昨晚他的出手相救,便扯了扯嘴角笑著說“真的謝謝你啊,麻煩你了,你知道她怎么樣了嗎?”

? “她一直沒有逃避,承認人是她殺的,屬于自首,很配合警察工作。”他回答說。

? “那她會不會被判刑,大概會被判多少年?”我神色凄涼地說。

? “鑒于她是自首,又積極配合工作,應該會輕判的,你別太擔心了。”華杰說。

? “那她現在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她嗎?”我急忙問。

? “恐怕現在還不行,她現在正被刑事拘留,無法探監。等法院審判的時候再說吧”他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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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謝謝你,那我們回去了。”我說。

? “我送你們回去吧,我車就在外面,順便送你們回去。”他說。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我對他說道。

? “林君,你別拂了別人的好意,人家也是好心送我們。”媽媽說。

? 冬天本來就清清冷冷,警局位置本來偏僻,不好打車,再說爸爸媽媽一大早就和我來這兒,應該也疲乏了。

? 我認真思量了一下邊回答說“那麻煩你了,讓你跑一趟。”

? “沒事兒,舉手之勞,順便的事。”他露出兩顆虎牙笑著說。

? 我們便一起慢慢踱著步子向外走去,而她卻留在這里,她的女兒也已離去,她一個人是該多么無助孤獨啊!

? 他開車開得很穩,暖氣開得也很足,爸媽疲倦的倒在一起。只有我和他,無言的沉默著。

? 他突然兀自地說“老三的葬禮,你去嗎?”

? 沉寂了片刻,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 “去,幫她贖罪,向他的家人陪不是。”我乏力說道。

? “老三明天出葬,一起去吧。”他說。

“好,位置在哪里?”我捏了捏發青的指尖。

? “明天我來你家接你吧,你一個人不方便。”他說道。

? “好,謝謝你,華杰。”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 很快,華杰便把我們送到了巷子口,很紳士幫我們開門,打傘。瞧!這天真怪,說變就變,居然下起了雨,早上還有太陽,本以為是一個暖陽天。

? 我向他道謝,說再見,他點了點頭說“快回去,免得雨下大了,明早我來接你。”

? “好,你開車也慢點。謝謝你的傘。”我說。

? “你也會關心我,不敢相信。很感動,也謝謝你。”他眉眼彎彎看著我說。

? 我一時竟然怔住了,移不開眼,反應過來便連忙說道“別貧嘴,該回去,時間不早,也該吃飯,我們不留你了,再見。”

? 說完,我便轉頭和爸媽一起撐傘,走進悠長又冷寂巷子。


? 發生這種事情,可日子還是得過,生活總要繼續下去。回到家里,匆匆忙忙吃了飯,就關進房間里,等著夜色的帷幕拉起,等著黑夜把我侵襲。我拖著疲倦的身軀僵硬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盯著天花板,久了,覺得頭微微發暈,迷迷糊糊的居然倒頭就睡了,連鞋子都沒有來得及脫下。

?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我突然被驚醒了,身上陣陣寒意,起身才知道,居然忘了關窗,雨便順勢飄了進來。關了窗子,我便無心睡眠。想起老三的葬禮,她的牢獄之災,好像有人掐著我的嗓子,讓我無法呼吸,喘不過氣來。

? 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莫名想起了華杰,他的臉逐漸清晰出現在我的面前。做出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我拿起電話撥給了華杰,直至打通那刻,我才發覺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正準備掛時,他便接了。 便說道“這么晚還不睡,還在想明天的事嗎?這兩天是發生了許多事情,你別害怕,我會在你身邊的。”還沒有等我開口他緩緩說道。

? 聽了他所說的話,我的心平穩了不少,“謝謝你啊,華杰,真的謝謝。”我開口說。

? “別說謝謝,生疏了,睡會兒吧,再過幾個小時,我就來接你。”他說道。

? “好,再見。”我說。“再見,林君。”他說。

? 掛掉了電話,睡意便昏昏沉沉來找我,不多久我再次睡著了。

? 他很準時來接我,敲門時,我才起來,正在刷牙,拿著杯子便急忙跑出去開門,打開門,他見了我的樣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 我有些尷尬,含糊不清說道“等我一下,我先進去把牙刷了。”

? 等我刷完出來,才看清他手上提著一袋子早餐,豆漿、油條、饅頭、小籠包、花卷、鹵雞蛋等等。我困惑問道“買這么多干嘛?家里不是沒有一樣,浪費錢!”說完之后,他不好意思摸了摸頭笑著說“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都買了一些,誰知道你什么都不嫌棄,哈哈。”他爽朗的笑著。

