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我們談了齊國和吳國的艾陵之戰,此戰奠定了吳王夫差爭霸中原的基礎。前面艾陵之戰爆發的原因我們說是因為齊悼公引起,導致夫差借機攻打齊國。這是按照《左傳》所描述的。
但是在《史記 仲尼弟子列傳》之中卻記載著另一個原因,這個原因可謂是極具戲劇性。我們不妨也來看看。
這件事情和一個人有關,這個人叫做端木賜。
端木賜這個名字,或許很多人聽了會一愣,但是他還有另一個知名的名稱叫做子貢。他是孔門十哲之一。
端木賜是他的名字,他的字是子貢,因此習慣上稱呼他為子貢。
子貢,他的特點在于他是個商人,因此這個人當然是非常精明。《論語》也記載了很多他的事情,比如說: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p>
孔子對于子貢的評價還算是中規中矩,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痹唬骸昂纹饕??”曰:“瑚璉也?!?/p>
子貢問說:老師啊,你覺得我怎么樣?
孔子說:你啊,是個器物啊。
子貢說:什么器物?
孔子說:就像祭祀所用的瑚璉吧。
孔子曾經說過:
君子不器
對于子貢的評價,可能認為他還沒有達到君子的水平吧。但是已經足夠華美可堪大用了。
但是子貢對于孔子是很敬重的,孔子去世以后,子貢為孔子守喪六年,創了孔門弟子的記錄了。
公元前487年,按照《左傳》的說法,是齊悼公迎接自己的妻子,結果季孫肥不給,所以齊悼公邀請夫差一起攻打魯國,然后齊國出兵攻打魯國,后來季孫肥把他妹妹送回去了,所以齊悼公就跟夫差說不用來了,夫差大怒,興師攻打齊國。
但是在這里,故事完全不一樣。是因為當時田常(田乞的兒子,原名為田恒,漢朝為漢文帝劉恒避諱,改稱“田?!保┫胍獖Z權,但是害怕當時齊國的四大家族,分別是國氏、高氏、鮑氏、晏氏四家。
于是就琢磨著發動一場戰爭,這樣一來把矛盾轉移給國外,順便把這幾個都收拾了。
于是就興兵攻打魯國。
孔子就聽說了此事,他說:
夫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
就是魯國是我的父母之邦,我必須做些事情。于是就招呼他的弟子,希望弟子有才能可以讓魯國避過此難。
然后子路、子張、子石請求前往,但是孔子沒有答應。說明孔子就等著子貢呢?
于是子貢義不容辭,站出來希望去游說各國。孔子這回答應了。
實際上子貢是衛國人,純粹是為了老師。
于是子貢出發,前往齊國。
就跟田常說:不要打魯國。
田常就問:為什么呢?
子貢回答說:魯國這個國家,上下昏庸,城池薄弱,士兵又厭惡戰爭,您不可對魯國開戰。
田常聽完了以后,看看子貢,心想這小子瘋了吧。
田常于是就問:那你說說看,我應該打誰?
子貢說:吳國。吳國城高池深,武器精良,又有英明的統帥,這是容易攻打的國家。
田?!膀v”地一下站起來,說:到底是你傻,還是我傻啊。弱的我不打,我非要打那個強的?
子貢說:且慢,容我細細道來。我問您為什么要打吳國呢?我不妨問問您,您覺得您在國內的地位如何?
田常說:我也不瞞你,我三次受封,三次都沒有成功。因為國內有四家勢力強大,總是壓著我。
子貢說:那不就對了嗎?如果你打魯國,魯國容易打下,你說打下魯國對你有什么好處???很有可能這個勝利果實就被其他人瓜分了,您又何苦為他人做衣裳呢?相反,你去打吳國。打吳國有兩大好處
其一、讓國內的大臣出去打吳國,吳國勢力強大,就可以消滅他,如此他們衰弱了。那么你的勢力不就壯大了嗎?
