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最后一次聽到小溪的消息是青梅竹馬的男友顧小君突然提出要分手，兩個人從高中開始戀愛，大學(xué)不在一個城市，卻絲毫沒影響兩個人的感情，兩個人總是奔波在火車上，任何假期都要聚在一起。好不容易畢業(yè)了，小溪扔下一切跑到男友的城市，偏偏可以日夜廝守的時候，男友說要分手，她發(fā)瘋的問為什么。那個男人說愛情沒那么簡單。他的錢包里已經(jīng)塞滿了另一個女孩的照片。小溪看到的瞬間。頃刻淚流滿面。

沒辦法爭取，連爭取的辦法都沒有。原來真是這么無奈。

顧小君打電話給我，請我去勸她放棄。我習(xí)慣了小溪夸耀他時候的滿臉幸福，不知道怎么面對這個以淚洗面的她。況且，我不明白為什么他這么快可以移情別戀。青著臉不肯答應(yīng)。

同時小溪的號碼已經(jīng)成為空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

一

她瘋狂的想逃離這個為他停留的城市。無處可去。

每日暗淡無光的只想去死。抑郁癥十分嚴(yán)重，每日都痛哭著無法睡去。掉了大半的頭發(fā)。不跟任何朋友聯(lián)系。工作也辭了。

什么也不肯傾訴。唯一的力氣用來哭泣

人迅速瘦了許多，走在路上會突然暈倒。有一次，被一個年輕的男子扶去醫(yī)院。

是個異常干凈整潔的男生，與小溪年紀(jì)相仿。一句話也不多說，卻全程陪伴她檢查身體，取藥，詢問醫(yī)生如何保養(yǎng)。

從醫(yī)院出來帶她去了一個小的咖啡店。那里竟有舒服的大沙發(fā)。

叫了卡布奇諾，溫和的問她要不要吃這里的提拉米蘇。

不知道那日怎的，小溪竟說了事情的大半。

也知道他是來看望父母，自己住在另外一個城市。做設(shè)計，26歲。叫喬夏天。

他說，你可以來我這里。

于是真的提了行李箱奔來他的城市。

到站的時候是凌晨，因為行李太多她最后一個出站，他跑過來接她手中的箱子，以及一個人高的熊和一張?zhí)鹤印?/p>

先在一家小小的飯館吃了飯。

她很久沒覺得餓，那夜卻狼吞虎咽。她告訴自己，新生活從這里開始。

來到他的小屋，她鋪上自己的毯子，倒頭就睡。

他一直溫和的握她的手。并不多說一句。

那夜他就一直坐在她的身邊。凌晨十分她突然起身。

看見他清澈的眼睛。他說，要水么？

她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再醒來已經(jīng)是次日中午。

他去上班，留了紙條給她，告訴她先不要出門，免得迷路。冰箱有牛奶和食物。也幫她買了香蕉和蘋果，放在桌子上?？梢钥措娨暎蛘咄骐娔X。6點鐘下班，可能今天會早回來。要乖。

小溪恍然覺得是顧小君留下的話，竟然又蹲在地上抽泣起來。

后來又自己擦干淚水。

小溪還是輕輕的虛掩了門下去走了一圈。是個郊區(qū)的小區(qū)。樓下有個小小綠地。有老人帶著白色的博美犬散步，天氣陰沉，似乎隨時會傾盆大雨。

回去開始切水果，喬夏天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做了一大盤水果沙拉。小溪聽見鑰匙的聲音抬頭看他，他捧了大把的百合花，伸手遞過來。

小溪，昨天太晚，沒給你買花。你應(yīng)該喜歡百合吧。

他帶她去吃門口的湖南菜。他偏愛辣味，每道菜都告訴小溪特色在哪里。

此時的陳小溪，換上了干凈的白色連衣裙，頭發(fā)也洗干凈披了下來，因為喝了一點紅酒，臉色緋紅。與前次見到的蒼白虛弱的陳小溪判若兩人。

喬夏天一路牽小溪的手回來。兩個人慢慢的走路聊天，小溪喜歡一條鋪碎石子的小路，喬夏天陪她走了兩個來回。

二

小溪表面平靜下來，每日不過打掃房間，把書架上喬夏天的書拿下來一本一本看。

只是每隔幾日，依舊抑郁發(fā)作，焦躁不安的開始與喬夏天爭吵。喬并不惱怒，輕輕的抱她，帶她出去散步。

他們在夕陽墜落的黃昏走很遠的路，小溪覺得自己從沒有走那么遠過，到的地方全是陌生，但是總是在精疲力竭的時候可以看見家門。

他會隨意的對她講一些人生哲學(xué)，教她看輕一些東西。

有些時候好勝是好的，但是太好勝是對自己的懲罰。陳小溪很多時候看不開，不愿意面對自己失敗的愛情。總是歇斯底里。

有一次，小溪突然跑了出去。其實就躲在頂樓的角落。喬不敢鎖門，怕小溪回來的話進不去。于是敞著門去尋，等小溪哭累了，默默的回來，看著亮著的燈與敞著的門。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凌晨聽見喬回來的聲音。喬快步跑進她的房間，試探的在黑的屋子里摸小溪的床，小溪一動不動，喬確認小溪躺在床上之后，帶上門走了出去。

