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陰沉沉的,堆積著的云仿佛一團吸足了水的棉花,輕輕一碰,就要漏掉,偶爾拂過的微風,也帶著點點濕意,一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
“丁老二,你出來!”隨著一聲虎嘯,一人闖進了太師府!
迎面一個虬髯大漢,四十多歲,此人腰佩長劍,身著鎧甲,滿臉藏不住的殺氣,一看就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將,此時他怒氣沖沖,向府內走去。
太師府家丁上前阻擾,卻被他一把推開,叫囂著只奔內院。剛剛下朝的太師丁彥,官服都沒來得急換,急忙迎了出來。
“孫老弟,你回來了?”丁彥雙手抱拳,笑呵呵地迎接道。
丁太師看著約摸五十多歲,身形消瘦,長臉頰下一撮山羊胡,尤其是那雙三角眼,讓人看了,覺得陰森森的。
“少給我來這套,我問你,守義大哥是不是你派人暗殺的?”那虬髯大漢大聲問道。
“孫老弟,你可冤枉死我了,我怎么會對田兄下殺手呢?”
“不是你還有誰?我可聽說,最近你倆正鬧得厲害呢。”虬髯大漢向前一步,盯著丁彥說道。
丁彥也不氣惱,他捋了捋胡須,淡淡地說:“不錯,最近我倆是因為意見不一,鬧了點矛盾,但是我也不至于對他痛下殺手吧。”
“也就你能干出這事來,想當初要不是你…….”
不等虬髯大漢說完,丁彥的臉就拉了下來,他怒喝道:“住口,胡說什么?”
虬髯大漢自知口誤,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聲音也跟著小了下來:“反正現在大哥死了,你的嫌疑最大!”
丁彥一臉無奈地看著虬髯大漢,說道:“孫猛啊孫猛,你叫我怎么說你?先進屋再說吧。”
孫猛重重地“哼”了一聲,扭身進了屋里。
丁彥,孫猛,田守義,三人本是同鄉,田守義和丁彥是文人,而孫猛則打小習武,人如其名,勇猛異常。三人同時赴京趕考,兩人科舉,一人武舉。臨行前,結為異性兄弟,相約中榜之后,在朝中互相照應。
身為老二的丁彥被點為榜眼,入翰林,封大學士,而大哥田守義考中進士,封吏部主事,孫猛也有幸得中,被封為蘭翎侍衛。
當時時局,皇帝老邁,太子如日中天,朝臣紛紛依附,三人本想投靠太子,建功立業。無奈備受冷落,大哥田守義一氣之下帶領兄弟二人轉投與太子抗衡多年的梁王。
梁王本是皇后所生,更有意思的是只比太子晚出生一天,按著皇儲為長的規矩,梁王自然與儲君之位無緣。晚出生一天,就有如此天壤之別,梁王這些年一直耿耿于懷,他結交朝臣,暗暗培育自己的勢力。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梁王在朝里的威望也越來越大,不少大臣紛紛倒戈,就在前景一片大好之時,陛下龍馭上賓。
眼前梁王和三人多年的努力都要毀于一旦,善于謀略的田守義果斷讓已經是禁軍副指揮使的孫猛封鎖禁宮,而此時一向陰沉的丁彥則密令刺客,謀殺太子。
一場腥風血雨之后,太子遇刺,梁王順勢登基,天下平定,三人功不可沒。丁彥封太師,掌控朝臣,田守義進吏部尚書,而孫猛則被封為禁軍都督兼大將軍,天下實權盡在三人的掌控之中。
“鐵三角”把持朝政,如日中天,突然邊關告急,孫猛奉旨到前線撫軍。
與此同時,皇帝欲為皇長子選妃,而丁彥和田守義都有意將自己的女兒立為王妃,畢竟以后極有可能就是皇后。
昔日的倆兄弟為王妃之事,暗暗較勁,此時一份奏章卻在朝廷引起軒然大波。
此事由一個小小的御史言官引發。太師丁彥看到一份奏章,里邊不僅彈劾丁彥任人唯親,禍亂朝綱,還把當年太子遇刺一事,抖摟了出來。
奏章中詳細敘述了太子遇刺的經過,仿佛如親眼所見一般。
丁彥看到奏章,勃然大怒,他立刻命人去捉拿那名御史,可當京畿衙門的人趕到之時,他早已自盡在自家房梁之上。
當年太子遇刺之事,只有他兄弟三人知道,現在孫猛此時正在邊關御敵,這最大的嫌疑自然落在田守義身上。
丁彥拿著奏章怒氣沖沖地來到田府,可田守義卻矢口否認。兩兄弟撕破了臉皮,眼前一場風暴在所難免。
而此時,田守義全家卻在一夜之間被人滅口,震驚朝野,加上之前的種種,矛頭自然指向了丁彥。
孫猛從邊關歸來,聽說大哥被殺,又了解到事情的經過,二話不說,來到了太師府。
2
太師府的密室里,只有丁彥和孫猛倆人。孫猛一臉的怒氣,他瞪著大眼責問道:“丁老二,到底是不是你派人暗殺的大哥?”
