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獨行

? ? 這場旅途如今想起依舊是驚心動魄。數次死里逃生,荒無人煙的沙漠腹地,在烈陽之下,不擇手段地生存下去。這片沙漠綿延一千二百千米,縱深八百余里,氣溫連續數月維持在將近四十攝氏度,部分地區月降雨量不足二十五毫米,當真是一片蠻荒的化外之地。數據報道稱,每年都有人嘗試穿越這片自然界的煉獄,但歸來的人寥寥無幾,大多都葬身在這里,成為禿鷲這種食腐生物的一頓美餐。

? ? 當我所乘坐的萊特兄弟式螺旋槳飛機倒懸的時候,我就需要萬分小心,雙手緊抓著頂部的三腳架,那一根黑色的尼龍繩仿佛有無窮的力量,負擔起一個人寶貴的性命。很快我便瞅準時機,從兩千四百米的高空放手一搏,撕裂的空氣銳利,如同刀片一般,切割著我的皮膚,火辣辣地疼痛。距離地面約七百米,我拉下背包降落傘的細繩,鼓鼓囊囊的芳綸布迅速遮蔽住太陽,猛烈地的拉力讓人有短暫的超重感,隨后我便平緩的漂移在空中,相對于之前而言,慢慢地降落。

? ? 在這樣的環境下,降落是最大的問題,盡量避免生長巨大的仙人掌和荊棘叢是最好的選擇,不然可有的忙了,那些堅硬的自然造物可以刺穿你的裝備與降落傘,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來掙脫他們。我算是倒霉而又幸運,撞到了一株小型的仙人掌,用力地腳蹬地,身體后傾,擺脫它們就是很簡單的事情。我很快收好了降落傘,并且把它揉成一團放在地上用石頭壓住,降落傘的顏色和亮眼,從高處是可以明確的看到的,在大漠里面迷路的人,多半是忽略了這一點。

? ? 背上背包,外部的小囊袋里面包著一柄匕首,背包里有一瓶水,站起身,眼前是平緩起伏的山丘,灰色的干枯灌木漫山遍野,仙人掌灰綠灰綠的,從遠處看的話,它可以很好的與大地相融合。放眼望去,只有零零點點的嫩黃綠色生長著,它們的根系發達,可以向地下延伸十幾米。這種極端干旱的情況下,水不可或缺,它是生存之本。

? ? 我向前走著,如果是高處的話,判別方向還算是簡單,倘若是像我這樣處在低洼地區的時候,很難正確識別方向,一個很好的方法就是看影子,只要保持影子的夾角不變,那么走的方向就不會太偏離目標,當然,這只能適于短途的行走——因為每一小時過去,影子與你的夾角就會增大,約十五度。這里到處都是尸骨,我撿拾起一只老土狼的半個頭骨,它的毛發再這樣干燥的環境下保存的極好,和生前幾乎沒什么不同,骨頭的周圍散落著脊骨,尾骨,以及它的腿骨。大自然就是如此,淘汰掉一個病弱的個體,喂飽另一個優良的個體,長此以往,選擇出最適應環境的物種。

? ? 我隨手扔下這半塊腦袋,彎腰撿起幾塊碎骨,銳利輕便而且易于攜帶,或許以后用得著。我繼續朝著高地步行而去,炎熱的天氣不允許奔跑,大量的水分,以及電解質的流失會讓你喪失氣力,同時暈頭轉向,頭痛,犯惡心,不時就會倒在燙的像燒紅的鐵板的大地,然后失去意識,成為過路者的糞便。我現在就已經是大汗淋漓,迫切地需要水。

? ? 走近后,亂石突兀,雜草密布,我雙手支起身體,而后腿部用力,蹬上石塊,隨后借力,翻上更高的一塊板巖,很快,我就站在這地勢高的地方,看到了遠處連綿的地平線,那是西埃拉里卡山脈,近一些就是里奧格蘭德河,那里就會有人煙的存在。但是去到那里的路,似乎在對著過路的冒險者說:“夠膽的話就來試試吧。”

