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喜歡,什么又是愛?
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喜歡你”這幾個字通常在男孩與女孩之間流通,而“我愛你”更多地在男人和女人之間往來。前者青澀,后者世故,年齡范圍的不同,似乎注定了情感表達方式的差異。曾經,你對人說過幾次“我喜歡你”?現在,你又對人說過幾次“我愛你”?聽你說“我愛你”的人是不是和聽你說“我喜歡你”的人長著同一張臉?
01
言月端坐在理發店的鏡子面前,仔細地打量著自己剛做好的新發型,不再是千年不變的清水掛面似的直發,這次,她特意讓理發師把發梢加了卷兒,還染了淡淡的酒紅色。對于這個顏色,她很熟悉,因為在她現在想來還有些遙遠的高中時代,程漢頂著這個顏色的頭發在她左前方,一坐就是三年。
程漢當時不愛說話,每次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時,都支支吾吾地,聲音小得只有同桌才能勉強聽得到,成績一般,但有一門課:地理,他學得很溜,每次考試單科成績都能在班上排到前三。
言月跟他不同,甚至有點相反,她雖然不是話嘮,但興趣廣泛,愿意與人接觸,就算是去倒個水,都能跟坐在飲水機附近的同學拉扯幾句。成績不錯,算是老師的重點培養對象,但地理是她的軟肋,尤其是學到了地球運動的那一部分,她總是被自轉公轉,直射點,區時等概念弄得暈頭轉向,每天喊著“萬惡的地理就應該去禍害百毒不侵的理科生。”
02
發現坐在自己前面的程漢是地理界的“民間高人”后,言月就常常抱著地理資料書跑到前面一排,一邊露出討好的笑容一邊拿出藏在背后的地理資料書,讓程漢教她做題。用后來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她言月簡直就是一個把“不恥下問”貫徹得淋漓盡致的上進少年。
后來,言月覺得兩人的交情差不多了的時候,就懶得再繞到前面去,碰到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時,就用筆戳程漢的后背,讓他轉過身來。再后來,言月直接把不會做的題標上記號,從后面扔到程漢的桌子上。程漢呢!一開始給言月講題的時候,特別緊張,每解釋一句,都要強迫癥似的問一句:你懂了沒?,兩人逐漸熟了之后,要是講解了幾遍,發現她還是一臉問號,也會不客氣地說她笨,說她悟性差之類的。
知道對方和自己是同一天生日,純屬是個偶然。記得那是一個下午,程漢轉到背后來給言月講題,講的是極晝的形成:當太陽直射點直射北回歸線的時候,北極圈以北的地區就會出現極晝,一天24小時,太陽都會在天空上照耀,不會有天黑。言月正聽得昏昏欲睡,突然發現有一束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程漢的頭發上。
他的發色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不是黃種人典型的黑色,也不是像有些人因為營養不良而呈現的枯黃,而是一種淡淡的紅色,這種紅在陽光的點綴下更顯得與眾不同。言月看呆了眼,喃喃地說了一句:“你可真是拽,這時候還敢染頭發,你就不怕班主任拿剃須刀給你堆了?不過老實說,還挺拉風的。”
程漢聽后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反應了過來,她根本就沒有在聽自己講什么,一臉無語地說道:“我這是天生的,你要喜歡,自個兒上理發店染去。”“好啊,那我要在25歲生日的時候去染,沒有一定的年紀,還駕馭不住你這個色兒。哎!你什么時候生日,我6月22號。”提到與地理無關的事兒,言月一下就來了勁。“6月22,就是太陽直射北回歸線的日子,也就是北極圈以北出現極晝的時候。”程漢頓了頓,換了一種語氣接著說道;“也是我的生日。”然后就轉過了身去。
這一次,言月永遠地記住了極晝,也記住了程漢的生日。只是后來,知道程漢比自己大一歲,兩人只是同月同日生,而不是同年的時候,心里有過一陣失落。