? 我此時才發現我剛剛所說的話有嗔怪的意味在里面,不免紅著臉說“趕緊去洗手,一起吃飯。”他連忙回答說“好,馬上去。”他轉身去了廚房,洗了手,幫媽洗筷擺碗。

? 很快我們吃完了早飯,我準備去洗碗,他卻說“林君,你去收拾一下,準備去葬禮,我去洗碗。”我吃驚的回答道“啊……好吧那麻煩你了。”我開始接受他對我的好。

? 換了一身肅穆的衣服,畫了個淡妝,廚房里的花杰的碗也洗得差不多了。和爸媽說了再見,我們便驅車來老三的葬禮現場。

? 葬禮中間,一個神色悲戚,滿臉淚痕的一個中年女人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應該是老三的母親。我猶豫著是否上去安慰,可又顯得太假了,不敢貿然行動。這時華杰牽著我的手,堅定的向她走去,說道“阿姨,節哀,這就是林君。”她絲毫沒有正眼看我們,反而把身子扭向了一邊,哀嚎著說“你們走,我不想看見你們,就是你們害死我的兒子的!你們居然還有臉來!”

? “阿姨,真的對不起,我向您道歉,請你保重自己的身體。”我輕輕說道。

? “我不要你的假心假意,真的是讓我太惡心了,你不要奢想我會原諒你們!而那個女人,殺死我兒子的那個女人,我一定會讓坐一輩子的牢的!”她近乎絕望說著。

? ? 華杰害怕她會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便把我拉到了一邊。這時老三的父親走了過來,一身黑色西裝,看著很硬朗,臉上是掩不住的悲傷。“我的兒子,從小脾氣就不好,什么事情也不肯吃虧,這次他對姑娘你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才導致他走了死路。我替他向你說一聲,對不起。”老人一臉鄭重地說道。

這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以為他會劈頭蓋臉罵我,想不到老三的父親居然如此明事理。

“叔叔,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讓你老年喪子。真的抱歉!”我鞠躬說道。

“阿姨有點受不了打擊,你們別介意啊。”他拉起我說。“我以前叫收斂他的脾氣,他總是不聽,從來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都怪我,小時候沒有把他教育好,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流著淚說。


老三出葬這天,天黑黑的,像墨染過一般,黑黢黢的,壓抑著我和華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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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的葬禮過后,我的心依舊壓抑沉悶,擔心她的審理結果。她用磚頭砸向老三,是故意殺人,不屬于正當防衛,但鑒于她是自首且態度良好,法院應該會酌情減刑。


果不其然,華杰打電話給我說道“審判結果出來了,有期徒刑十年。”“哦,好,謝謝你幫我們到處奔波啊。”我回答說。

“不用和我客氣,你自己好好休息一下,過兩天,你應該就可以探監,到時候我來接你。”他說道。

“好,那再見了”說完我便掛了電話。

? 十年,十年真的好久,她年齡都這么大了,為了還要受十年的牢獄之災,想著不免淚流滿面。她都是為了我,我之前還一直抗拒她,撇開她,想要逃離她,真的抱歉,對不起他。我陷入黑暗里,不見五指,只有我一人摸索前行,跌跌蹌蹌,尋找著希望。

? 又過了幾天,華杰打理好了一切,我終于可以去探望她。再次來到警局,在家等待這幾天仿佛已經過了幾十年那么漫長,我備受煎熬,一直在做困獸之斗。

? 再見到她時,她穿著囚服,手上,腳上,銬著鐵鏈子。她花白的頭發散落在肩上,零亂的很,才幾天她的雙頰已經凹陷了,渾濁的雙眼變得更加混濁不堪,矮小孱弱的身軀根本撐不起肥大寬松的囚服。

? 我看見成了她為了我成了這個模樣,我悲從中來,難受堵在我的心上。淚水止不住的流滿了我的臉,輕輕啜泣著對電話說“你在里面還好嗎?吃的怎么樣?怎么變得這樣憔悴。”

“我在這里面挺好的,閨女,你也別擔心我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自己。”她張了張口沙啞說著。

? 兩段對話后,我們陷入了沉悶的氣氛中,無法躲避彼此的眼神,我們互相楞楞的對望著,此后竟相顧無言。我心里早已經承認她是我的母親,我一直是自尊心極強,不肯認輸,受了傷也不肯說出來,寧愿獨自一人舐著傷口。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拋棄我,有什么難言之隱。但她實實在在成了我不可磨滅的傷痛,但血緣情濃,她始終是我的母親,我不可能不認她,我后悔之前對她的態度。可是這一切都來不及了,也于事無補了。