? ? 道路崎嶇,石塊高低不齊,蕪雜繁密,走上幾公里的路也很吃力,可是掌握好方法,找對思路,就可以相對快速的闖過這“勇敢者的游戲”,掌握好速度,平衡,時機,靈活調整身體的重心,走最直接的路線,不去畏懼,遵從基因的本能,那么就可以快速穿越艱難的地形。從起伏的罅隙中奮力一躍,指間牢牢的扣住大地的皺紋,腳尖踩實后用力一躍,四肢并用平穩著地。重心朝前,俯身起跑,憑借腳腕的轉向與身體側向的運動,獲得足夠的動能,翻過約六十厘米的山石。眼前就是下坡的道路,跳下后腳尖著地,隨后腰部發力轉身,憑借雙手支起身體,隨后微微屈收腿,落實在下面的石板。就這樣,我再一次踏上平整的土地,逼近眼前的又一座山巒,并且有了新的發現。

? ? 沙漠本身已是足夠嚴酷,可是潛藏的危險更是會給求生者致命一擊,我敢賭這里曾經是個水草豐沛的地區,不過氣候的變化帶來了死亡與荒蕪,于是曾經的人類造物被遺忘在此處,只有憑借一圈石頭圍成的標記,才能辨認出這是個捕獸陷阱。我折下身旁干枯的灌木枝,持著粗重的一端,向陷阱的中心伸去。盡管過了數年,捕獸夾的觸發器依舊靈敏,觸碰的一瞬間,淺埋在土壤中的鋼鐵就開始發揮威力,鋼制彈簧迅速收縮,“轟——乓——”,塵土飛揚之下,兩側的銹蝕的鋸齒夾板仿佛有無窮的力量猛地向樹枝砸過來,死死地咬住,隨后木棍發出悲鳴,而后斷成兩節。如果是動物,勢必骨頭斷裂,失去運動的能力,只能等待血液干涸,肌膚干癟。

? ? 夾子陷阱連著一段鐵鏈,我用力向外扯去,抽絲剝繭般一點點地讓曾經深深壓在石頭下的粗麻繩重見天日,除了小部分裸露在外的部分發灰風化,剩下的大部分都可以重新利用,我試著用雙手扯開繩子,它很牢固,足以承受沉重的壓力。麻繩收進背包,捕獸夾用石頭砸松連接部分,拆下鐵鏈和兩個蹬板,剩下的都是近乎沒用的。

? ? 想要找到水,就要順著峽谷向低洼的地區走,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要在身體極度缺水前,走過足夠遠的路。我俯身爬上頂端之后,面前就是懸崖,我扔下幾塊碎石,約一秒多聽到了來自底部的脆響,峽谷大約有十八米深,側壁沒有樹木生長,寬九米有余,對岸怪石林立。想要穿過這樣的地形只有兩種選擇,回頭繞路,或者憑借智力與體力,直面自然。懸崖速滑是不可能的,繩索的長度不夠,但它,足夠伸到峽谷的對面。

? ? 我將背包打開,掏出麻繩,以及兩個鐵腳蹬,我將鐵腳蹬十字交叉式的疊放在一起,扯來繩索用牙齒咬住末端,將其分成兩股,而后拇指和食指緊壓腳蹬,另一只手將繩子從彎曲的部分穿過來,打成十字型,呈交叉狀。牽著其中一根回繞壓住另一根繩子,并且將另一根繩子從先前的那根的中空部分上穿而過,使勁一拉,這是水手結的系法,很牢靠。于是鐵蹬就被固定成為勾爪的樣式,我將多出的繩頭回繞系回主體,直到足夠緊,畢竟一會兒它要幫大忙了。將繩子扔到九米遠可不容易,而且要提防不要把繩子勾爪一起扔掉,或者您的腳被它纏住。

