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一次吐槽工作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我竟然沒有想到，那么一篇負能量爆炸的文章，竟然引起了各路朋友的關心和關注。有好朋友和家人心疼我的狀態，勸我早日上岸，脫離苦海。有其他職場達人點播鼓勵，讓我再咬牙堅持一兩年。更有未被屏蔽的同事，看到以后直接過來悉數他們的親身經歷，末了拍拍我，“姑娘，開始總是困難的，但是，等你麻木了就好點了。”

麻木，是個怎樣的詞匯。百度百科里說，麻木就是對外界事物反映不靈敏。在我和senior一點的同事交流過程中，總是會聽到類似的詞，習慣就好，麻木就好。簡單來說，當你覺得加班到十點還算早，加到十一二點不算晚的時候；當你一天打十幾個call中英文切換自如，腦回路不糾結的時候；當客戶在他下班之前歡心愉悅地把作業布置好，你還不慌不忙開始沖咖啡的時候，你，大概就麻木了。

我大概是在走向一個漸漸麻木的過程。不會期待十點前下班，不會指望在工作日的晚上離開國貿吃飯，不會奢求休假的時候沒有工作打擾。當一切都變成日常的時候，也許就不會有太多奢望。只是，不能和其他人對比。就好像，每次六點半下樓取餐的時候，看到拎著包走出寫字樓的小白領們，我最樸素的反應就是，他們都是做什么工作的，什么工作可以六點就下班？！其實，答案是，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六點下班，我是做什么工作的，還上夜班呢？！

昨天去客戶那開會，財務、法務、投行、技術的人都在，我對著許久沒見的天日，感慨一句，“感覺好久沒感受到陽光了呢”。旁邊投行小哥驚訝，你們平時不出去吃飯嗎？我回神以后鎮定了一會兒，“好像是很久都沒有離開過pantry吃飯了”。這一周的日子，只能用神魂顛倒、云里霧里來形容。沒有時間下樓取餐，只能委托阿姨去取，取完以后或者在座位上吃，或者在pantry草草解決，隨后繼續投入戰斗，一天的步數不超過兩千步。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到三期的超市逛一逛，走在地面，竟然覺得騰云駕霧，頭暈目眩。

最近的一個客戶，惡心程度在我短暫的職業生涯中排名數一數二。客戶每時每刻都恨不得用微信、電話、郵件連環轟炸，奪命連環催發各種文件，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微信一遍、電話一遍、郵件一遍。客戶從來不看英文文件，所有文件都需要翻譯，翻譯過后還要吐槽中文翻譯的水平。我的每一天，都在窮盡洪荒之力，用盡我中文的畢生絕學，把英文說成中文，把中文說成白話文，再把白話文說成匯報文。另外，因為港澳三地一家親，我每天都在被好幾個辦公室的人召喚，干著形形色色不同的需要中文的工作。從小到大，我總是因為英語好而被發現存在感，進入了這樣一個高大上的組織后，我存在感的體現卻往往是因為我“出眾”的中文水平。作為一個中華土鱉，能夠獲得如此高規格的重視，真是全拜這個客戶所賜。

一個律師大哥和我說，我覺得你最近有點被人家abuse誒，我在一旁撥浪鼓似的點頭，但小聲地補了一句刀，我其實覺得自己一直被abuse。不會拒絕別人的活，不會適當選擇自己的項目，不懂怎么把活恰當地分配給實習生，不知道怎么拒絕接聽電話，于是，自己就像個堰塞湖，上游爆炸，下游不疏泄，最后只有自己越漲越大。但律師大哥隨后幫我嘆氣，不過也沒辦法，你是小朋友嘛。

我們所里前幾個月有一個mandatory training，training的主題叫"modern slavery"。收到強制邀請時，我們四下驚呼，難道這個training是要告訴我們我們每天被奴役地多艱辛，要鼓勵大家扛槍反抗了嗎？不愿做奴隸的律師，為何還在兢兢業業地奮戰在第一線。——大家果然還是為了混口飯吃。只是，我最近真的見到了很多發自內心為律師事業而包含激情的女律師，她們閃電般的步伐、驚人的身體條件，以及零點后仍然一絲不茍追求完美的態度，每時每刻都讓我懷疑自己不只是氣血不足，完全就是雞血不夠啊。她們就像子彈頭，每天從我面前奔跑而過，熬夜過后依然fresh得像剛摘下的水果，這些，都是怎么做到的！那天，閃電女律師和我吃飯，她問我，小姑娘，怎么樣，喜歡這個工作嗎？我看著她一臉期盼的眼神，從牙縫里吐出幾個字，是的，姐姐，我要像你一樣，一樣喜歡這份崇高的職業。。。實際上，我的內心早已飄過一萬只草尼瑪，臣妾，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我熬了一周，狀態就好像宿醉了一樣，只是，別人宿醉的時候精神狀態至少很high，我每晚都恨不得撕了面前所有的文件，砸碎電腦屏幕，摔了電話，撞墻離開，憤然留下一張字條，“世界這么大，我想去看看”。但是轉念一想，又不禁黯然神傷，一是這句話使用頻率太高，用了我也火不起來；二是我的字那么丑，若是一不小心紅了，丑字也夠丟人現眼的；三是，身無長技，既不能賣唱，也不能賣笑，出去了難不成出賣我的“中文”嘛！每當此時，神傷過后只能去趟衛生間，佯裝淡定地對著鏡子擠出一個微笑，告訴自己，我是響姐啊，什么檻過不去呢。

今天周五，在全民都迫不及待地準備為祖國母親慶生的日子，好不容易從一個項目上稍得喘息機會的我，剛剛突然被告知國慶要加班，喪心病狂的客戶竟然國慶依然要求我們加班寫報告。此時此刻，我最終還是接受到了上班寫博客的懲罰，心中唯一的念想就是，不求為祖國慶生，但求今天讓我回家睡個美容養顏覺啊。

十一過后，我要開始去反壟斷組support半年了，但愿我能在每日的瑣碎之中，稍微運用一點點多年前學習的反壟斷知識吧，畢竟距離中國法知識的巔峰階段已經過去太久，連經營者集中是什么意思都快忘得一干二凈了。

寫完這些，感覺終于給過去的幾周有了個交代。無意吐槽，就是想把生活狀態和精神狀態都記錄下來，以后可以憶苦思甜。當然啦，損失那么多膠原蛋白的代價也是會有小小回報的，這幾周好幾個律師都說我非常outstanding，一定會向一個更苦逼的律師發展的。我該怎么走，在損失膠原蛋白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還是回頭是岸。我不知道，但今早無意看到，上周買回來的小花，在我神魂顛倒的這幾天里，依然開得很好。生命力頑強的物種大概就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