丁彥面不改色地說:“我怎么可能去暗殺他?咱三個是一條船上的人,他死對我有什么好處?”
“當然有好處,大哥死了,你就可以讓你的女兒做王妃,將來做皇后,到時候你就是國丈,你丁家也會世代昌榮。哼,真是前途無量!”孫猛冷眼看著丁彥。
“的確,我是想讓我的女兒做王妃,那大哥呢?他不也是一個想法?爭歸爭,可他再怎么著也不該把當年行刺太子的事抖摟出來吧?”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承認是你惱羞成怒,而后故技重施,暗殺了大哥一家?”孫猛攥著拳頭,聲音降到了冰點。
“我什么時候承認我殺大哥?我只是在說他不該把這件事說出來,后果有多嚴重,你不是不知道!”丁彥反駁道。
“我相信泄密之事絕不會是大哥所為,雖然他工于心計,但對你我兄弟卻是坦誠相待,推心置腹,他怎么會有如此歹毒的心腸?”
“那你的意思是你二哥我就心腸歹毒,會殺人滅口了?”丁彥面露怒色地問。
孫猛張了張嘴,卻沒說話,密室里陷入了安靜,氣氛十分尷尬。
丁彥知道孫猛是因大哥一家被殺,心中難過,才口不擇言,當下耐著性子說道:“三弟,你先別急,此事定有蹊蹺,你給我些時日,我定當查個水落石出。”
“好,那我就靜侯二哥佳音了。”孫猛說完,冷哼了一聲,轉身出了密室。
看著離去的孫猛,丁彥眼睛里閃過一絲寒光,他沖著黑暗說了一句:“盯住大將軍!”
雖沒人答應,但是還是感覺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金鑾殿上,一襲黃袍的皇帝,眉頭緊鎖,剛毅的臉上表現出強烈的不滿,盯著殿下跪拜著的京兆尹。群臣都低著頭,不敢發出一點動靜,生怕一個不小心招來殺身之禍,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三天了,一點線索也沒有,天子腳下,朕的吏部尚書全家被刺殺,傳出去,王法何在?皇家的威嚴何在?朕看你這京兆尹也當到頭了!”皇帝厲聲責罵道。
京兆尹被嚇了一個哆嗦,連忙磕頭,嘴頭還念念有詞:“臣有罪,臣萬死……”
皇帝重重地嘆一口氣,余怒未消地說:“你萬死有什么用?朕要的是結果,是兇手!”
“這些天,臣一直在盡力偵破此案。”京兆尹唯唯諾諾地回道。
“結果呢?”皇帝眉宇一挑,問道。
“尚在偵破……我相信不出數日,定當緝拿真兇……定當緝拿……”京兆尹說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等皇帝回話,接著說道,“還有一事,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事就說,啰嗦什么?”皇帝不耐煩地說道。
“臣在查殮田尚書一家尸首時,發現……發現少了一人。”
“哦?”皇帝向前湊了湊身子,問道,“少了何人?”
