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格列柯南
雖然巴塞羅那所在的加泰羅尼亞自治區，地理位置接壤法國更近，但長久以來卻沒有前去旅行一趟的沖動。大概因為心理上覺得，總是要出趟國，費許多舟折。即便歐盟成立多年，申根簽訂也已經將歐洲的國境線漸漸從地圖上擦去，但從我們心理上仍擦不去那條國境線。
平安夜里，和朋友喝酒說起，就臨時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沒有查攻略，也不知道游玩景點，只在地圖上大致看了一下路線，便決定從巴塞羅那趕赴剛看完的一部電影：《摩納哥王妃》所發生的地方。
朋友總覺得不靠譜，但在第二天，還是一大早6點鐘起來跑去車站。先不說圣誕節不靠譜的發車時間，路上幾經折騰換車的無奈，我們比原來時間晚了兩個小時，才出了西班牙國境。畢竟是說走就走的旅行，路上出了問題也坦然面對。
從西班牙的火車在即將出境時，國境線上象征性地查了一下護照，我們就算出了境來到了法國。火車也從加泰羅尼亞的鐵路系統換成了法國鐵路系統，報站的語言也只是順序調整了一下，我們并沒有覺得好像到了另一個國家。
經過西法破舊的邊界小鎮，沿著海岸線，我們第一站來到了一個叫佩皮尼昂（Perpignan）的小城。這里距離加泰羅尼亞不遠，因此城鎮雖然屬于法國，但還支持著加泰的獨立，心屬加泰。從很多地方掛著的加泰旗子可以看出來，還有街道名字也用法語和加泰語書寫，有的干脆連法語也省去。
這些讓人不禁想到，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邊界原來并不如此明顯，就像法國的鐵路最后一站在西班牙境內，而西班牙的鐵路也最后一站在法國境內，如此交錯的有趣設置，或許是兩個國家的政治下的行為，也可以是并不如此仇視的兩個國家和民族，抹去了歷史仇怨后，共同合作的一種現代觀念。
我們便動用起了想象力，遙想起若干年前，或許來自加泰的一批人在這里定居，那時候還沒有國家的概念，但又因各種勢力你來我往的爭奪，才讓這里的人在政治上接受法國，卻在文化和觀念上心屬加泰。
然而事實確非如此，在后來讀到的歷史書中了解到，這里原來屬于西班牙的，被稱為北加泰羅尼亞。但由于西法戰爭中西班牙的失敗，才將加泰羅尼亞這一部分讓與了法國。雖然如此，但也并沒有像課本里讀到過的那篇文章，都德《最后一課》里那樣，阿爾薩斯和洛林成為了德國與法國的世仇之地。
由于是圣誕節，除了幾家餐館，一路上幾乎沒有開門的地方。我們隨便吃了東西，就走進了市中心，遇到的第一個景點就是一條河，被綠草和花卉裝飾非常有氣氛，河岸上是一排小木屋，很有在哥本哈根的感覺。在城市里隨便逛了一會就匆匆趕上去法國第三大城市蒙彼利埃（Montpellier）了。
蒙彼利埃已經很有法國色彩了，在充足休息之后，我們7點左右就起來，尚未天亮的城市，地上軌道交通已經開始繁忙的運營，環衛車也是一遍一遍沖刷著街道，洗掉圣誕節夜里狂歡所留下的酒氣。
一路沿著市中心的大街就走到了老城區的邊緣，看到了迷你版的巴黎凱旋門，精致帶點氣派。走過后面的公園，太陽已經將要升起，將天際染成一片深紅，城市的天際線在紅藍的背景下，靜謐即將蘇醒，一根耶穌受難的十字架在這樣的背景下顯得很有象征意義。
天漸漸亮了起來，城市里的羅馬古橋、哥特式的修道院，還有中世紀的教堂，讓蒙彼這座城歷史在精品店的現代中滲透出來。
我們是沿著火車線走，稍微繞路的地方就略過了去。也正是如此，當時所留下的遺憾，將在以后多次前去后補償了回來。很多地方，以為自己不會再去，卻反而越去越頻繁，沒有留下遺憾，也沒有帶走回憶。
之后就是到了馬賽，對于這個城市，記憶里疊加了多次前去的影像，但作為法國第二大城市，這里始終沒有給我留下良好印象。眾多的移民，骯臟的街道以及破舊不堪的房屋，總覺得像是來到了突尼斯或摩洛哥，而不是南法。
略過馬賽，我們到了戛納，劇場前的紅地毯讓人感覺更像國內某個三線城市的商場。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我們走到港口深入海角的部分時，正值落日時分，無視被人視為鄉下人的偏見，用手機揚聲器播放起了一些抒情歌曲，靜靜地就這樣呆著也好，下一個目的地：未知，何不煩憂呢。
路過尼斯，一個沒有多大特色的歐洲小城市，心里已經盤算著趕往最遠一個目的地，也是本次行程的終點站摩納哥了。除了電影里了解到一些信息，我們對于摩納哥毫無概念，后來才知道賭場、賽車皆為有名，但都好像不是我們這種窮游者的好去處。
爬上城堡，看看皇宮門前的警衛、供游客參觀的炮臺，總算在路邊的一處不大明顯的告示牌上看到了真實的摩納哥王妃的照片。行至此，與最初引起旅行興趣的關注點已經很不同了，從山上看著對面蒙特卡羅港口里的千帆與碧海，作為一個統治者，不想住在山上都很難，千篇一律的平原多讓人感到無趣與壓抑，俯覽的視角總能讓人過高估計自己的能力。
學著美國游客一樣，我們在摩洛哥老城區的一個咖啡館里坐下，點了一杯我們在歐洲生活以來，喝的最貴的一次咖啡。對于摩洛哥的印象，從此之后就除此無他。
時間不夠，不然我們肯定想越過法國，進入意大利，于是只好折返回巴塞羅那。由于車票一路上都沒有提前預定，沒想到圣誕節后就有些像我們的春運，出現了票務緊張。
我們南法之旅就比預計的時間多了一天，所以就有機會放慢一點，享受著從法國鄉間開往西班牙的火車窗外沿途的風景，像法國古典畫家普桑畫筆下的鄉間，幾百年不曾改變。
只是矗立的電線桿，告訴你文明進化了好幾百年，但并沒有人能告訴你，現在的鄉農比普桑的時候、比拿破侖的時候、比查理大帝的時候快樂了多少，生活又安寧了多少。
將近西班牙邊境，火車車廂除了我們竟然空無一人，于是放大音樂聲音，穿過了兩側碧海的狹窄通道、不知名的法國小鎮，以及漸漸歡快的心情。進入西班牙境內，在換乘的西班牙快車上，我們愉快地與檢票員聊了起來，此刻才感覺像回家了，終于不用去猜測難懂的法語和摸索未知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