早上醒來，喬已經(jīng)去上班，桌上有早飯和牛奶。有紙條囑咐小溪記得吃維生素和鈣片。傍晚喬帶回來一大紙袋的糖炒栗子給小溪。仿佛昨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只字不提自己跑出去找了她五個小時。

有一次，小溪哭的歇斯底里，倒在床上昏昏欲睡。喬端了熱水來，居然脫了小溪的襪子給小溪認真的洗了腳。他的手依舊冰涼。觸到小溪的腳時，小溪縮了一下。喬捉回來，把腳浸進熱水，還說，這樣對身體是好的，你若是愿意，我天天給你洗。

這個男生，是一個公司的項目經(jīng)理，面目里帶著高高在上的尊嚴(yán)，卻肯蹲下來為小溪洗腳，溫和的對她說不要怕燙，陳小溪，一直狠狠的心也驚悚的顫了一下。

可是依然不愿意忘記過去接納這么好的一個人。每次深夜他與她道晚安然后去睡沙發(fā)的時候，小溪總是問自己為什么要這樣，難道真的失去愛一個人的能力了么。抑或，只是害怕再次失去。不信任。陳小溪，不愿意再次信任。

孤單也好，沒有擁抱也好，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景色會凄冷也好，一個人，總不會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會歇斯底里的牽掛誰或者怨恨誰，不會把生活的不如意和失望強加給另外一個人，這樣很好，這樣最好。

陳小溪在某次喬夾菜給她的時候說，喬，很感謝你收留我，給我住的地方，可是我沒有辦法愛你，這樣也可以賴在你這里么。你可以趕我出去。我差不多好了，可以找份工作來做，租房子也應(yīng)該沒有問題。

喬說，你可以慢慢出去找工作，留你并不是為了讓你愛我，或者什么，只是憐惜你，所以不愿意你留在那里受苦，僅此而已。

三

那晚是圣誕前夜，喬出門之前說晚上會早早回來，帶小溪去看煙花。

他說街上十分熱鬧，大家都帶了面具，我要買個天使的翅膀給你帶。

小溪在傍晚的時候特意畫了淡淡的眼妝，涂玫瑰色的腮紅，又把許久沒用的許愿精靈擰開在頸前噴了一點。

要過一個快樂的圣誕節(jié)，忘記過去，平淡生活，是自己給自己的禮物。

可是喬卻遲遲沒有回來，也不曾打電話回來。

小溪立在窗前看了很久，姿勢僵硬掉的時候，煙花已經(jīng)遠遠的升騰。

給自己沖檸檬水喝。輕輕的嘲笑自己又輕易的相信了別人。

喬回來的時候，小溪窩在沙發(fā)看一個綜藝節(jié)目，眼睛已經(jīng)惺松的要睡去?？匆妴特Ｗ缘年J進來，面色蒼白。

她起身倒水給他。他就這么生硬的抱住了她。

小溪感覺到他在發(fā)抖，他身上的冰涼氣息讓小溪瑟然。

就這么抱了很久，終于放下她。聽得見他深深的嘆口氣。他說，我與人打了架。許多人，有人受傷了。我跑了很久才回來。

她詫異的停下給他倒水的動作，一直以為他是中規(guī)中矩的人。未曾與這樣的事聯(lián)系在一起。

他坐下來。開始對小溪說自己的事情。

自小就打架成性，轉(zhuǎn)過許多次學(xué)，父親多次去醫(yī)院開被打傷孩子的醫(yī)藥費?；貋砜偸呛莺莸淖崴?。好容易考上的大學(xué)。愛上別人的女友。硬是槍了過來，為她打過許多次架，畢業(yè)前因為劣跡被勒令退學(xué)。她卻在結(jié)婚之前執(zhí)意去澳洲讀書，再無音信給他。只是她的前男友卻不肯饒他，追來這個城市，不肯忘記曾經(jīng)的恥辱。

他說，小溪，我與你一樣，為了愛情遍體鱗傷，不知道自己在堅守什么，可是，執(zhí)著的讓自己厭倦。

小溪未曾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故事，一直以為這個溫和的男人應(yīng)該生活在風(fēng)平浪靜里，才可以如此從容和淡定。