03
日子不住地往前狂奔,馬上就到了高考的前夕,班里人人都在發同學錄,熟絡的,生疏的,在這一刻似乎人人都變得親近了起來。言月一開始覺得這些東西挺虛的,她一直認為已經記住了的人,即使以后天各一方都不會遺忘,至于情分不到的,一張薄薄的紙也不能改變什么。
但后來發現每次那些同學接過別人寫好的同學錄時,都是滿臉的期待和滿足,就像是在看一座還沒開發出來的寶藏。言月對這份“寶藏”動了心,放學后就跑到學校門口的便利店里,挑了一本自己喜歡的同學錄,一張張地發到每個人手里。程漢那張,是最后發出去的,上面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心形圖案。言月伸長了手,直接把它毫不溫柔地拍在了程漢桌子上,盡量顯得漫不經心。
程漢寫得很快,幾分鐘后又遞給了言月,看到反面留言板里整片的空白,言月眼里的難過藏都藏不住。程漢小心地瞥了她一眼,連忙解釋道:“好歹咱們師徒一場,關系跟別人不一般,我得花點時間醞釀醞釀情感,我覺得時候到了你再給我。”這一次,輪到言月紅了臉,她清楚地記得接下來自己最上心的兩節地理課,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子就里一直在回旋著那句“關系不一般”。
04
高考終于結束了,然后就是查分數。言月只留意了地理分數和總分,地理不高不低,沒有扯后腿,也沒有多拔尖,總分過了一本分數線。雖然不能上重點,但還是可以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城市,開啟自己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
知道自己分數后,她馬上打了電話給程漢,他只過了二本線,其實都在大家的預料之中,所以程漢心態很平常,只是言月好像很難過,很難過。程漢不知道這么安慰她,兩個人就一直拿著電話,誰都沒有說話,最后言月放下了聽筒,程漢聽到忙音后,發了會兒呆,才慢慢地把話筒放下。
填志愿的前一天,言月一大早就給程漢編了一個很長的短信:
在北半球白晝最長的一天,北極圈內出現了極晝,這一天,你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后的同一天,我也來到了這個世界。我相信,這是一個追逐和找尋的過程,現在我找到了你——我的極晝。你說有極晝就不會有天黑,接下來的四年,我想一直生活在陽光底下。
寫完后,言月把短信從頭到尾念了好幾遍,確定沒有語病,確定表達的意思雖然含蓄但足夠清晰后,鄭重地按下了發送鍵。好像經過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手機終于有了震動,言月急切地打開短信文本,上面寫著:
我來到這個世界后,太陽直射點去赤道,去南回歸線繞了一圈,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北回歸線,你才來到這個世界。這一年,你看到了別處的風景,我也一樣。極晝時間很短,遠遠撐不了4年,愿你可以成為自己的發光體。
言月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生怕漏掉了某個字眼而影響了自己對整體意思的理解,一遍又一遍,最后終于承認了事實。第二天,知道程漢報了廣東的學校后,她在志愿表上填上了哈爾濱的一所大學,可能是想逃避,但更多的是賭氣似的想繼續和程漢看不一樣的風景。
05
想起兩人那時候的短信,言月不禁笑自己當時真是矯情,酸溜溜地說了那么多,直白點不過是:我喜歡你,如果你對我也有感覺,我可以和你上同一個大學,然后做一對可以每天膩歪在一起的小情侶。更讓她覺得好笑的是,那么不會說話的程漢,竟然也陪著她文藝了一把,什么不同的風景,什么發光體,對言月來說,還不如直接說“我對你沒什么感覺,所以你也沒有必要為我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來得痛快。