? ? 我兩只腳高低錯位站姿,而且離懸崖約半米,調整好呼吸后,一團盤成圈的繩子飛撲而出,就好像一只蟒蛇暴起,不斷地延展身體,在空中劃出不規則的弧線,它黑色的頭顱穩穩地抓住巖石,死死咬住不放松。我向后使勁拉了拉,不錯,它或許足夠牢靠。我將它回拽到我身后的一塊巖石,又拿出那串鐵鏈,以及一小塊銳利的土狼骨頭。——繩子是很寶貴的,在過去之后,回收它是必要的。我將繩子分成兩股,做一個活結系在鐵鏈上,鐵鏈繞在一塊巨石后面,用骨頭扎進兩股繩子當中,好好固定。又從繩子上面抽出細線,捆在骨頭上,等我到達對面后,收細繩讓骨頭抽離,然后再便捷的回收繩子。

? ? 不論是多么勇敢的人,面對死亡的威脅總是會有些許畏葸,我的心臟適時地跳動地更加快速,一根繩索跨越九米寬的峽谷,確實是一項刺激的挑戰。我的雙手手掌緊抓住繩子,左手還牽拉著細繩,并且一條腿放在繩子上,腳尖勾住,另一條腿自然懸垂,用來保持平衡。剛開始一切都挺順利,除了我的某個地方隱隱作痛之外,但是我看了看谷底,又看了看對面,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要走。我像之前一樣慢而小心地挪移。大自然不可能讓一個生靈順風順水,繩索毫無預兆地突然松動,我整個人的身體猛地下墜失重,迅速地失去平衡,我汗毛悚立,只能雙手緊緊地死抓繩索,火辣辣的疼痛傳遍全身,手里還攥著那根細繩。我的背部肌肉猛烈地顫動,兩股戰戰,基因求生的本能被徹底激活,一股股熱流不斷游走,誕生了前所未有的氣力。我的心跳加速,跳動得好像敲擊的戰鼓,連綿不絕,震耳欲聾,又像是發動的引擎,怒吼著,咆哮著。我甚至覺得指甲都深深的嵌入肌膚之中,我大口呼吸,企圖讓自己冷靜,我知道繩子一旦松動我就必須盡快抵達對岸,鬼知道它會不會繼續下墜,我只能暗自乞求骨頭能牢靠點,系的結再穩固些。我蒼白的臉龐逐漸恢復了些許紅潤,現在我所能依靠的就只有我臂膀的力量了,我不敢有絲毫晃動,生怕打破這來之不易的平衡。時間越長對我越沒有益處,我雙臂使勁,肱三頭肌和背肌前所未有的被調動,我慢慢將雙腿抬升,如同樹懶抱樹一樣腿交叉環抱繩子,背部朝向大地,如果落地一定是粉身碎骨,十死無生。每運動一次就做一次深呼吸,手臂向對岸的方向攀行,腿部跟隨著,慢慢地靠攏過來。

? ? 每一刻的生存都是背水一戰。

? ? 我就以這樣的方式,成功抵達對岸,我粗重的喘息聲掩飾著心中的不安,我的背后全部是汗,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我擦了擦頭上的豆大的汗滴,慶幸著逃過一劫。我掏出背包里的水,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瓶,又花了幾分鐘的時間休息片刻。我看向抓鉤所在的地方,它偏移了,但萬幸沒有脫落。我扯動細繩,骨頭如設想一般脫離,隨后我慢慢地將麻繩回收。我將這勾爪盤成一團放入背包,又繼續走上前往文明的道路。