? “媽,你在里面好好的,我等著您回來!我們一家人一起團聚!”我淚奔向著電話嘶吼道。

她的表情經歷了錯愕,驚喜,化為了一個滄桑的微笑。“好,娘會的。”她顫抖的回答說。

我們還來不及再多說些什么,探監時間便到了。我只好眼睜睜看著她被帶進那漆黑孤單的監獄,獨自一個人面對鐵網高墻。我痛苦蹲下抱著雙膝,悔恨懊惱已經無法彌補,她會伴隨我一生,時時提醒著我犯下的罪孽。

? 我經常去看望她,但是每一次看她,愈發覺得她的身體變差了,她變老的速度快得令我害怕,孱弱的身子有時拖著走,雙眼凹陷,顴骨高得嚇人,我害怕下一次就見不到她了。每次來看她,我們倆什么不說就靜靜望著,彼此用手蓋覆在玻璃上,好像我們握著手一樣。有時我會做好吃帶給她,帶些衣物給她,她每次都像一個小孩子得到心愛的玩具一樣,開心得裂開了干裂的嘴角,呵呵的笑。

? 冬天還未過去,她就離開了。

這一次我如同往常一樣,來探監,可是,這一次,她卻沒有出現在我眼前,她永遠也不會出現在我眼前。

? 就在昨天她死了,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一人陪伴。原來她早就身懷惡疾,這惡疾是因為她多年尋找我時落下的病根。

? 我聽聞她死的消息,我不敢相信,我感覺這是一個騙局,有人想戲弄我而搞得破把戲。全世界寂靜無聲,我想喊出聲來,打破這死寂,可是我的嗓子啞了一般,叫喊不出來。我撕扯著自己的頭發,頭皮差點扯下來,警察看見,立馬上前把我拉住,把我按住,生怕我有自殘的行為。

? “你們騙我,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就死了,上周我才看了她,她臉色還變好了一點,怎么會呢?”我尖著嗓子嘶吼說。

? 她死了,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 從警局回到家,我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不吃不喝,任自己發臭發爛。爸媽害怕我有什么過激行為,隨時在門前守著,聽著,到了飯點,他們便把放在門前。

? 華杰的電話不斷打來,我不耐其煩關了機,扔在窗前。我突然好想她,可是此生她再也不會出現我面前,我想想,心便如同一千根針錐一般刺痛,密密麻麻的撕痛著,呼吸也覺得困難。

? 直到她的下葬的那天,我才打開門,準備送她最后一程。光刺得我眼睛發疼,身軀也疲倦不堪,像柳絮一般,偏偏倒到,隨時可能栽在地上,可我絕對不能倒下,我要見她最后一眼。

? 無心整理倦容,便匆匆去了。這天氣也與我作對,陰沉沉的,好像隨時都會壓下來似的。

我看著她最后安詳的樣子,像睡著了一樣。可她再也不會醒來,這一生,我再也沒有母親了,再也沒有她了,我像無家可歸的孤兒,無處可以落下。


? 一陣鈴聲把我從記憶中扯了回來,今天是她周年,她已經離開了整整一年。

? 來電的是華杰,好久沒有聯系,怎么會突然給我電話,真是奇怪。疑惑著接了電話“喂,華杰,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林君,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務必要挺住,我憋了整整一年,今天是她的祭日,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著她,我想你有權利知道。”他匆忙的說道。

我有預感,應該和我和她有關,但是猜不出。“你說吧。”我回答說。

此時內心很緊張,惶恐不安,手心里汗都出來了,指甲在窗子邊緣來回亂劃著。

“你不是一直以為是你媽拋棄你嗎?其實不是,是你的爺爺,你爺爺重男輕女,你媽剛把你生下來,看你不是男孩兒,就把你裹著一層棉被放在大路邊。那時候,大冬天,你就一個人在馬路邊,吮著手指,好奇望著這個世界。你的養父母無法生育,那天他們在進城的時候在路邊看見了你,便你抱了回去。你媽知道你被扔了之后,發瘋一樣去找,根本不顧她才生了孩子,她的身體也是那個時候弄壞的。”他緩緩的說道。沉默幾秒“你媽在進去的那晚就和我說了,她一直不讓我告訴你,害怕你接受不了,有太多負擔。”他繼續說道。

? 我聽完了之后,淚水灑滿我眼,指尖觸摸著,窗前她的名字,好像撫摸著她的臉。

? 只要想起這一生最后悔的事,梅花便開滿了南山。我的母親,今生我對不您,愿我們來世可以再做母女,與您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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