她握他的手，冰涼，止不住的顫抖。他說，我打傷了一個人，似乎很嚴(yán)重。我不想過以前的魯莽生活，我愛這樣的平和淡定。我不該這樣莽撞。

小溪說，事情發(fā)生了，總會有解決的辦法，有我陪你。

他說小溪，你知道么，我總是想到死亡，似乎一切事情都無法解決，唯有死亡可以迅速的斬斷一切麻煩。

可是那天看見你暈在街頭，才明白生命，如果不能給自己希望，可以給別人，我許多時候，把你當(dāng)作生存的希望，看你一天天好起來，仿佛自己也在一天天的好起來。

那一夜，兩個人平靜的談了一夜，彼此把許多內(nèi)心深處的感想輕輕的全盤托出，小溪感覺到輕松，她談到心痛的時候淚流滿面，卻得到從未有過的踏實，她說我們?nèi)绱讼嗨疲髦朗菓?yīng)該拋棄的東西，告訴自己要拋棄要拋棄，其實還是傻乎乎的抱著不肯扔下，并非不舍的某個人或者某段事，只是無法和那個真摯的自己告別，仿佛告別了，自己就死去了，自己就

是空殼了，自己就再也沒有力氣生存下去了，但是是那樣么，可能也不是吧。為什么不嘗試別的呢，就好比我們放下愛吃的辣，嘗試甜膩松軟的東西，或許會幸福。喬，我不保證改變以后會幸福，我只能說或許會幸福。此刻，我愿意與你一起去看看會不會幸福，你呢？

那個從未在小溪面前軟弱失態(tài)的喬，輕輕的握小溪的手說，小溪，我只是害怕傷害你，你如此不堪一擊，我寧愿給你一個小的保護圈，讓你自己享受自己的生活，愛情，讓我失去勇氣和耐心，我愿意放下從前去愛你，只是這個愛讓我自己害怕。但是你說或許會幸福，那么我愿意與你尋找渺茫的幸福，如果找不到，我們還有彼此，不會如現(xiàn)在這么絕望吧。

四

一個月之后，喬居然接到澳洲女友的電話，她說自己只是一時任性，并不知道給他帶來這么大的傷害，那個男人已經(jīng)聯(lián)系到她，并且答應(yīng)她不再找喬的麻煩，只是愛情已經(jīng)沒有，希望喬可以比自己幸福。

喬終于在兩年之后得到解脫，他在那刻抱起小溪轉(zhuǎn)圈，聽她尖叫的快樂。而小溪，接手了一個學(xué)校后面的小小書吧，白天生意冷清，但是有固定的顧客來買檸檬茶，看小溪挑來的喜歡的書，一張不的大沙發(fā)只可以坐兩個人，是給熟識的客人坐的，喬若是來了，他們會知趣的讓開，在墻上吊了一個不大的電視，放的碟片都是喬在家中存儲的，居然安靜且好看，小溪在小黑板上用粉筆寫，今日放映，小溪慢慢長胖了些 ，臉上的氣色帶著戀愛的甜蜜，說話也恢復(fù)了往日的俏皮。

晚上會有許多學(xué)校的孩子來光顧，他們面龐青春逼人，喜歡愛的死去活來，彼此把情侶當(dāng)作生活中一分鐘都不得缺少的養(yǎng)料。坐在吧臺上喝小溪做的雞尾酒，問小溪是否提拉米蘇才是愛情的味道。

我終于在一日接到小溪的約請，來看她這個溫暖的小店，白色的百合花散發(fā)淡淡香氣，她已經(jīng)面容祥和不再是乖小的以愛情為生命的大學(xué)女生。她讓我嘗了她做的提拉米蘇，她說我后來才知道我用生命去愛的那個人，只是我自己給我們的關(guān)系的完美光環(huán)而已，我一直死死抓住的，不是相愛，只是自己可憐的信仰，而喬，一直站在我身邊，并不給我那么多甜言蜜語或者承諾，卻是用一生讓我安心的人。

小溪說，我喜歡聽他說話，他知道如何勸解我，讓我安心。他亦是依賴我的支持和鼓勵。原來這樣的關(guān)系才叫愛情，年輕的時候真是可愛，讓自己頭破血流的受苦，才明白這么微薄的道理，還好現(xiàn)在開始品嘗生活的甜，并不算晚。

先苦后甜，是的，生活也就是如此，要么先苦后甜，要么先甜后苦，總之是要你嘗盡生活百味的才肯罷休。只是這個并不可怕，年齡是唯一的解藥，但是還好我們有解藥，總有一天我們平和的明白一切不過如此，拼命抓住的并不是兩個人的天長地久互不背叛。只是我們會覺得冷，會害怕，會寂寞，會軟弱的哭泣甚至想到死亡，但是有個人肯對你說，還有我呢。

足夠了， 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這個已經(jīng)足夠了。

這樣的明白來的不容易，對陳小溪和喬夏天。對你對我，對所有想愛將愛深愛的人們。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