? ? 我慢慢走下山,干涸的河床在我眼前鋪展,雖然看起來很干,但細細挖掘,或許只要撥開表面的一層,就能看到水分了。這里的土壤砂質,我向下挖掘了二十五厘米,盡管相較于表層它已經潮濕了些,清涼了些,但這些水分根本沒辦法利用,因為砂土所能存儲的水分太少了。河床上零零落落壓著幾塊巨石,有些小生物在里面茍且偷生。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依舊是那樣的毒辣。遠方飛來幾只黑影,那是禿鷲,自然界的機會主義者,食腐生物。他們會在腐爛的動物尸體旁邊盤旋,如果是剛剛腐爛的,或許作為求生者,還能分一杯羹。禿鷲的飛行速度很快,我不得不奔跑起來,希望得到的結果能讓我滿意。

? ? 在一株絲蘭的旁邊,我找到了那群禿鷲要搜尋的獵物——一只腐爛的,發臭的,渾身干癟看樣子不剩什么好肉,而且毛皮都部分爛掉的鹿的尸體。它的肋骨,腿骨,頸骨以及部分脊骨甚至都裸露出來,有些干硬的灰黑的肉絲在上面纏附。我撥動鹿的前腿,梆硬,死了不知道多久,總之很久。我只能失望地離開,鹿身上沒有一點我能吃的,但禿鷲可以,它們的胃酸含量比人類要高,耐受性更強。我于是繼續向前,腳邊有一大簇的仙人掌生長,他們的頂部有紫紅色的小花簇等待開發,還有一小的紫紅色果子,它看起來和火龍果差不多,我蹲下來,避開那些尖刺,伸手去拔仙人掌果,一用力它就脫離了母體,我站起身,從它的尖端開始,撥開它的皮,露出里面圓溜溜的紫色果肉,我張嘴就吞了進去,嚼了嚼,它有些酸澀,并不算很甜,有籽,比想象中要大,水分比較少,所以果肉是沙質的,在荒野吃到這種美食真是一種享受,但可惜這么多的仙人掌只有一個發育成果實的花朵。在后來的路上,我也沒有找到多少個果子。

? ? “嘎啦嘎啦”這并不是尋常的聲音,它的頻率時快時慢,聽到這樣的聲音就要小心了,這意味著身旁不遠有一只響尾蛇,它的毒素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短時間喪命。我開始尋找這小家伙的藏身之地,現在太陽毒辣,它肯定不愿意出來曬太陽——水分寶貴。我靠近那些石塊搭建成的小洞穴里面,走的越近,“嘎啦嘎啦”的聲音就越大,越頻繁。最后我將目標鎖定在了一株灌木后的石洞中,響尾蛇的淡黃色的角質環,也就是它的“發聲器”,在陰影里可以隱約看到。手伸進去抓是絕對危險的,我慢慢的登上石洞的頂部,將背包蓋住洞口,隨后悄悄下來,走到附近的高灌木旁邊撇下它的短枝干,又從地上撿起一塊長兩米多,干燥,故而輕的長棍,旁邊的絲蘭可以剝下纖維絲,這是纜繩的原材料。用老辦法,短的枝干橫斜約十五度綁在長棍的前端,絲蘭絲繞成水手結,牢牢固定。這樣一個小的勾鐮就做好了,響尾蛇還在愜意的享受突如其來的黑暗,卻不知道死亡已經逐步逼近。我腳步放輕,靠近后用鉤子將背包移開,響尾蛇很暴躁,它的尾部搖動的劇烈——因為聲音的頻率加快了。我蹲下身,棍子慢慢的伸進黝黑的洞穴,等觸及到一個滑溜溜的東西時,我向外一勾,響尾蛇的身形就徹底暴露在太陽之下。我不斷后退,開闊的場所才最適合發揮。響尾蛇的菱形頭部和約三分之一的身體垂懸在鉤子上,被我拖曳著被迫前行。它不一會兒就掙扎起來,從棍子上掉落,然后身體盤成圓圈,做好防御的姿態,我依舊是保持距離,用鉤子不斷試探,它也保持警惕,隨時發動致命一擊,它可以向攻擊方向伸展自己身體的三分之二的長度,因此不能靠近。這是角逐,生死只在一瞬。面對這種毒蛇,心跳總是不自覺加速。它很警惕,幾乎是一動不動,我蹲下,右手撿起一塊石頭,站起來,用勾子先打亂它的陣型,瞅準頭部向下壓緊,它的身體猛烈掙扎,頭部張大嘴巴,露出毒牙威脅,但在智慧面前毫無作用。逐漸靠近,我左手死壓住木棍,右手將石塊猛地砸下,它在這重擊下暈暈乎乎,無意識的掙扎。保險起見,我又砸了幾下,確保它徹底暈倒,趁著時機,我摸出匕首,割下了它的頭顱。我提起它的身體,這是食物。它的蛇頭依舊是很危險,因為死去的毒蛇依舊是有能力注射毒液的,我用木棍將它撥弄到縫隙中,隨后用旁邊的幾塊石頭壓住,這是應該做的。我右手提著蛇身,放到背包里,然后繼續踏步向前。

