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章六?負債人?上

在世界上的諸王都還在為了各自的煩惱忙碌的時候,一艘小小的兩桅帆船駛進了烏爾坦。

在這里,我們必須介紹一下,這個被稱為阿方索第一良港的港口有兩道狹長的弧形胳膊,環抱住一塊平靜如綠寶石的海面,每天都有數十條三層漿座的的帆船進進出出,五層漿座的大帆船猶如雞群里的大鵝一樣,雍容而緩慢地混在其中。靠近西岸的地方,更有一艘巨大的七層漿座的巨輪,猶如一座滿是帆索、桅桿和帆布的山丘般安靜地停泊在那里,每天它的水手都要升起一面紅心十字旗,由一個最靈巧和強壯的水手,將那三角的藍邊白底的旗子升起在中間的那根主桅桿上,那個人的頭上通常扎著紅手帕,像一切當下最時髦的水手般穿著紅色的開襟馬甲,白襯衫和黑褲子,繡金的寬腰帶還有漂亮的小尖頭牛皮靴。

此刻,那個掛起旗幟的人正從桅桿上溜下來,就像最敏捷的猴子一樣,不,甚至比那還要利落,他的臉龐在初升的太陽下顯得漂亮極了,具有那種古代雕塑才有的莊嚴之美,而金色的頭發閃閃發亮,猶如燦爛的陽光,再加上他那一身打扮,這也就難怪岸邊有不少婦女和少女們向他發出尖叫和飛吻了。

往常我們的小伙子總是微笑以對,用一個無可挑剔的鞠躬來回禮,可今天他著急忙慌地跳下地來,連頭也不回地跳上掛在后甲板上的一條小艇,順手解開了繩索,那小艇就飛快地滑進了水里,在一雙有力的大手的不斷滑動下,游魚般地從擁擠的船只中間竄了出去。

“莉莉絲!莉莉絲!是你嗎?”在接近了那艘剛進港的小帆船的時候,他激動地站起來,不能不說,這艘小船在繁忙的烏爾坦港內很不起眼,它的帆顯然是縫補過多次的,而船體也顯得不那么新,油漆和涂裝都已經斑駁漫渙了。

帆船上的領航員旁邊站著一個女孩,他們兩同時注意到了這個激動的青年。

“嘿,因納吉,你好哇!”領航員顯然對他十分熟悉,笑著對他揮了揮手。而旁邊的女孩子則露出一種不太高興的神氣來,她故意扭過頭大聲喊道:“全體注意!準備拋錨!”

“嘿……”那個青年略微尷尬地撓了撓腦袋,他也料想到這種情形,但若以為這種冷遇會降低他的熱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所以他用一種更加熱烈的語氣說道,“泰勒先生你好,嗯,莉莉絲,你好嗎?再一次看到你可真高興!”

“收主帆、三角帆!”回答他的是另一句意義明確的指示,船上的船員們忙碌起來,女孩依然沒有理他,而那領航員對于這種情形似乎司空見慣了,他聳了聳肩膀說道:“哎呀,親愛的因納吉,看來你今天還是不太受歡迎哩!”

“莉莉絲,請不要對我這樣冷淡,看在我總是在港口守望你的份上,啊,還有呢,猜猜這一次我給你帶來了什么?”青年執著地喊道,一面巧妙地劃著船,和女孩保持了一個相當接近的位置。

“下錨!”但女孩依然好像沒有聽見似的,她鎮定地指揮著船員讓這艘船停靠在那小小的泊位上,而她的命令全都被迅速而有效地執行了,就好像她是這艘船的大腦,而那些忙碌的船員,是船的肌體一樣。隨著一聲令下,船員們攪動轉盤,錨立刻拋下去了,這艘船的船員們做完了最后的工作,一個接一個地從連接岸邊的木板跳了過去,最后經過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水手,他戴著頂頗為老舊的土黃色寬邊帽子,一只手壓低了帽檐,另一只按在嘴上,對著因納吉擠了擠眼睛。

因納吉,這個熱情卻得不到回應的青年若有所悟,他猛地喊起來:“啊,莉莉絲,我要心碎了,因為得不到你的回應,唉,就讓普羅文斯送來的消息爛在我肚子里吧!可憐的普羅文斯,我的好兄弟……”

“我哥哥怎么樣了?”就像給得了寒顫病的人灌下矮人釀造的烈酒一樣,這句話的效果異常猛烈,女孩一個縱跳就落在他的身邊,因納吉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抓住了脖領。

