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崗上那輪靜靜的滿月

阿徹是我大學時好友雁子的同鄉,那次,被雁子拖去參加她們系的迎新晚會,我第一次見到阿徹。他長著一雙和氣的眼睛,一整晚都安靜地坐在新生席上,整個人看上去就像秋天的一彎清水,開凈而且沉默。晚會結束時,雁子介紹我倆認識,我向他伸出手,他稍稍猶豫了一下,臉竟微微地紅了。回宿舍的路上,雁子跟我講了他的故事,原來徹小的時候體質不好,父母便常常把他放在家里。因為不接觸外人,又沒有兄弟姐妹,久而久之,便養成這種羞怯的性格。

從那以后,他便常來我們宿舍。我們一群人,總是熱鬧的說笑,唱歌,彈吉他。只有阿徹,每次都安靜地坐在角落里,微笑,聆聽,像一條沉默的魚。

后來,在全校慶“十一”演講比賽的會場,隔著許多浮動的像魚一般的人群,我看到阿徹正站在過道里,很認真地在聽人講話。偶而側身的時候,瞥見他胸前的牌號,在心里閃過一絲詫異,不敢想那樣羞怯的人也會參賽?但是,那天他卻拿了第一名。他在臺上揮灑自如的神態,完全不是平常的樣子。我坐在臺下,從懷疑到驚喜,不知不覺竟拍紅了手掌。

晚上,我們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小吃店為他慶祝。阿徹不會喝酒,一起干杯的時候,他的臉上有一種單純的為難。鬼使神差地,我竟接過他的杯子,一飲而盡,在一片哄笑聲中,我看到阿徹和氣的眼睛里,有一種亮晶晶的東西在閃動。

阿徹第一次約我出去的時候,已經進入冬天。那天,他穿著一件暗綠色的外套,站在樓梯口等我,在早來的寒流中,略微有些單薄。

我們走在學校的甬路上,談起各自的少年時代。他說常常一個人伏在窗口,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后來,迷上朗誦和演講。我走在他的身邊,想著窗戶里面那個孤單的少年,忽然明白他的沉默,其實就像寒夜的雪花,在寂靜的夜里墜落,那是一種無聲的快樂。

那個長長的冬日,我們手牽著手,走遍了學校附近所有的街道,聽他講完了所有年少的故事。

雖然很不情愿,夏天還是無聲無息的來了。

照畢業合影的那天,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我看見阿徹站在人群外面,遠遠地看著我,眼睛里除了和氣,還有一種無言的傷痛。因為我們都明白,有些事情,不是20歲的我,或者19歲的阿徹所能改變的。于是,指尖碰碰指尖,說再見,然后各自走開。

很久很久以后,已經畢業回到家鄉的阿徹寫信來說:“每次想起生命中關于你的故事,便會有種無言的感謝,感謝你所帶給我的所有溫暖的記憶。”

放下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在年輕的時候,如果你愛上一個人,不管相愛的時間有多長或多短,若你們能始終溫柔想待,那么,所有的時刻都將是一種無暇的美麗,就像山崗上,那輪靜靜的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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