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講故事的人不在了。
我們山里面的小時候哪里有什么睡前故事,人們對于孩子只求能夠填的飽肚子,根本沒有任何的培養孩子各種興趣之類的想法,任由其發展,所以那個時候的孩子都是野大的,也包括我。但是那個時候卻感覺每天都新奇的,因為不定會聽到什么樣的故事。
記憶最深的也是給我講故事講的最多的要數房后面住在偏房里的三爺爺,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去我家遛彎,最喜歡夏天的時候,因為夏天都是在院子里聽故事,搬個小板凳坐在他旁邊,一會兒在地上畫個圈圈,一會兒看著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找尋著自然課本上的星座,然后用手描著星座的形狀,媽媽多是在旁邊摘菜亦或是做飯,我便成了那個忠實陪客的人。
他的故事多于抗戰有關,與這清新的畫風全然不同,他說我們村上面的山上有很多子彈頭,哥哥撿到過,銹跡斑斑,我是不太感興趣,這些槍槍殺殺讓我害怕的要命,好多次夜里會做這種噩夢,被日本鬼子拿槍指著,戰火連天,好多次都是被嚇醒不敢在睡覺。
我喜歡他講過去人們吃不上飯吃草根,白水煮菜以及家長里短的事,前者總是讓我倍加珍惜現在來之不易的生活,最起碼草根現在都是豬吃了,后者則讓我大開眼界,原來山外面每天上演著如此豐富多彩的事,村子太小,故事也便少的可憐。
尤其是說到夢游的故事,我總是聽得興致勃勃,他說哪個村的誰誰誰半夜夢游去地里干活,干完活就回去了,第二天醒來去了地里,才發現地真的被自己已經弄完了。那個時候恰巧電視里有一檔節目,總是在說UFO,說夢境之類的,總之都是一些離奇荒誕的故事卻是真實存在的,什么一個人半夜被UFO帶走了,第二天發現自己在另一個城市。那段時間每天都憂心忡忡的,甚至一個人都不敢在家待著,超級害怕下一個被UFO帶走的人就是我,想著如果真帶走了,我去哪找警察,去哪找我的爸爸媽媽。
每天習慣性的來我家,有時候來晚了都會想他今天怎么了,怎么不來了啊,其實我知道我是在等故事,畢竟是老了,幾乎得不到什么新訊息,還是那講不完的過去,有時候甚至會一個事重復講好幾遍,我知道,他其實就是想找個說話的人,如果沒有共同語音,那就找個聽故事的人,一個人的日子終究是太孤寂。
冬日里,他也會去我家坐坐,真的只是坐坐,因為一般情況下,冬天上床早,睡得也早,他一般去的時候我和哥哥基本上都鉆被窩了,關了燈,然后一家人安靜的看著電視,他去了氣氛被打破,三言兩語寒暄對話后,不過五分鐘就進入到看電視的狀態,他來不是看電視來了我知道,所以基本上坐不了多久他就走了。我有時候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媽媽他們為什么不搭理人家啊,好歹是個老人家,但是轉念一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對于一個經常來的人哪有那么多的話題要聊,舊話題都聊了無數遍,借著看電視的由子也好。
后來病了,病稍好一點就又會掙扎著出來串門,這是他唯一的樂趣,一個人自言自語太奇怪,找個人說說話才會不至于太憋屈。
再后來,深夜里的鞭炮聲告訴我他去世了,爸爸媽媽四五點的時候就起床幫忙處理后世去了,醒來便聽到外面轟轟吵吵的,從此之后,這個講故事的人再沒來過,或許來過,只是我看不到,因為膽小的緣故后來不敢一個人在院子里呆著,尤其天稍微黑一點,那個時候正是他經常來我家的時候,我知道他不是壞人,但是還是抵不過心里的害怕,因為據老人說,小孩兒如果不過12歲就能看到鬼,那個時候多想趕緊長大,尤其趕緊過了12歲。
講故事的人不在了,但幸好緊接著我上了初中,高中,大學,從村里到鄉里到縣里再到市里,山外的故事越來越多,也終于不用在在那么一兩個故事之間聽來聽去。
聽著故事長大的人自然多了一份對家的特殊感情;
聽著故事長大的人也自然有了更多的故事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