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親節，朋友圈一大批孝順的兒女在歌頌父愛。而我卻在父親節的前夕，在病房里，見到了一個女兒對父親別樣的表達。她說：“像他（她父親）這樣的人，就應該早死，因為他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活著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幾天前，93歲高齡的老父親，在小區里被一輛電動車撞倒，骨折住院了。病房里除了老爸，還住了另一個病人，聽說也是骨折。我見他雙手雙腳都被緊緊地綁在病床上，便隨口問了一句：“他也是有麻醉反應？”因為老爸麻醉后，出現了狂躁癥狀，總去拔身上的各種插管，最后沒辦法，也曾被綁了手。
姐姐悄悄告訴我，這個病人是因為患阿爾茨海默癥才被綁的，照顧他的人是請的護工，他的女兒因為要照顧自己住院的孩子，所以沒來過醫院。
當時就覺得這個病人挺可憐的，沒一個親人在旁邊。好在請的護工還可以，雖然總是沖他大吼大叫，有時不聽話還動手打一下，但總體來說還是會盡心照顧，忙前忙后地伺候著。
昨天是周六，我便一整天都呆在病房里，陪護老爸。中午的時候，病房里來了一個大約30多歲的女人，手里提了一袋水果。一進來便一屁股坐在那張病床后面的一把椅子上，和那個護工高談闊論起來。
在她們一個多小時高分貝的聊天中，我聽到了一個家庭并不美麗的故事。
這曾經是一個三口之家，由于男人好賭，女人就在孩子10歲的那年和他離了婚。女人獨自撫養孩子長大。現在這個孩子也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而男人卻因為好吃懶做，一直過得窮困潦倒。在55歲的年紀，就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癥。而后被他的兄弟送進了養老院。
故事很簡單，也很普通，就像是路人甲的故事。
但令人吃驚的，是這個跟媽媽長大的孩子，現在已是人母的女人跟護工說的話。
護工告訴她，她爸爸很不配合，晚上也總是不睡，很吵。這個女兒聽后，無所謂地說：“那就晚上給他吃安眠藥。”護工說：“這個藥我可不敢亂給他吃，聽說吃多了會死人的。”
女兒毫不含糊地說：“死就死了，我巴不得他早一點死，他就不是個正常人，活得已經沒有半點價值了。他沒有養過我，沒有幫過我。今天我能來看他，就已經很不錯了。”
這個女兒走了之后，病房里兩個護工湊在一起說，這個女兒真的很好哦，一個沒有養過她、幫過她的父親，她還能來看一眼，這就很孝順了。
聽了她們的談話，我心里真是五味雜陳。經常聽人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不是想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指責別人，也不想去評判別人的生活。但心里總還是堵得慌。
現在社會上，經常會聽到“長壽的老人就是家庭的災難”“為失能失智的父母搭上兒女的生活不值得”等等一些言論，而且很多人贊同這些觀點。
幾個月前，看到一個視頻。一個兒子沖患有阿爾茨海默癥的母親崩潰地大喊：你怎么還不死啊？那個滿頭花白頭發的老母親，一臉懵懂、害怕的表情，看著兒子。而評論區大多數人都表示能夠理解這個兒子。
照顧一個這樣的老人，所經歷的身心煎熬是可想而知的。我的父親患有阿爾茨海默癥十年了，間歇性地發作。
這次被撞倒住院后，他的癥狀更加明顯。有一天他呆呆地看著我，我問：“你知道我是誰嗎？”爸爸笑了一笑，說：“不記得了。”我的眼淚瞬間涌出，那一刻，我覺得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已經失去了父親。
后來，爸爸總去扯身上的管子，醫生綁起他的手。下班后我去醫院，看到被綁的父親，我心疼得無以復加，我上去解開他的繩子，護工說：“解不得呀。”姐姐說：“讓她試試。”
我輕撫父親的臉龐，靠著他的頭，輕輕地說：“在醫院很難受吧，我知道你難受，我們再忍忍，過幾天就可以回家了。”
爸爸開始沒說話，似乎聽進去了。可沒多久，他就開始兇我，揮舞著雙手，要翻身下床。醫生趕過來，訓斥我們不該解開他的繩子。
被重新綁上的父親，更是暴躁發狂，他開始惡狠狠地詛咒我。姐姐聽到后，似乎難以置信，那個一直把我當成寶的父親會這樣罵我，她吃驚地問：“爸爸，你不認識她了嗎？”爸爸說：“我還不認識她？我真后悔不該讓她讀書。你怎么不去死？你今天就去死......”
那一刻，我知道爸爸是認識我的。可是，在他的愿望沒有得到滿足時，他對我的憎惡也是真實的。不難過嗎？我以為我是會難過的，我可是爸爸最疼愛的小女兒，是在爸爸背上長大的孩子。
可是，在爸爸惡狠狠地詛咒我時，我只感覺到一種恐懼，我害怕我離失去爸爸的時間不遠了，甚至我害怕在失去這個世界上最疼愛的男人之后，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未知的未來。
或許有人會說，我之所以有這樣的表現，也是因為之前爸爸對我的溺愛造成的。如果我是個不被父母疼愛的孩子，那在他們年老患病的時候，我可能也會像文中的那個兒子女兒一樣，嫌棄甚至遺棄他們？
不記得在哪里看過一句這樣的話：任何關系都是一種等價交換。這里也包括父母與子女嗎？想想似乎很悲哀。我們是父母的孩子，同時我們也是孩子的父母。難道父母與子女的關系，也會變得如此功利性嗎？
可是，我們的耳邊，經常充斥的是古人的諄諄教誨：“親愛我，孝何難；親惡我，孝方賢。”“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惟孝順父母，能夠解憂”......
滄海桑田，人們的價值觀、世界觀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父母與子女，血溶于水的親情是亙古不變的，孝敬父母也應是為人子女永遠不變的美德。
父親節，愿天下的父親都能老有所依，老有所養，老有所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