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沫沫突然不知道自己坐的這趟動車,是開往希圖的黎明,還是蕭索的暗夜。
在去上海的動車末班車上,林沫沫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舉著星巴克咖啡,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她總是喜歡出差等車的時候,坐在行李箱上喝咖啡,感覺這才算有資有調的日子,應付不那么好過的寂寞。
火車站附近開著很多家星巴克,人們總是可以在某個轉角或者遠眺處看到那張標志性的綠頭像,讓人莫名的煩躁。林沫沫覺得中國的星巴克永遠不能代表一種愜意的生活,因為消費群體不是趕著去工作就是趕著去加班,咖啡完全成了高速生活的象征。
鄰座是個埋頭看手機的男人,她本來想求他幫自己放行李,可是他偏偏頭也不抬,讓她不好意思打擾。想來想去,林沫沫把行李箱放到了自己的座位底下,然后安靜地坐下,若有所思的喝起了咖啡。
看著周五末班車上的旅人,她猜想著這滿滿的車廂里到底裝了多少人,他們有多少在回家的路上,有多少在約會的途中,又有多少在期待的未來里銳意進取著……
她不知道自己屬于哪一種,因為對于她,這次去上海完全不在計劃之內。在她還沒搞明白因果的時候,人卻已經坐上了奔馳的動車。
這一切好像一場夢。昨天晚上,林沫沫接到了男朋友曲放的電話,他說這個周末上海公司臨時有事就不回去看她了。
已經3個月沒有回來看她了,本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忙碌的曲放,可是昨天他們通電話的時候,她很清晰的聽到了有人洗碗的聲音。女人的直覺,真的是可惡又奇怪的東西。
兩個人高中相戀,大學、工作一直兩地,曲放由于工作性質,這兩年一直忙于奔波于各個城市,過著空中飛人的通途,由于不固定,都是曲放回來看她。林沫沫過得卻是兩個人的空間,一個人的生活。
每當一個人回家時,林沫沫真希望曲放這個人不存在,這樣她便可以心安理得,毫無怨言的安享沒有另一半的空曠和寂寞。
她有時想:人真是可笑,忙來忙去為了更好的在一起,而這樣分著,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林沫沫還是很相信曲放的,在生命這8年的時空里,他們交付了彼此的孤獨,又用信任填滿它。但她還是鬼使神差地給自己訂了一張上海的末班動車。肯定是自己多心了,也許就是電視節目里的聲音,她這樣想著。
02
最近總有那種不安的念頭不時竄到胸口,仿佛陰暗不祥的礁石在落潮后露出了海面。
這時候,賣列車盒飯的聲音打斷了林沫沫的思路,車廂內飄著好聞的飯香,她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她叫住賣快餐的女孩,買下了一盒。鄰座的男人似乎也被這香氣打亂了思緒,他抬起頭看了看她買的盒飯,自己也買走了一盒。
在男人低頭掏錢的空檔,林沫沫撇了一眼他那邊的角落。靠著窗子的角落里立著一把吉他,他用一條腿頂著吉他的后脊。
“你好,你去上海哪里?”鄰座男人突然對她說。
“浦西”,林沫沫發現他竟變出了兩聽藍帶。
“這個點兒還喝咖啡?”男人問。
林沫沫沒敢看他,匆忙咽下嘴里的半口飯說:“沒事。”
“要喝點嗎?”男人明顯逗他的口氣。
“我怕酒里下藥。”林沫沫反逗他一下,她聽到了男人爽朗的笑聲。
這會兒,她才敢抬起頭看男人,男人文質彬彬,干干凈凈,看起來三十出頭,穿著藏藍色毛衣和牛仔褲。一副文藝青年標配。
林沫沫一直對搞文藝的男人沒什么好感,她覺得他們太以自我為中心,太愛用文藝當借口過浪蕩的日子。女人說到底還是愛上一種穩定日子的。有時即使知道有時穩定是假象,也要自欺欺人地咬牙堅持住這份貌似的凱歌。
“你挺能吃啊?”鄰座的男人邊喝酒邊和她繼續搭話。
林沫沫心里想關你屁事,嘴里卻說:“餓了唄。”
“你是要趕去上海加班嗎?喝這么大杯的咖啡又吃這么多的飯,好像一下動車就要忙碌起來了。”他說。
“你又喝酒又背著吉他,我倒猜不出你去干嘛?”
“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干嘛!”
“離家出走?”
“是小小的流浪!”
好巧合,林沫沫也暗暗覺得,自己不是去找男朋友,更像是小范圍的流浪。
“你是搞藝術的?”林沫沫索然寡味的邊吃邊問。
男人拿起手機看了看說:“不是,我不是搞藝術的,我是建筑工程師。其實就是民工。”說到這里,男人舉起啤酒又猛灌了一陣子。
“你是去上海工作嗎?”鄰座男人說。
“不是,去找我男朋友”林沫沫說。
“男朋友怎么讓你一個人坐這么晚的車。”
“他不知道!”