“田尚書全家老幼的尸體盡慘死于家中,獨獨不見了田尚書的公子,臣已命人搜遍田府,仍沒有找到!”京兆尹說道。
此話一出,丁彥和孫猛都抬頭看了一眼京兆尹,目光復雜,隨即便又低頭不語。
“既然殺了田尚書一家,為何不見他的兒子呢?”皇帝眉頭緊鎖,自言自語道,“朕令你五天之內,偵破此案,如若不能,你也就不用來見朕了。”皇帝正聲說道。
“臣遵旨,臣即刻去辦……”京兆尹行跪拜禮后,退了出去。
皇帝抬眼掃過群臣,話鋒一轉,說道:“朕近日聽到一些關于丁太師的流言蜚語,其中牽扯當年皇兄之死。朕在此只說一遍,你們都記在心里,刻在腦子里,當年皇兄是因先帝駕崩,憂傷過度,引發舊疾而亡,并非如你們聽到的市井留言一般。如若再讓朕知道誰私下里說些大逆不道的話,定斬不饒!”皇帝的聲音雖不大,但是殿里群臣都感覺到了森森殺意。
“臣遵旨……”
3
孫猛下了早朝,直奔京兆尹衙門而去,雖說之前已經拜祭過大哥,但再見到大哥一家的尸首之后,不免傷心慟哭。
他吩咐京兆尹要盡快捉拿兇手歸案,然后回到家中,安排府兵,家丁一應人等出去尋田公子。想到兄長遭此變故,侄子生死未卜,而這一切很可能是二哥所為,心中郁悶,便借酒澆愁。
他雖沒有兩位兄長的機敏,名利二字看得也輕,卻十分看重三人的結拜之情,當初隨兩位兄長投靠梁王,繼而政變,也全因一個義字。
不知不覺之際,屋外已經黑了下來。這幾日一直陰天,月亮被厚厚的烏云遮擋著,大地也隨之一片黑漆漆。
孫猛醉眼朦朧地半倚在床上休息,突然,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多年的禁軍經驗,讓他打了一個激靈,喊了一句:“誰?”然后翻身下床追了出去。
那黑影轉瞬即逝,盡管如此,也被孫猛的余光掃到,僅憑著眼角一癟,他心里大概猜了個七八分。“是他?”
孫猛自言自語道,站在屋外,沉思片刻,后又搖了搖頭,轉身進屋睡了。
轉過天來,孫猛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被管家吵醒了。
“老爺,老爺,醒醒。”管家在門外急沖沖地喊道。
“什么事呀?這大清早的,打擾爺睡覺。”孫猛沒好氣地問。
“老爺出來一看便知。”管家在門外回道。
“真麻煩……”孫猛打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睡眼朦朧地起床,跟著管家來到正廳。
正廳之上,四五個家丁,站在一旁,小聲地嘀咕著什么,見孫猛出來,這才閉口,躬身問安。
“何事呀?”孫猛一邊問著,眼睛掃過大廳。只見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躺在地上。
再仔細看,乞丐的雙手雙腳都被人斬了去,眼睛的位置兩個扎眼的血窟窿,一看就是被挖去了雙眼,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饒是孫猛這樣的猛將,看到此景,也不免心有余悸。
“這是何意?你們抬這個叫花子進來干嗎?”孫猛不解地問。
管家湊上前來,低聲說道:“老爺,你再仔細看看?”
孫猛向前走了幾步,盯著乞丐看了一會兒。突然,他睜大雙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張著嘴,吃驚地問:“你可是……田賢侄……”
聽到孫猛問話,原本癱躺在地上的乞丐竟要掙扎著坐起來,一旁的下人趕緊上前將他扶住。
乞丐張嘴“啊……啊”喊道,孫猛一看,他的舌頭也被人割了去。乞丐喊了兩句,說不了話,繼而“嗚嗚”痛哭,兩行血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孫猛上前一把接過乞丐,吃驚地問道:“你真的是田賢侄?”
