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地獄鬼門關(guān)之后,有一條黃泉路,路上鋪滿了鮮艷如血一樣的花,花開葉落,生生世世永不相見,這種花鋪滿了一片,走過去便是忘川,花朵指引著這條路,看著這個迷一般能夠安慰心靈的花朵,仿佛不會再有煩惱,惡魔們給它取名為曼珠沙華。
它曾經(jīng)自愿投入地獄,眾魔不忍,將它遣回,可它還是想留下,陪伴這群孤獨的靈魂,于是它堅持著,坐落于這條黑暗的路徑上,無數(shù)游蕩的靈魂和惡魔時常看著它,聊以慰藉,一千年,兩千年,甚至連歲月都不記得了,惡魔如同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直到這彼岸之花,漸漸浮現(xiàn)一個少女的虛影。
這是個美麗天真,卻好奇心很大的女孩。
她看到好多好多的人從這條路走過去,有悲傷,有不舍,有悔恨,然后走到忘川,洗去一切記憶,所有的哀傷和回憶最終都雕刻岸邊的三生石上,她偷偷溜過去,看著石頭上的一段段故事,詢問著惡魔,世間愛恨離別如此之苦,為何還要輪回。眾魔溺愛的看著她,誰都沒有說話。
? ? 曼珠沙華不解的問著一遍又一遍,最終,只有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惡魔復(fù)雜的告訴她,“我們都是在地獄贖罪的惡人,不知道在這里徘徊了多少年,早已忘記了人世間的種種,我們已經(jīng)沒有了輪回,你這個問題我們無法回答。”
真的沒有答案嗎,曼珠沙華坐在地上,遙望著彼岸,眼里只有羨慕。“或許佛會告訴你,他們都是大徹大悟的人,已看破了生死,”那惡魔想到了什么,補充了一句。
佛。曼珠沙華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佛在哪里呢?”她的一雙大眼睛盯著黑暗中,無窮無盡的惡魔。
“人世間吧。”惡魔說著說著,在黑暗中,身影開始消失。
“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少女抱著雙膝,癡癡的說道。
“不要去,曼珠沙華,你單純的像一張白紙,你是彼岸之花,是黃泉之花,是我們惡魔的摯友,你一旦走出去,便是消亡,便是死。”黑暗中,惡魔的聲音響起。
可少女并沒有聽進(jìn)去,她渴望著外面的世界,她想去找那個擁有大智慧的佛,她懇求眾魔,讓她去世間,她想見見那個內(nèi)心期盼已久的世界。
“回不去了,你曾經(jīng)選擇了留下,無數(shù)年來,你早已忘記了你原來的名字,現(xiàn)在的你,是曼珠沙華,是彼岸花。”惡魔望著她,心有不忍。
“我只想出去一陣子,我知道你們可以幫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少女一天天的求著,漂亮的水藍(lán)色大眼睛漸漸紅腫,看著黑暗中無數(shù)身影,她多希望有人可以幫助她。
她的心里很難受,棕色的長發(fā)開始脫落,連帶著所有的花都開始有些凋謝,可憐的樣子讓惡魔們不經(jīng)的感嘆。
他們心軟了,哪怕曾經(jīng)他們都是嗜血之人,亡命之徒,可還是無法看著幾千年來陪伴自己的小花朵如此憔悴。
“我們的小花朵,曼珠沙華,當(dāng)你朝著黃泉相反的路,就可以走出去,但你一旦走出去,這里的花就會越來越枯萎,到了某一天,它們就會枯死。除非你能夠及時回來。”
少女停止了啜泣,她看著黃泉的入口,那里曾經(jīng)混沌一片。可現(xiàn)在卻是有一條幽深的小徑,指引著某處。
她向惡魔們道謝,然后跑了過去,只是身體越走越虛弱,當(dāng)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見到一束光的時候,已變成了一株花。
有花不見葉,如一把小傘,花色鮮紅。她是地獄之花,不能存在于世間,待在人間越久,就會越虛弱,直到死亡。
她的根莖全部裸露在外,在一片荒野上動彈不得,更別說維持少女的身形了,她的身體越發(fā)虛弱,她期待著,看著過往的人,一個個從她的面前的走過,卻沒有一個人去拾起這朵小花。
不知等待了多久,陽光火辣辣的,將她的水分快要全部蒸發(fā),曼珠沙華感到自己虛脫的快死了。
“好特別的花。”她等待了很久,最終被一個像似僧侶的人撿了起來。
