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午六點，豆根兒把筐子從背上拿下來放到身旁，靜靜地坐在一面長滿青草的斜坡上，筐子不大，里面有半筐子蘑菇，這是豆根兒在山上采的。

連下了兩天的雨剛剛停下，山上的蘑菇簇簇地冒頭兒。豆根兒他爹臥病在床，家里沒啥好吃的，豆根兒媽吩咐豆根兒上山采點蘑菇回來煮了給他爹吃。

豆根兒坐在斜坡上兩手托腮，望著西面的方向，沿著斜坡上面的這條路，往西一直走，翻過一個小山，就到了豆根兒的學校。

豆根兒已經一周沒去學校了。

一周前豆根兒從學校回來，割完豬草喂完了豬，豆根兒媽把豆根兒喊過去跟他商量：豆根兒，你喜歡上學嗎？

豆根兒不知道媽什么意思，怔怔的看著他媽。豆根兒媽捏捏豆根兒的臉蛋，笑著說：咱明天不去學校了吧，等你爹病好了，我再給你交學費去上學好不好?

豆根兒聽了媽的話沒有馬上說好，也沒有馬上說不好。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想起今天王老師在班里給同學們朗讀他寫的作文，王老師當時當著大家的面笑著說：昨天的作文劉鵬飛同學寫的很好，我給大家朗讀一下。劉鵬飛是豆根兒的大名，豆根兒把腰挺得直直的，聽著王老師朗讀自己的夢想。

豆根兒媽蹲下來說：你爹的病就快好啦，等你的爹的病好了，我們就有錢繼續讓你上學了，你看鐵柱他們都不上學，你就能跟他們一塊兒玩兒。

豆根兒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仰起臉輕聲說：嗯，不去了。

豆根兒媽很滿意地摸摸豆根兒的頭，說等明天我去學校跟王老師說。豆根兒媽離開后，豆根兒站在院子里努力控制泛了紅的眼睛，然后用手背擦了擦。

感覺到天快要黑了，豆根兒起身把裝著蘑菇的筐子拿起來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豆根兒回了家把蘑菇交給豆根兒媽，然后坐在小板凳上讀那本書——那是王老師讓豆根兒媽帶回來送給豆根兒的。豆根兒想起王老師來的第一天說，同學們好好學習，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里跟山里完全不一樣。同學們問王老師外面好還是山里好，王老師說老師也說不清，但是你們有機會出去的話可以知道很多在山里不知道的事情。

于是豆根兒那篇被王老師朗讀的作文里就寫著，我想去山的外面，把我看到的聽到的學到的帶回山里，把在山里不知道的事情說給大家聽，我想讓山里跟外面連接起來，讓山里的人想出去就能出去想回來就能回來。

豆根兒他爹咳嗽了幾下，把豆根兒喊過去。豆根兒把書放好后來到豆根兒爹身前，豆根兒爹握著豆根兒的手說：豆根兒，想上學了吧。

豆根兒感覺到他爹的手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又看看在做飯的媽媽，小聲說：不想。

豆根兒爹說：不上學能有出息嗎，等你有出息了，帶著我到山外面去看看，能不能？

豆根兒笑了一下說：能。

豆根兒爹說：明天你就去學校，我跟你媽說，好不好？

昏黃的光線下，豆根兒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豆根兒爹抬起手給豆根兒抹抹眼淚說：好好學習。

吃過飯后，豆根兒把收好的布包鉛筆本子都找出來收拾好。豆根兒媽雖然不想豆根兒現在就去上學，可是豆根兒爹一再堅持于是也不說什么了。

豆根兒早早地鉆進被窩里，學校那么遠，上學可得早起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