乞丐點了點頭!
孫猛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昔日那個倜儻的賢侄,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他強忍著心頭的悲痛,問道:“賢侄,你告訴叔父,你怎么會成了這個樣子?”
田公子舉起胳膊,“啊,啊”喊了幾聲,孫猛也不知道他說的什么,皺著眉頭,萬分著急。
他看著田公子的慘狀,忍不住流下淚來,強壓心頭燥火,柔聲說道:“賢侄,莫急,叔父問你,你全家老小是被何人所害?”
田公子聽罷,滿臉慌張,緊接著情緒異樣激動,像是回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雙手在空手亂舞。
孫猛緊緊抱著田公子,安撫道:“別怕,別怕,在叔父這,誰也傷不了你。”
田公子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緩緩抬起被破布包裹著胳膊,在空中畫出一個“丁”字!
“丁彥?”孫猛只覺得胸口被大錘重擊了一下,吃驚地問。
田公子雙眼淌著血淚,點了點頭。
“丁老二……”怒火瞬間包圍了孫猛,他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抓著田公子的手也握為拳狀,伴隨著“啪啪”的聲音,露出明顯的指白。
丁彥素來陰險,他是知道的。他以為只是對外人如此,卻不曾想對自己的結拜大哥的兒子也能這般狠毒。回想起三人結拜時的場景,孫猛覺得心如刀絞。
很快,他擦了擦眼角的淚,沖著田公子說道:“賢侄,你就在叔父家里好好養傷,剩下的事就交給叔父吧。”說罷,抬頭對著下人喊道,“好好照顧我侄兒!”
將懷中的田公子交給管家,孫猛站起身,朝外走去。剛走兩步,就聽得身后管家喊道:“老爺,田公子不行了!”
孫猛大驚,趕緊回身。田公子身受重傷,加上剛才情緒激動,用盡身上最后一點力氣,終于支撐不住,死在了管家懷里。
“啊……”孫猛朝天喊出絕望而悲痛的一聲,看著慘死的田公子,怒火徹底湮滅了他。孫猛半跪在田公子面前,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丁彥老匹夫……”
“來人,備馬!”
4
丁彥自從田守義遇害之后,自知自己有最大的嫌棄,故而行事低調,閉門不出。他本人雖沒有田守義的謀略,但卻善使探秘和刺殺的伎倆,朝中重臣家幾乎都有自己的細作。
當年太子遇刺,正是他的細作透露太子行蹤,從而一擊得手。為避嫌,他不便大張旗鼓地參與此案,只能暗中監視京畿衙門的調查過程。
在田守義全家遇害的第二天,潛伏在京畿衙門的內應就傳回來一張紙,上面只有“英、艿、莙、芮”四個字,皆是狂草,細作匯報,這是在田守義的書房發現。
看著眼前的四個字,直覺告訴丁彥這并不是大哥隨意書寫,但究竟是何意,他卻無從得知。當日孫猛來到家中,他本想把此紙拿出來。后一想,孫猛沖鋒陷陣,自然不在話下,但是要他參破這紙中的奧秘,卻是萬萬指望不上,此時他也不知道田守義話中所指,怕走漏風聲,到時得不償失,所以并沒有對孫猛提起此事。
這日,丁彥下了早朝之后,將自己關在書房內,琢磨半天,依然參不破其中的含義。一陣微風,將他手中的白紙吹動,丁彥將紙放在桌上,側了側身子問道:“今日怎么不見大將軍上朝?”
“昨夜他喝醉了!”不知道從何處傳來一陣空洞的聲音,回答道。
丁彥手中刺客很多,但是未央卻是他最得意的一個。他身如鬼魅,武功高強,能于無聲無息中取敵人首級,所以丁彥對他的保護最多。
除了丁彥三兄弟,沒有人見過他,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當年刺殺太子的正是此人。
平時里,未央匯報完情報,就會悄無聲息地離開,但是今日,卻遲遲不動。丁彥心中疑慮,問道:“還有何事?”