你是佛嗎?曼珠沙華說不出話,內(nèi)心在自己問著。“我的師父是佛,我可不是,最多算個菩薩。”是了,佛是沒有頭發(fā)的,好像是這樣的...她沒有奇怪面前的人如何聽到她內(nèi)心的話的,她太累了,想睡一覺。
“好好睡一覺,你會沒事的。”男子把它放到了自己的布袋里,他游歷數(shù)年,師父早前告訴他,他與佛差一步,這一步只在恍惚之前,悟了,便是佛,錯了,便是一生與佛無緣,他始終不得其中要領(lǐng),這一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能想的,就是隨遇而安。
他靜靜地看著布袋子,仿佛可以透過袋子,看到里面的那株美麗的花,微微一笑。又繼續(xù)上路了。
彼岸花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在他的身上,會有一種祥和的感覺,自己的不適也似乎逐漸被治愈,她雖在布袋里,可也看得到外面的風(fēng)景,她好奇的看著市集的喧囂,看著叢林的寂靜,看著草原的廣闊,她的身心似乎都開始好了起來,也漸漸開始關(guān)注起身邊的男子。
彼岸花沒見過佛,也沒見到菩薩,甚至連個正常的人都沒有見過,她的記憶里只有孤魂和惡魔,她不知道自己的疑惑誰能給她解開,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宿主,在奔波里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所見到的生老病死,那痛苦的畫面令她不太適應(yīng),卻看著宿主平淡的眼神下,喃喃著她聽不懂的經(jīng)文。
冷漠的人?她不屑的瞟了男子一眼,然后干脆視而不見,睡起了覺。
“人有悲歡離合,種種煩惱,此事古難全,”男子自言自語著,最后看著曼珠沙華,“你不知歲月苦短,朝生夕死,而我想慈悲為懷,超脫世人,我們倆也算有緣,以后我們做個伴吧。
煩人。曼珠沙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偷偷看了他幾眼。見他悲天憫人的樣子,倒也有點趣味,小心翼翼的靠著他近了一些,才安心睡了去。
這混亂的世道有無盡的殺戮,疾病肆虐。
一個小村子里多少人因疾病逝去,家家白衣,種種哀嚎讓男子于心不忍,決定留下來,他采集著草藥,甚至不惜進(jìn)入深山,在山間野獸的地盤里找?guī)字暾湎У牟菟帯?/p>
? ? “你這樣會死的。”猶豫著,曼珠沙華提醒著他。她的話語是無聲的,可她知道,男子是聽的到的。
“我不會死。”他自信的微笑著,鑒定著幾棵看上去很古老的藥材,身后的籃子里,草藥也漸漸多了起來,“他們也不會死。”
“他們會不會死我不知道,但你不會的,”曼珠沙華想了想說,“你救過我,我要保護(hù)你。”
她似乎恢復(fù)的差不多了,男子望著它時,能在隱約中,看到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認(rèn)真的看著他。
直到男子安全的回到了村子上,也沒有看到任何野獸,遇到任何危險,他不經(jīng)想到了什么,瞄了一眼自己的布袋,曼珠沙華安然的睡著覺。
他搖了搖頭,開始熬藥,可當(dāng)他醫(yī)治病人的時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領(lǐng)他的情,現(xiàn)在的這個世道太亂了,有太多虛偽了,男子沉默著,自己先喝了一碗,他們才勉強愿意相信他。
“你真是個傻瓜,你有沒有看到,他們一直在提放著你,這幾天,他們一直有人在跟著你,你這樣對他們,他們又是怎樣對你?你不顧自己安危圖的又是什么?”曼珠沙華不知何時醒了,發(fā)著火,她受不了這樣的氣,尤其看到那些村民還偷偷的拿家畜試藥,就更憤怒了。
“他們不是無情,只是太害怕了,你只是地獄的一朵花,人世間太多太多的東西你都不曾見過,你不懂。”
“不,我見過,我見過三生石,那些已死之人把自己的生前寫在了那塊石頭上,那里有他們的悔恨和遺憾,哪怕過了無盡歲月,他們可能不是第一次走進(jìn)忘川,可他們刻下的經(jīng)歷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人心真是丑惡。”
“小花朵啊,”男子看了她一眼,呢喃著,拿起了一把小刀,在眾人的惶恐的眼神下,給著一個村民手上的瘀血破開放了出來,“這世間有殺人之刃,也有救人之刀啊!你看到的世間丑惡,人性百態(tài)讓你如此討厭,那是因為...你在地獄啊!”