其二、國內的民眾動員起來攻打吳國,這樣那些反對你的人就被消滅了。
如此國內就沒有和你爭權的人了。這對你難道不是好事嗎?
田常說:聽君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啊。但是,現在我已經派兵了,軍隊都在魯國城下了。如果硬要撤軍,就會引起他人的懷疑,這又如何是好???
子貢說:這好辦,您就按兵不動,我去游說吳王,讓他去援助魯國而攻打齊國,您就應機而動,趁勢攻打齊國。
田常說:好。
于是子貢就來到了吳國。
就跟夫差說:現在齊國攻打魯國,望大王救援魯國。
夫差說:攻打魯國?吳國離魯國足有千里之遠,大軍長途跋涉,有什么必要攻打魯國?
子貢說:大王,您這么說就目光短淺了?,F在齊國有萬輛兵車,而魯國雖小也足有千輛兵車,如果魯國被吞并了,那么東方的國家真的就是唯齊國馬首是瞻了。我為君計,如果齊國強大了,對于吳國又有什么好處呢?其次,如果救援魯國,那么就獲得美名,大王較之齊桓、晉文也毫不遜色了,此其利一。其二,救援魯國,實際上是削弱齊國的勢力,如果齊國臣服于您的腳下,那么威懾晉國也不是沒有可能。大王還有什么可考慮?
吳王說:好。不過,吳國的危險就是南方的越國,越國對我吳國是虎視眈眈,如果寡人出兵,那么國內空虛,不如等寡人滅亡越國以后,再來救援魯國吧。
子貢說:大王這么想就錯了。
其一、不客氣地說,如果大王滅亡了越國,魯國也早已被齊國吞并了
其二、害怕小小的越國而不敢和齊國交戰,這是不勇敢的表現
其三、看到了小小的好處卻忽視大的災難,這是不明智的表現
如果大王真的害怕,請允許我去往越國,讓他派兵跟著你。
夫差說:如果真能如此,寡人愿意派兵。
于是子貢就來到了越國。
勾踐對此很重視,找了越國最好的賓館來招待他。
勾踐就問:先生來此下國這窮鄉僻壤之地,要干什么?
子貢說:您住在這里,所以我就來了。
勾踐說:我聽說,禍福相倚,現在先生既然來了,有沒有什么高見可以教授于我?
子貢說:高見不敢談。只是有個忙需要大王幫。
勾踐說:什么?
子貢說:我此次前來是來勸說吳王援助魯國,但是他害怕越國攻打吳國。
勾踐拜了兩次,說:我從小失去了父親,當年沒有估計自己的實力就跟吳國作戰,因此慘敗,而有會稽之恥?,F在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教導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聽從先生的呢?
子貢說:好。既然大王如此坦誠,我也就直說了。吳國要救援魯國,但是希望大王不要吝嗇自己的財寶,把他送給吳王。
勾踐說:從前,吳王殘害我國,殺害我人民,屠戮我百官,鏟平我宗廟,我怨恨吳國直入骨髓,而我侍奉吳國,就猶如兒子害怕父親一樣。我在國內不吃美味佳肴,不享美麗女色,一心就想洗刷恥辱。此次先生讓我獻出財寶,不知道對我有什么好處?
子貢說:假如說,吳國真的出兵攻打齊國,那么是不是只有兩種可能,或勝或敗。
我們看如果他敗了,那就是天賜良機于越國。如果他勝了,吳王必然會更為驕橫,意圖和晉國比拼,那么這就必然使他的精銳部隊受損,那么他的有生力量就陷入對晉的爭霸之中。那么對于越國,難道不也是良機嗎?
勾踐說:我每天都在想雪恥,但是整整三年了,衡量了自己的國力不足以和吳國抗衡,所以我只能掏空國內的一切去侍奉吳國,導致我被人恥笑,現在先生教我如此妙計,我又什么理由不服從呢?
子貢說:我看,吳王為人驕橫,只是貪圖名聲,而不懂利弊得失。吳國多次戰爭,士兵不得安寧,伍子胥為人正直卻不為吳王所用,吳王只是用伯嚭這些佞臣,他們用精心編造的欺詐之詞去侍奉他們的君王,這樣國家怎么可能長治久安呢?