“我昨天被大將軍發現了。”
“怎么回事?以你的身手,怎么會被他發現?”丁彥不悅地問。
“我看他喝醉了酒,所以大意了。”
丁彥聽罷,一臉懊惱。從這幾日孫猛對他的態度來看,他還是懷疑田守義是被自己暗殺,現在又發現自己派人監視他,恐怕更會增加孫猛對自己的懷疑。
丁彥手指按在太陽穴上,一臉愁容,想了半天,也知道該如何是好。事已至此,只好嘆了一口氣說道:“下去吧,絕不能有下一次!”
看著未央離去,丁彥猛然間想起了什么,他急忙拿起那張白紙,看了片刻,有些激動地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但又忽地面如死灰,一下癱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如果是這樣,那……”說罷,丁彥靠在座椅上,絕望地閉上雙眼。
5
太師府前的大街上,百姓紛紛躲到一旁,滿臉畏懼地看著中間那個抱著一個乞丐的男子。天陰得更厲害了,疾風卷著地上的落葉,在空中飛舞,伴隨著幾聲悶雷,孫猛如一個煞神一般,緩緩向太師府走去。
眼淚已經風干,死死盯著太師府的雙眼,噴發著怒火。孫猛站在太師府前的臺階下,卻遲遲不敢邁出那一步。
曾經他封鎖禁宮,以一人之力,鎮守宮門時,沒有畏懼;雙方交戰,他帶領千軍萬馬,沖鋒陷陣,坑殺敵軍時,也沒有畏縮;但現在,那個小小的太師府,他卻不敢抬腳,因為一旦邁出這一步,所有的兄弟情義和曾經那些崢嶸歲月頓時化為烏有,他將面對的是冷冰冰的現實。
但想起冤死的大哥和慘死在懷中的侄子,他卻不得不去面對,不再猶豫,一抬腳,邁了進去!
早有管家通報丁彥,說孫猛抱著一個乞丐,殺氣騰騰地而來。丁彥大驚,匆忙迎了出來。
四目相對,卻無話可說,孫猛雙目噴出的烈火,炙烤著丁彥,讓他不敢對視,轉而把目光轉向孫猛懷里。
突然,丁彥“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他的聲音里帶著些許顫抖:“老三,你抱著的可是……”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孫猛冷冷地回道。
丁彥不顧孫猛的冷言冷語,走上前來,想再仔細看看那乞丐,以便確認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
“滾開!”孫猛怒吼一聲,直接將丁彥推倒在地,一旁的下人趕緊上前將老爺扶起。
“孫猛,你這是為何?”丁彥吃驚地問。
“為何?你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什么?你抱著的可真是田賢侄?”丁彥雖然已經知道,但還是不愿意承認,畢竟田公子死狀太慘。
“哼!老匹夫,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惺惺作態?”孫猛只覺得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說。
“我?你的意思是我害的賢侄?”
“不是你還有誰?”
“我怎么會如此心狠?”
“賢侄臨死之前,親口指認,你還狡辯什么?”
丁彥當場愣住,此刻他一臉茫然,不解田公子為何會說是他下的毒手。
忽然,他似想到什么一般,慌忙對孫猛說道:“老三,你先莫急,咱們都中計了,你等著,我給你看樣東西,看完之后,一切都會水落石出……”說罷,轉身向書房走去。
“站住!”孫猛先前一步,擋住了丁彥的去路,孫猛直勾勾地等著丁彥。
“老三……”
“好,既然你還叫我一聲老三,看來還把我當兄弟。如果你真是我的二哥,那你就自刎吧,到陰曹地府給大哥下跪認錯!”