這女孩身量很高,腰身窈窕,胸脯飽滿,穿著緊身的黑色夾克,繡著大紅花紋的襯衫和寬大的白色褲子,褲腿緊緊地綁住,一雙灰色圓頭小短靴,就像一切自由都市的水手一樣,她戴著頂寬邊的米白色帽子,帽子下的眼睛又圓又大,就像湛藍的天空和最澄澈的海水,而小麥色的皮膚則表明,在航海這項活動里,她時常出現在桅桿頂的瞭望臺上、甚至在必要的時候親自冒著烈日把握船的方向。是的,對一個阿方索人來說,沒有比她更可愛的美人了,若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那也許是她的頭發,打著卷的火紅色大波浪就像熱烈的火焰一般,在風中微微卷起的發梢顯得有些野性難馴。

“放松點,放松點……嘿,親愛的莉莉絲,我要喘不過氣啦。”因納吉不由得說道,雖然他的身高并不矮,足可以稱得上一個高大英俊的青年,但這個烈火一樣的女孩并不比他矮上多少,最要命的是,她還站在岸上,比在舢板上的他要高出整整一個頭去。

“呸,我就不放,你這鬼頭滑腦的家伙。”莉莉絲沒好氣地說道,“每一次我回來都跟在我后面!還嫌不夠丟人的!嗯?”

“不要這樣,人人都知道我因納吉是一個專一的認真的好青年,再說了,并不是因為我想要跟著你,實在是因為你的樣子太過于出眾的緣故啊,莉莉絲小姐,你知道,只要你一進港口,所有人、船只和建筑——啊——甚至還有天空都黯然失色,只有小姐您好像暗夜里熊熊燃燒的火炬一樣照亮我的心。”

“去你的!我的臉都給你丟光啦!還有,別叉開話題,剛才你說什么來著,我哥哥呢?”女孩對因納吉大獻殷勤的話早已免疫,不由得打斷他的胡說八道,問起自己關心的事情來,她心里著急,手上用勁,兩人又湊近了一點。

“咳咳……那是三天前……哦,您的嘴唇真美麗。”青年人連忙住了嘴,摔了自己一個耳光,“天吶,海神在上,每次看見你,我的腦子就像沒了舵的帆船一樣亂轉!”

女孩臉上一紅,手上一送,將他丟在舢板上,直起腰來說道:“上來說話,別沒頭沒腦的了,總這樣,誰知道你說的那一句是真的那一句是假的呀?”

“是的,是的。”就像得了命令一樣,因納吉輕松地跳上岸來,跟在莉莉絲身邊,“你知道,十天前我還在雅丹,船上裝貨需要最少三天的時間,所以我趁著那些碼頭工人、裝卸工和計量員在忙碌的時候,就到岸上去了一趟,那里的市場常有些不錯的東西——比如會說話的鸚鵡和會做算術題的猴子!當然,最后我又去船員公會看了一眼,因為我總是記著打聽可憐的普羅文斯的消息呀!”

“那么,我哥哥怎么樣了呢?”

“他沒事,真的,雖然他會比平時晚回來三個多月,但他送了消息回來,現在我們可以知道他沒事,只是還需要耽擱一段時間,說不定再有半年左右就可以看見他啦。”

聽到這句話,莉莉絲明顯松了一口氣,但像一切聽見好消息卻因為過于重大而不敢相信的人那樣,她又重新問了一遍,要這個青年人將事情詳詳細細地講一遍。

“在雅丹,公會的人說有一個馬布勒維的水手從阿尤恩那邊來,他在途中生了病,一旦病好就會回鄉的。我馬上就想到了普羅文斯,他不是為了追尋那無法揣摩的寶藏到骷髏海岸去了嗎?這個水手從阿尤恩來,說不定能知道他的消息。”

“你見到他了?是我們的老鄉嗎?”

“當然,可憐的人,他得了寒熱病,瘦得不成樣子,為了回來,他換了很多艘船,最后一次乘坐的是銀浪海峽的一艘貨船,他坐在船艙下面和那些壓艙物一起顛啊顛啊,抖啊抖啊,都快要散架啦。”

“這么麻煩?我記得去年阿尤恩還是可以直接到達我們的港口的呀?”莉莉絲驚訝地問道。

“怎么?你還不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我有半個月都在和卡隆多那變幻莫測的冰水搏斗了,那條路真是糟糕,石頭也多,還有成片的碎冰塊。”

這下輪到因納吉吃驚了:“我的莉莉絲,不能不說你真是越來越有勇氣了,這條路你也肯走?這個季節沒多少人愿意去啊。”

“所以才有利潤!我的勇氣都是因為那些錢!閃閃發光的紫金幣、矮人的盾幣、或者太陽之子沒有經過雕琢的碎金也好,我都需要!我是來者不拒呀!”莉莉絲很有感觸地說道,她的眼睛里閃著熱烈的光芒,如果和她并不熟悉的話,一定會認為那是拜金主義者的貪婪眼神,但因納吉知道不是這么一回事,他很熟悉這個和自己一起在海邊長大的姑娘,甚至從孩提時代開始,就暗暗喜歡著她,他知道這是為什么,在這激動的眼神背后,是一串辛酸的故事和一顆堅強的溫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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