“該不會是去捉奸吧。”說完,男人先哈哈笑了一番。
“我也不知道。”
“我開玩笑的。”
“我沒開!”林沫沫說,男人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就也沒說話了。
“我女朋友要和我分手,我最后去看看她。”過了一會兒,男人神色黯然的說。
“哦!”林沫沫突然預感很不好,不想說話。
“你男朋友住哪里啊?”男人問。
“你要干嘛?”林沫沫警惕地看著他說。
“不干什么。因為剛剛收到她短信,她說拒絕見我。我想如果可以,能不能麻煩你把這吉他帶給她。這是她一直很喜歡的吉他。”男人說。
林沫沫想想說出了小區的名字但具體地址她不知道。
“真的嗎?”男人拿出手機把微信遞給她看,“太巧了,她也在這個小區,你看。”
男人繼續說:“她不肯見我,也不接我電話。我想麻煩你把吉他給她,然后我就不出車站了,直接買趟回程的車票,今晚再連夜回去。我要在一個一丁點都不在乎我的人面前,留點尊嚴。我想把她手機號給你,她看到陌生電話也許會接。然后你替我把吉他給她好嗎?”男人眼睛里潮濕的青光像風吹過的早稻田。
“這樣好嗎?”林沫沫問他。突然對他充滿了同情,她拒絕不了他這種情況的請求。
“沒事,她如果不要這吉他就送你了。”男人說。
“你還是留下聯系方式吧,如果她不要,我回去時再把吉他還給你。”
“那太感謝了,無論成功不成功,回去我都請你吃飯。”男人說。
后來,林沫沫和他互相留了聯絡方式。
03
林沫沫一時沖動地來到了上海,肩上又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個別人的囑托,坐上出租車后,她還有點兒感覺這樣的自己不太真實,像拍電影。
出租車一路向霓虹更亮處奔去,林沫沫深吸著這個陌生城市帶著潮濕的微涼氣。她不太喜歡上海的繁華旖旎,一眼望去漫漫寂寥,沒有自己的家。那些繁華好像是被炸開的理想,光怪陸離,變幻莫測。
在林沫沫還沒來得及往更遠處想時,曲放的電話打來了。
“喂。”林沫沫接起電話。
“睡了嗎?”曲放問。
“還沒,你怎么樣,忙完了嗎?”
“剛忙完馬上到公寓,想你了。”
“是嘛,你很少說這么肉麻的話。今晚你住哪里?”
“小區公寓唄!還能住哪兒啊。”
“曲放,你搞得我都想你了。”林沫沫說著這句話時,眼里噙滿了淚水。
“好了,早點兒休息吧。”
“你也是。”
電話掛掉后,林沫沫心里安穩了很多。她本擔心他會生氣自己的突然出現,但是現在她打消了這些顧慮,他說想她了,她覺得今晚自己一定會給他驚喜。對了,明早,兩個人要好好吃頓早餐。
04
林沫沫到小區,剛好晚上10點半,她決定現在就給那個女孩打電話,明天沒有時間給她送了,她要陪曲放。然后再給曲放打電話,讓他來接她,給他一個措不及防的“驚嚇”,想著想著她絮絮不止的笑個不停。
林沫沫撥通了那個女孩的號碼,說明來意,那女孩不耐煩的說了門牌號,讓她送去。
打開門,是一位氣質高冷的女孩表情漠然的接過吉他,這時房間內飄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醋意十足的說:“你這男朋友可真執著!”
林沫沫的心一驚,這是她這輩子都不會聽錯的聲音!
她像瘋子一樣沖進屋子,看到了裹著浴巾的曲放……林沫沫就像在殘酷的洪水泛濫中,被冰冷冷的洪水浸滿了每一個細胞。高冷的女孩馬上反應過來什么情況,走到他們面前,林沫沫看見她,真想撲上去撕了她。
沉甸甸的岑寂壓了上來……不知過了多久,曲放大約已經知道到了必須站隊的時刻,他眼底盈了一層淚,不敢直視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對不起!
林沫沫僵住了。一瞬間,她感覺心被他擊的七零八碎,進入地獄之門也比不過她此時此刻的心。這一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真痛無言。
這痛夾雜了太多的內容,8年的感情,太多的付出,太多的期許,太多的委屈……
林沫沫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公寓的。她只想要往黑暗中走,遠離那些燈火輝煌,遠離那些虛偽的、虛假的背景音樂和浮靡香氣。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
胸口有那么一團東西,既無法吐出來,也無法咽下去,宛如某種比喻。
黎明之前,她發現自己來到了外灘,她看到空曠的街道和疲憊的路燈時終于冷靜了下來。她找到一張凳子坐下。全身縮成一團,哭成了狗。
她決心在太陽升起時重生自己,她的愛恨情仇,在看見他丑惡和垃圾之后,努力將它們灰燼般四散,終生屏蔽。因為,每想一次,就惡心一次。
不回頭、不妥協、不憂愁。
她終于把無法咽進去的東西,成功的狂吐出去。有了一些如釋重負,終于解脫了,他不值得她愛,更不值得她日日的孤單,夜夜的寂寞。
外灘的潮水,騰起,下落,濺開,騰起,下落,濺開……
文|李曉木
白天職場,晚上寫作
愿我的文,按摩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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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