丁彥睜大雙眼,吃驚地看著孫猛,近似絕望地說道:“老三,你相信我,我們真的被騙了,只要我拿出那個東西,便會真相大白。”
“哦?你給我看什么?還是去叫你的刺客未央來殺我?”孫猛諷刺道。
“這……”丁彥語塞了,“你聽我說,未央的事我以后和你解釋……”
“無恥!”孫猛大喝一聲,不等丁彥說完,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只聽得丁彥一聲悶哼,身體便軟綿綿地飄了出去。
孫猛將自己的憤怒都聚集在這一拳之上,自然力大無比,丁彥一介文人,怎么能承受得住?此刻躺在地上,口吐鮮血,昏迷不醒。
孫猛把田公子放在地上,慢慢來到丁彥面前。他看著丁彥,緩緩抽出身上的寶劍,說道:“既然你不愿自刎,那我就送你一程。大哥,我為你報仇了!”說著舉起手中寶劍就要砍下去,天際一聲巨響,傾盆大雨,驟然而至。
“皇上駕到!”千鈞一發之際,孫猛身后響起一聲高呼,他心中一凜,手中的寶劍卻落不下去了。
“住手!”皇帝怒喝道,“孫愛卿,你這是為何?”
孫猛雖然心中悲憤,但仍沒忘了君臣之禮,行跪拜禮后,說道:“啟稟萬歲,臣已查明,田大哥一家是被丁彥老賊所害,而賢侄也被其斬斷手腳,挖眼割舌折磨致死。老賊禽獸不如,臣要殺之為我大哥報仇?”
“啊?”皇帝失聲喊道,他走上去前去,看過田公子的尸體,大驚失色,轉身問道,“你說田尚書一家是被丁彥所害,可有憑證?”
眼角流出的淚水與大雨混為一體,滴落下來,孫猛又拜了拜,說道:“我尋到侄兒時,他尚有一絲生氣,是他親口指認,不會有錯。”
皇帝愕然長嘆,惋惜道:“朕真不敢相信,當朝太師竟是如此歹毒之人,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對著拜倒在地的孫猛說道,“雖說丁彥罪大惡極,但國有國法,你也不能私自殺害,應該早日稟告朕才是。”
“臣自知有罪,也不奢求皇上饒恕,只要老賊伏法,臣死而無憾!”說完,孫猛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好,既然如此,那朕就秉公辦理。來啊,將大將軍孫猛,太師丁彥押入天牢,交由刑部,大理寺,京兆尹一同審理。”
看著被帶走的兩人,剛才還滿臉痛惜的皇帝,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
6
磅礴的大雨依然肆意地宣泄著,天地都被籠罩在霧氣之中,灰蒙蒙的,看不真切,只有轉瞬即逝的閃電,把這黑夜撕出一道道口子。
皇帝站在御書房內,盯著窗外,陷入了沉思。自從自己踏上這奪嫡之路,一直以來,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差池。
后在田守義三人的輔佐之下,終登大寶。而此時,昔日的良臣賢將,現在卻讓他如鯁在喉,寢食不安。
田守義和丁彥,一個吏部尚書,一個太師,朝臣和政務皆被二人把持,再加上那個手握兵權的孫猛,如果有一天三人心生異志,只怕自己毫無還手之力。
皇帝在與三人周旋的同時,也在等一個機會。終于,邊關告急,孫猛陣前撫軍,讓他意識到機會來了。
他先是利用為皇長子選妃的機會,讓兩兄弟心生間隙,然后再讓死忠自己的御史上了那道要命的奏章。
等兩兄弟撕破臉皮之后,他先是命人刺殺了三人中最為聰明老辣的田守義,再把嫌疑推給丁彥,最后讓田守義之子指認丁彥,孫猛必然會勃然大怒,不顧一切的為兄長報仇。
此時,他再坐收漁翁之利,一切布局,環環相扣,暗藏殺機。掃除了最大的心腹障礙,皇帝只覺得心胸通暢,此刻他恨不得朝著窗外的大雨吶喊幾聲。
開門的聲音打斷了皇帝的沉思,老宦官走了進來,抖了抖身上的雨聲,湊到皇帝耳邊輕輕說道:“陛下,老奴剛才探得丁彥被孫猛一拳打得昏迷至今,太醫院的大人說恐怕活不過今晚了。”
皇帝點了點頭問道:“孫猛呢?”