說到“痛快”這個詞,我們可能都會用到,遇到開心事兒,和幾個好友坐在馬路邊的大排檔里,就著冰啤酒吃著可能是耗子肉做的羊肉串,很痛快;遇到不開心的事兒,一個人穿著寬松的運動服,到不知名的山上狂奔,直到大汗淋漓,也很痛快。可是,對待青春期里迸發出的感情該怎么痛快?似乎無論是“痛”還是“快”都做不到。
那個年紀的孩子,就像是枝頭上悄悄綻放的梔子花,美好,純凈,不帶攻擊性。被喜歡的那個,不驕不縱,心里總在“ta是不是喜歡我”和“如果ta真的喜歡我,那該怎么辦”之間來回擺動,不會刻意曖昧,企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似乎只有這樣,兩個人相處起才不會別扭。
喜歡著的那個,小心翼翼地付出著自己的好,害怕對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又擔心對方窺探到了自己的心思。兩個人都糾結著,日子一天天慢慢地過,直到有一天,那份喜歡再也藏不住,說出了口,看慣了圓滿式結局的我們,自然希望兩人能在一起,可是,該死的萬一總想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被喜歡的那個說了“對不起,”喜歡著的那個會說“沒關系”,不是真的沒關系,但應該也不至于會痛,畢竟ta還是那么好,只是,不喜歡自己罷了。
所以說,青春里的感情,無論是開始和了結,都不會是痛快的。這個道理,言月其實也知道。畢業后,她就留在了哈爾濱,這個在北方,但是不會出現極晝的城市,一個人看了無數次的天黑,經歷令人無數次的黑夜。那張同學錄直到全班吃了散伙飯,各回各家的時候,程漢也沒有找她要回去把那片空白填滿,不知道是一直沒有醞釀出他所說的感情,還是壓根就忘記了。反正,在言月印象中,程漢欠她幾句話。
06
對于這場喜歡,言月和程漢保持著高度的默契,對誰都沒有說起,班上的同學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前一陣子,言月聽高中死黨說,程漢要結婚了,新娘是他大學同學,兩人在一起將近4年,終于修成了正果。死黨一個勁地說他們這樣的愛情真讓人羨慕,大學同學,知根知底,以后一定會很幸福,絲毫沒有注意到言月不太好看的臉色。
死黨走后,言月解開了空間里對程漢的屏蔽,點開相冊,滿滿的都是程漢最近才上傳的婚紗照,新娘身上潔白的婚紗有點刺眼。拋開新娘臉上精致的妝容,她真的很美,五官清秀,笑起來眉眼彎彎,果然是跟言月不同的姑娘。照片里的程漢,頭發,還是淡淡的酒紅色,五官,似乎線條更明顯了些,似乎,還是那個人,又好像,不再是那個人。
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這張臉了,她曾經在心里無數次地彩排過兩人再見時的場景:尷尬地寒暄、云淡風輕地問好或者是相顧無言,只是沒想到最終是自己看著他和另一個女孩的婚紗照。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收拾舊物時,偶然發現了一件小時候特別寶貝的洋娃娃,你記得自己曾經有多么重視它,就算睡覺也要緊緊地抱在手中,也記得曾經對它有多強的占有欲,別人看一眼都覺得是在覬覦,你記得關于它的很多很多事兒。可是,你長大了,你再見到它,內心依然會柔軟得一塌糊涂,畢竟它曾經是你的不一般,畢竟你曾經那么喜歡它。
有一天,家里來了一個小孩,看到了這個玩具,很喜歡,把它拿走了,或許你會不舍,會有一瞬間你覺得某個地方缺失了一角,但你還是沒有阻止那個小孩。因為你清楚地知道,你不再需要那個洋娃娃了,那個洋娃娃,也不再適合你了。
若只是喜歡,何必夸張成愛。這種喜歡,發生在一段青蔥歲月中,在這種喜歡還沒能深刻成愛之前,時間這只能翻云覆雨的手就已經把彼此分隔至千里之外了,見面越來越匆匆,聯系越來越少,甚至最后杳無音信。
幸好,你不在是我的極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