? ? 絕處逢生不是沒有道理,這就是對勇敢者的嘉獎,自然與命運是仁慈的,當真讓我理解到什么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登上又一座高地,眼前又是峽谷,可是低頭望去,一股從火山巖里滲出的泉水,澆灌出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木。確實是難以置信,在這樣干旱難耐的沙漠腹地,竟然還有一小塊世外綠洲。

? ? 我忍耐住了心中的欣喜,左手扶著巖石,穩住重心,右腿伸展觸及石板,一點點的向谷底移動。石頭的顏色變成灰白色,石灰石質的巖石粗糙,長期的水汽和空氣的一起作用讓它們凹凸不平,利于穩固身形。下到一個水澗底部,是處深潭,巖石里滲出的水至少要積攢一千多年才會有這樣的結果。水潭周圍長有許多樹,灰白的樹干,濃密的樹葉遮蔽太陽,讓這里能長期的積蓄水分。我已經忍不了了,長途跋涉的勞累和炎熱足夠逼瘋一個現代人,我于是整個身體浸入水中,冰涼的潭水舒緩著炎熱的燥氣。這就是天堂。享受過后,我摸索出背包里的水瓶,并把它灌滿。這的水都是火山泉水,從巖縫里滲出,寄生蟲,細菌等的含量較少,可以飲用。我從水里爬出,沿著原路上到水澗的頂部,然后換了另一條路,沿著峽谷深處走去。原木和各種殘骸堆在一起,雜亂無章,有高有低——這都是曾經遭受過風暴襲擊的跡象。我緩緩向前摸索,始終伏著身形,灌木,喬木長得密集,枝條交錯,留下的通道只能這樣前行。整個通道也是殘骸極多,太陽光透過縫隙照在上面形成斑駁的光斑。這里有洪水沖擊過——由于地勢低,植被多,上部氣壓低,很容易形成峽谷規模大小的“穿堂風”,氣流交匯,水汽匯聚,峽谷兩邊下的雨水又流入谷底,最后形成來勢迅猛的小型洪流,沖斷樹枝不是難事。

? ? 循著路一直向下,卻發現前面是斷崖惡谷,沒錯,繼續下去的道路突然地截斷,下面的水潭離我的位置有十米左右,而且不知深淺,我自然不可能做出跳下去這樣愚蠢的方法,風險太大了,于是就如同前面橫跨峽谷一般,我又拿出那個抓鉤,這或許是我使用它的最后一次了。我拋出勾爪,夠牢了樹枝,然后如同人猿泰山一般,拉著繩子側向縱身一躍,我的身形在空中劃出一道半月形軌跡,逼近目標時我伸展雙腿,通過與小而細的樹枝碰撞摩擦減速,隨后我安安穩穩的抱死了目標,雙腿勾住樹干,然后我將繩子割斷,下面的一大部分掉落在水里。然后我試著站在樹枝上,事與愿違,它的樹枝比我想象中的要脆弱,不能支持人的全身質量。我只能學著考拉抱樹,一點點磨磨蹭蹭的下去,為此我的大腿被磨出紅色的血痕。不時我便到達了底部,水只能淹沒至腳腕。我撈出繩子,放在太陽下曬得差不多干了之后,踏上正途,不得不離開這片世外桃源。