勾踐非常高興,臨走之前,送給子貢黃金、寶劍、寶馬,但是子貢沒有接受。
子貢回到吳國。
對夫差說:我把您的話轉告給越王。越王非?;炭?,他說: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失去父親,結果不明白上國的強大,竟然意圖和太陽爭輝,結果自己受辱,這只能怪罪自己無能。全靠吳王的恩賜,自己才能享有宗廟,還能捧著禮器進行祭祀。如此恩德,自己永生不忘,難道還要二心嗎?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神情惶恐,他要派出使節來向大王謝罪。
夫差聽了,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非常高興。
子貢在吳國待了五天,五天以后,越國派了文種來當使節。
文種說:東海奴仆勾踐使者文種,冒昧向上國加強原有的友好關系。現在聽說大王要弘揚正義而討伐不義之國,以此安撫周室。于是派下臣來奉獻鎧甲二十件,屈盧良矛,利劍以此祝賀將士們,鄙國雖小,但是大王若有吩咐,鄙國又敢說什么呢?勾踐愿意身披鎧甲給大王打先鋒,即使戰死沙場,也無怨無悔。
夫差更加高興,對子貢說:現在越國派人來了,勾踐也要求打先鋒,如此行事可以嗎?
子貢說:不行。因為您是打著仁德的美好,消滅殘暴,安撫周室,如果掏空別人的國家,使得他人國君死于戰場,這是不仁義的。因此,你就接受他的禮物、軍隊,讓越王不必跟從了。
夫差就答應了。
接著,子貢去了晉國。他為什么去晉國呢?
子貢對晉定公說:現在吳國準備出兵攻打齊國。吳國或勝或敗,如果他戰勝了齊國,他就肯定出兵攻打晉國,不知道國君有沒有什么考慮?
晉定公說:既然先生來了,必然有高見,愿先生教我。
子貢說:吳國雖強,卻不可與晉國爭雄。因此,如果晉國有所警覺,而修整兵器、戰士,戰勝吳國不難。
最后子貢返回魯國。
最后吳國出兵,攻打齊國,艾陵之戰大敗齊國。
《史記》說:
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
那么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很顯然是假的。蘇轍就說:
齊之伐魯,本于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陳恒;吳之伐齊,本怒悼公之反復,而非子貢。吳齊之戰,陳乞猶在,而恒未任事。所記皆非,蓋戰國說客設為子貢之辭,以自托于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
認為是戰國時期的縱橫家假托子貢的行為。一般也都傾向于這個故事是編造的。
除了這個版本,還有一個類似的版本,記錄在《墨子》之中,這個版本更聳人聽聞了。
孔丘乃志怒于景公與晏子,乃樹鴟夷子皮于田常之門,告南郭惠子以所欲為,歸于魯。有頃,閑齊將伐魯,告子貢曰:“賜乎!舉大事于今之時矣!”乃遣子貢之齊,因南郭惠子以見田常,勸之伐吳,以教高、國、鮑、晏,使毋得害田常之亂,勸越伐吳。三年之內,齊、吳破國之難,伏尸以言術數,孔丘之誅也!
我們前面講孔子去齊國游說齊景公,結果被晏子攪和了。
因此孔子懷恨在心,就把鴟夷子皮介紹到田常門下,并告訴南郭惠子自己的報復計劃,回到國內,就琢磨著對付齊國。
于是他對子貢說:賜啊,現在就是成大事的時候。
于是派遣子貢去齊國,通過南郭惠子見到田常,勸他去攻打吳國,又教高氏、國氏、鮑氏、晏氏不要妨礙田常作亂,又勸越國攻打吳國。在三年之內,齊國、吳國都遭到了國家破滅的災難,死了十多萬人,這都是孔子的干的。
這個故事更加有意思,實際上這都是戰國以后,不斷編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