“孫將軍到了獄中之后,時而破口大罵,時而嚎啕大哭,到現在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皇帝聽罷,沉默了許久,問道:“你說朕是不是太狠了?”
“老奴不懂朝局,只知道伺候陛下,陛下高興,老奴就覺得是對的。”老宦官笑吟吟地說。
“你倒會說話。”皇帝被老宦官一句話哄得高興,苦笑著夸了老宦官一句,走到臥榻前,坐了下去,頗有些無奈地說,“不能怪朕下手狠,怪只怪那田守義太聰明了,不僅看破了朕的離間之計,而且連未央是朕安插在丁彥身邊的內奸這件事也知道了。”
“哦?陛下怎么知道田大人知曉此事?”老宦官一臉不解地問。
皇帝順手拿起一張紙,遞到老宦官眼前,說道:“就因為它。”
老宦官雙手接過后一看,紙上只有四個字:英、艿、莙、芮!
琢磨半天,一頭霧水地問道:“老奴愚鈍,不知陛下怎么從這個四個毫不相干的字之中得知田大人知道了您的秘密?”
皇帝白了一眼老宦官,戲說道:“你個笨東西,你把這四個字上邊的草頭去掉再念。”
老宦官把臉向前湊了湊,一字一頓地念道:“央,乃,君,內,央乃君內!”
老宦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田大人是想告訴丁大人,未央乃陛下安插在丁彥身邊的的內奸。”
皇帝點了點頭,說道:“不錯。田守義當真聰明,連丁彥都不知道他最得力的刺客,竟是朕安插在他身邊的內奸。”
皇帝頓了頓,接著說,“丁彥擅使密探,朕將計就計,將未央安插在他的身邊,如此,他刺探到的情報,自然也為朕所有。”
說著,皇帝臉上不免有些得意,“這些年,朕一直很小心,但還是被田守義發現了蛛絲馬跡。當日他兄弟二人為奏章之事,互相猜忌,按著丁彥的性子,必定會派未央監視田守義。
“田守義雖一時糊涂,但他細想之后,必定會參破其中奧秘。如果讓他通知丁彥,不僅朕的計劃功虧一簣,到時三人聯手反擊,只怕朕的皇位都不保。所以,只能讓未央殺了田守義一家。”
老宦官聽罷,連連點頭,說道:“看來陛下也是出于無奈。只是還有一事,老奴不得其解。”
“何事?”
“田守義的公子為何會指認是丁彥所為呢?”
“這個很簡單,只需未央先刺瞎他的雙眼,再無意間透露是受丁彥指使,那他便會認定是丁彥所為。要不是如此,以未央的功夫怎么會給田守義寫下這四個字的時間?”
“原來如此,陛下心細如發,難怪可以在頃刻間攻破三人。”老宦官伸著大拇指奉承道。
皇帝似乎對自己的布局頗為滿意,滔滔不絕地說:“孫猛看到侄子被折磨成如此,定當火冒三丈,其實他只要冷靜想想,就會發現其中諸多破綻。雖然丁彥能及時得到這四個字,但他卻不知其中含義,要不結果如何,朕還真不好估測。”
“陛下對三人秉性了若指掌,繼而有的放矢,真讓老奴佩服之至!”
“好了,你也不必恭維朕。你去選一副上好的棺材,將田家公子好生安葬,也算朕對田家一門的彌補吧。”皇帝想起白天那個被折磨致死的田公子,心中不免有些不忍。
“遵旨!”老宦官行了跪拜禮之后,退出了御書房。
偌大的御書房,皇帝端坐在臥榻之上,燭光隨著偶爾發出的爆裂聲輕輕搖曳,與窗外夾雜著雷鳴的雨聲相比,御書房顯得無比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