? ? 河灘的亂石很多,灰白色的,錯綜復雜,犬牙差互,淺淺的水洼映著我的倒影。很快河流就見不到了,或許這個天堂般的綠洲,以后我也見不到了。

? ? 我又回到了酷熱的沙漠火爐里,天色漸晚,穆日西沉,當務之急是尋找一個居處,雖然夜里行路涼爽,但是荒野里指不定有什么眼冒綠光的家伙盯上你這頓美餐。況且這里都是縱橫交錯的深溝,困在里面可不是好選擇。我也不愿意冒這樣的風險。很快的,我找到了一個大洞,向內探身,并沒有發現什么新鮮的糞便,只有一些動物的骸骨,撿起來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斷,向里走幾步檢查,并無什么危險,這里大抵是很久沒有動物來了。這種地方最適合宿營了,唯一薄弱的地方就是洞口。但必要的措施也需要布置。幸運的是,周圍有幾株刺人參,俗名“魔鬼手杖”,它的莖上有刺,會劃破你的手指,但這種植物的臨近根部的地方沒有刺,所以憑借匕首,很容易就能收集一大捆的刺人參,我將它們放在洞穴的入口處當做防御工事。動物是怕火的,千百萬年的進化讓它們對熾熱的火焰有所恐懼,它們害怕高溫。我于是準備升起一堆火在洞口,用以驅趕動物,我找來很多干草,作為引燃物,許多樹枝,充當穩定的燃料。

? ? 沒有燧石,沒有火柴,那么就只能使用人類歷史上最原始的生火方式——鉆木取火。我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棒,用匕首刮削凸起,隨后抓起一把砂礫,用衣服兜住,木棍抱在懷里,通過摩擦的方式讓木棍變得光滑,鉆桿就做好了。我又抓起旁邊的一根木頭,杠桿原理,夾在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使勁下壓,嘎吱一聲脆響,取來斷掉的短的一節作為基座,用匕首在基座上面挖一個小坑,這是火床,旁邊挖開一個切口,好讓燃屑能倒出來。從背包里抓出之前收集的幾小片骨頭,取出一塊平整,面積大的放在火床下面,這是燃屑盆。鉆木取火成功率很低,我希望上天眷顧,讓我一次就能成功,不必耗費太多的精力。向火床里加上一小撮細密的砂礫,轉動的時候增大摩擦力,將鉆桿豎直立在火床上,從最頂端開始向下滑,雙手互相前后摩搓,一次時間持續約三至四秒,鉆木取火的起步階段要點并不是鉆的快,而是要持續,慢慢地增加它的熱量,當煙冒出來的時候,適當地加快速度,等到煙持續而又穩定地冒出時,就可以小心的燃屑倒在燃屑盆上。然后一只手取來一團干草,另一只手拿起燃屑盆,將燃屑緩緩倒在引燃物里面,隨后穩定的吹氣助燃,不能過于猛烈。不要捂得太緊,火種會熄滅;也不要放的太松,引燃物會掉下來。

????我的手上托著人類文明最初的火種,象征著茹毛飲血的時代的終結。

? ? 我緩緩地吹動她,火焰的煙霧變得濃密,她在風的作用下長出灰白的翅膀,隨著風兒流動,消散又重生,具體又朦朧。她在引物的中心跳動,是一個剛孕育的生命,是一個物種剛孕育的文明,就好像蝴蝶一樣美麗,她在翻飛,她在舞動,我在這種美麗中陶醉,好像在與幾十萬年前的祖先交談。這是我們每個人基因里所鐫刻著的,對火焰的渴求,對火焰的朦朧,對火焰的祈求,于是塑造了如今烈火烹油般興盛的文明。