曼珠沙華楞了楞,她望著男子,一時間有些哽咽,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頭。
男子救了很多人,當(dāng)村里開始逐漸恢復(fù)生機的時候,然后又悄悄地走了。
“謝謝。”他連續(xù)忙了幾天,可自己的身體還是很有活力,精神也不錯,他似乎知道什么原因,道了一聲謝。
布袋里的花兒沒有搭理他,好像又開始虛弱,仍在睡著覺,可是誰也沒看到隱約中少女嘴角的淺笑。
男子繼續(xù)著他的修行,走過了一片林,一座山,一個國。曼珠沙華睜著大眼睛打量著他,這種安逸的感覺,想就這樣陪著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盡管,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從來沒去問過。
“你說能要成佛,成佛那么重要嗎?”曼珠沙華迷茫著,不經(jīng)意問了句,可換來的還是男子微笑和沉默。她嘟著嘴,也開始慪氣,決定打幾個月冷戰(zhàn)。
然后第二天就忘了。
北方的冬季格外的冷,天地間白茫茫一片,一般人在這樣厚重的雪地里走著,怕是早就倒下了,男子卻是一步步,堅挺地走著,他雙目注視著前方,把小花朵捂在胸前,溫暖的體溫讓曼珠沙華感到一種不曾有的溫暖。
我是凍不死的。她剛想說出,卻又馬上收口,默默的在他胸前散發(fā)著一股氣息,讓男子的寒意瞬間少了不少,似乎遠(yuǎn)遠(yuǎn)能看到男子身邊,一個棕色長發(fā)的女子扶著他,二人扶持著,仿佛能融化周遭的雪。
直到雪停了,男子走出了雪地,他回頭時,空空如也,又剩下了他一人。
曼珠沙華又沉睡了,她很累,看到自己的宿主沒事后躺下了。
春去秋來,男子一直在行走著,哪怕自己也開始漸漸迷茫,他與佛那臨門一步,該如何解。
這一迷茫不知是多少年。
他已不太計算著歲月,直到有一天,他成了一個風(fēng)燭殘年老人,他看到兩棵娑羅樹,似有了什么覺悟,他的身體已經(jīng)大不如前,骨頭仿佛隨時會散架一樣,可他的眼神依然堅定。
他蹣跚著,想要走過去,可他實在沒有力氣,短短幾十步,就像走完了一生。
“我?guī)湍恪!彼谋澈螅樯橙A不知何時顯露了出來,柔順的棕色長發(fā),充滿青春的皮膚,她,還是當(dāng)年的那個少女,只是現(xiàn)在的她,兩只有靈氣的大眼睛滿是淚水,她如同當(dāng)年那個孩子一樣,啜泣著,扶著已是個老頭的男子,一步一步的...
坐在了娑羅樹下,老頭沉默著。
“小花朵,回去吧,回到你的家鄉(xiāng),幾十年的游歷,玩的應(yīng)該盡興了。”他艱難露出一絲微笑,看著淚眼婆娑的曼珠沙華。
“當(dāng)我看到娑羅樹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我差的那一步。”老頭對著曼珠沙華,一如既往的溫柔。“可我雖然明白,卻也不想去抉擇。”
“其實…”他想說著什么,可是足夠卻沒有開口,只是看著曼珠沙華,一聲長嘆,不再說話了。
“你不會死,相信我,我會保護(hù)你。”曼珠沙華帶著淚,想到了自己說過的話,展露出笑容。
可是老頭卻再也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坐在那。
? ? ? ? 他沒有選擇成佛,沒有踏入那一步,即使他知道,直到這一刻,還來的及...
? ? ? ? 他不明白,自己內(nèi)心所產(chǎn)生的這種莫名的感覺是什么,或許…自己拿起了,卻再也沒有機會放下了,可憐的小花。
? ? ? ? 沉寂了很久。
? ? 老頭死了,他緊緊的捂著布袋里的小花,安詳?shù)目恐鴺洌裁匆哺惺懿坏搅恕?/p>
曼珠沙華站起來,癡癡的望著他,如同當(dāng)年一樣。
“我已經(jīng)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已經(jīng)沒有什么遺憾了。她的眼里顯示出一朵美麗的花朵身影。”
那一天,你看到了我,救了我...
之后你教我道理,我也說過要保護(hù)你,我是彼岸花,是亡靈之花,看了太多死去的人,可我不喜歡看你死去。
“你若是為人,我陪著你,若是成佛,我也愿陪著你,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的過往,不知道你為何要成為和惡魔一樣孤獨的佛,我只想作為一朵小花,一直默默的陪著你。”
她說著說著,望著低著頭不語的老頭,她的身體更加虛弱了,甚至開始變得虛幻起來。
“或許...要怪就怪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只是一朵...愛上你的,彼岸花。
多少年來的陪伴,她最終...愛上了她的宿主。
地獄...
惡魔們看著黃泉無數(shù)枯萎的慰藉之花,一時間全部選擇了沉默。
他們知道,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再也不會回來了。
悠悠遠(yuǎn)古,無盡紀(jì)元。
那曾經(jīng),是他們最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