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冉的婚禮定在了下個月三號。
一切基本準備就緒,我看著她穿著婚紗做最后的調整。
此刻燈光下的她,柔順的長發垂在頸間,眉眼間柔光流轉。我拿起手機走向她。
“恩冉,來張自拍。”
她笑著看向鏡頭,末了,舉起細長的手指比了一個剪刀手。
時間會帶走很多,但還是會留下些細節讓來日有跡可循。比如曾經隨性不羈愛自由的恩冉如今談了一場很認真的戀愛,臉上日益生出溫柔。但她拍照依然喜歡比剪刀手。
晚上把恩冉送回家,她拉著我撒嬌希望我留下陪她。我拗不過,跟她并肩躺在床上。
“把煙戒了吧,別回頭懷孕再傷了孩子。”我絮絮叨叨地囑咐她。
“知道我為什么決定嫁給喬杉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隨手點起一根煙,他一把奪過,踩滅扔進了垃圾桶。動作很輕,但眼睛里是不容抗拒。”
她停頓了一會,“我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
恩冉遇見喬杉那天陽光不是很明媚,他也沒有穿她喜愛的襯衫,但他帶恩冉走出了那個她原本早已放棄尋找出口的城。
那座城里住的是一個與喬杉人生軌跡毫無交集的人,但他留給恩冉的回憶被恩冉死死抓住不放。
他叫陸湛,一個貫穿了恩冉青春的人。一個把恩冉變成隨性不羈喜歡上流浪的人。
十歲那年,恩冉穿著整齊的白襯衫,胸前佩戴著鮮紅的紅領巾作為學生代表宣誓。
陸湛在下面忙著和其他小伙伴猜拳。
恩冉在舞臺上穿著芭蕾舞裙旋轉,跳躍。
陸湛在下面抱著零食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十一歲那年,恩冉如愿地在左臂掛上了鮮紅的三道杠。陸湛因為上課看漫畫被大會通報批評。
看似不應有交集的兩個人實則暗潮涌動。
陸湛把柳絮攥在手里找恩冉猜里面是什么。恩冉知道他沒好事,白了一眼準備離開。
“嘩”的一聲,陸湛一邊大笑著一邊把手里的柳絮全部從恩冉頭頂撒了下去。
恩冉一邊尖叫著一邊扯著發梢。
類似的事情隔幾天就要上演一次。
六年級畢業,陸湛在QQ上為曾經的惡作劇向恩冉道歉。恩冉不明白,為什么總是她。
陸湛說:“因為我喜歡你啊。”
對愛情尚且一無所知的恩冉匆忙下了線。
上帝讓陸湛再陪恩冉走一陣子,所以他總有辦法讓他們相遇。
高二那年,恩冉搬家,陰差陽錯地轉去了陸湛的學校。
緣分這種東西一定是存在的所以才被賦予這樣的名字。
再見到歐陽時,他已經褪去了當年的稚氣。個子也長高了不少。他經過恩冉身邊,洗衣液的清香里混雜了一絲香煙的氣息。
他們的交集不多,但每次陸湛都會叫住恩冉。手里曾經的柳絮變成了巧克力。
恩冉發現,陸湛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是好看。
陸湛叫恩冉去爬山,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到了以后才知道,陸湛只約了她一個人。
一路上,恩冉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耳機里林育群清澈的聲音透過耳膜鉆進心里。
“親愛的我多么幸運,人海中能夠遇見你。”
她突然回頭看向陸湛。
耳間別著明黃色野花的少女一回頭,正好撞上男孩看向她的笑意盈盈的目光。
但愿上帝沒有睡著,恰好捕捉到這一瞬美好。
快到山頂的時候恩冉爬不動了,陸湛順手牽起她。
恩冉紅了臉卻沒有躲,而是反握住,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或許在恩冉的大腦里,尚未弄清什么是喜歡,內心卻早已被填滿。
下山以后天已經黑透,陸湛依然牽著恩冉。他們沿著羊腸小路邊走邊數星星。
恩冉偷偷看向身邊的陸湛,月光下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她暗暗記下了他掌心的溫度。
陸湛突然把恩冉攬進懷里 恩冉下意識反抗卻被按住頭,陸湛在她耳邊低語:“不要動,后面兩個人跟了咱們很久,你別回頭,低頭假裝系鞋帶。”
恩冉照做,系鞋帶的間隙,陸湛點了根煙,恩冉偷偷向后望去,只見那兩個人也停在了原地點起了點,一陣涼意從脊背上襲來。四下無人,恩冉一時間沒了主意。
陸湛把她從地上拉起,加快了腳步向前走。恩冉不經意碰到他口袋里的硬物。
是刀。陸湛剛剛從包里把白天用的水果刀揣進了兜里。
恩冉看著自己的手被陸湛握的泛白,她想到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保護神,不放心自己,才把生命托付給別人。她突然變得坦然,她相信,陸湛就是她的保護神。
后來恩冉告訴我,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男孩子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的沉穩與擔當。
他們擺脫了那兩個人,走到鬧市區。恩冉覺得氣氛太凝重,便捶了陸湛一拳打趣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你就跑就好啦。”
陸湛吸了口煙瞇著眼睛看著恩冉。
“那可不行,我不可能讓別人從我眼前帶走你,我還得找女朋友呢。”
毫無關聯的話語,云淡風輕的語氣,但恩冉意識到很多東西就要呼之欲出。
她不知道說什么,隨口說了一句“我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陸湛掐滅了煙,定定地看著恩冉,突然俯下身,輕輕地吻了恩冉的唇。
“是這個味道嗎?”陸湛笑意盈盈的看著她。
恩冉慌了,但這次她沒有躲,她認為,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那時候的恩冉內心沒有太多曲折,那些你進我退曖昧周旋的道理她都不曉得。
因為簡單,所以美好。
高三畢業,恩冉還在規劃自己與陸湛的未來,陸湛卻提出了分手,然后不辭而別,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陸湛走了,留下恩冉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她如何回應那些詢問他們近況的朋友,也沒有人知道她在寂靜的夜里哭的怎樣聲嘶力竭。再見她的時候,她已經釋懷,抽煙的姿勢也愈發熟練。
大學期間,別的人忙著戀愛,恩冉忙著寫字投稿。
她把稿費存起來,放假的時候拿著行李到處跑。
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陸湛。
她在麗江酒吧跟來自各地的朋友喝酒唱歌,在鼓浪嶼一個文藝小店里寄明信片。
她寫了很多話給陸湛,卻不知道該寄往哪里。她把它們全部扔進郵筒,任它們隨波逐流,期待有一天被陸湛撿到。
與其說是尋找陸湛,不如說恩冉在一次又一次地奔波中愛上了這種流浪的感覺。
途中遇到了很多人,其中不乏追求者,但都被恩冉婉拒,因為她知道,她還沒有停下來。
直到遇見喬杉,手中香煙被一把奪去,她突然覺得疲憊。那就停在這里吧,她對自己說。
婚禮如期舉行,恩冉一襲白色婚紗,在父親的帶領下走向喬杉。
情緣,一輩子情深緣淺。
恩冉尋找陸湛的這條路,怎么走都未能殊途同歸。
既然這樣,那不如停下來,享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