????一團火是紐帶,聯系了成千上萬年。

? ? 她在我的手中溫暖,令人舒適,我繼續吹動著,濃煙愈發的密集,火焰燃燒起來了,我把她放在地上,將樹枝放在上面,火焰愈燒愈烈,愈長愈高。她將我的面龐映得通紅,背后巖壁的影子清晰可見。一種難以言表的喜悅和莫名的傷感在心頭滋長,我凝視著火堆,她也在凝視著我,像是在看自己哺育的孩子。

? ? 有了火,我就可以剝蛇皮,烤蛇肉吃了,匕首輕而易舉的劃開蛇皮,雙手向兩側一扒,隨后捋直了從上向下剝,就像是在剝腸衣一樣。我拿來一根刺人參莖,用它獨有的特性,把蛇肉固定在上面,然后就可以放在火堆上烤了。在烤肉的間隙里,我又出洞穴找了一下石灰酸灌木,這種灌木不僅可以驅蟲,而且可以遮擋人的氣味,充當床也是不錯的選擇,總比又硬又咯的石頭板好多了。做完這一切,蛇肉也考好了,我撕下來一小塊放在嘴里面咀嚼,說實話燒烤得有點過頭,它的肉質有點硬,蛇肉纖維很長,口感和雞肉相比,多了一絲滑膩。沒有鹽這種調味料,說實話燒烤就少了一半風味,蛇肉很淡,而且骨頭又多,吃起來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美味。我剩下了一些蛇肉,放在背包里,明天早上還要趕路,能量補充只能靠它。

? ? 夜色濃郁,天上的星河轉動,燦爛無比,每一顆星星都那樣的獨一無二,而每一顆星星的背后,都有可能潛藏著一個新的文明。

? ? 早上醒來,喝了一些水,同時也為昨天的風平浪靜而感到心情愉悅。我繼續向高地進發,路越走也越艱難,石頭與石頭之間的高度差也更大,我循著老方法,一點點登到山頂,向下一瞅,就是一條河流,這就是里奧格蘭德河,下到那里,我就可以重返文明世界了。而最后的難關就是,我所處的地方,距離河流有足足幾十米高。而現在的巖壁更加陡峭,稍有不慎,失足跌落,明天新聞的頭版就是我了。然后前路已經斷絕,我只能從巖石之間的縫隙里下去,用背部和腳抵住兩邊,沿著狹窄的縫隙爬下去。我的腳趾使勁扣住這些松散易碎的巖壁,同時我將自己全身的質量放在巖壁上,緩緩地下行。然而裂縫卻變寬了,我難以再憑借裂縫支撐身體,高度太高,筆直到底,難道我就會被困死在這里嗎,我的血液不斷流動,奔騰,心跳加速。成千上萬的想法在我的腦海里碰撞,最后有且只有一種方法:懸崖速降。

? ? 我取出背包里剩余的繩索,匕首切成兩段,短的那一部分,系成一個大的死結,將這個“螺母”塞入石頭的罅隙之中,長的那一部分從空隙中繞過那個短的繩子,我不清楚它能否承受住我的重量,但順從死亡可不是生物的天性。

? ? 我拉住那根長繩,踩著巖壁,向下劃去,手掌火辣地疼痛,但生死面前,疼痛也無所謂,我將一切的賭注押在一根繩索上,而我將在成功后贏得新生。臨近一二米時我放手一躍,踩實了地面,我才將心中的一口氣吐出,生死的較量在喚醒本能。

? ? 我最終得救了,寫下這則經歷。自然的瑰奇或許在山川錦繡,或許在生死角逐,但無論如何,大自然是值得敬畏的,畢竟:

? ?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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