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年前的一天,幾個人在一起海闊天空地聊,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各自最喜歡的節日。
那幾個數得過來的日子在腦袋里轉了兩秒鐘,我便頭也不抬地將“清明”兩個字說了出口。
小小的空間氣氛瞬間就凝滯下來。
抬起頭,一屋子的人望向我,眼神里全捎帶些被靈異故事震懾住的驚恐。
這就尷尬了,我也只好解釋:“清明”這兩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不好嗎?
他們應該是早都習慣了我偶爾的特立獨行,一陣不以為然的“咦”聲過后,也就放開不再追究。
很顯然,我脫口而出的清明跟他們眼里的那個清明肯定不是同一個。
清明,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5個節氣,更是干支歷辰月的起始;時間點在農歷每年三月初一前后(公歷4月4-6日),太陽到達黃經15°時。又名“三月節”或“踏青節“。《歷書》:“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為清明,時萬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氣溫上升,中國南部霧氣少,北部風沙消失,空氣通透性好),因此得名。”
掃墓乃清明節前一天寒食節的內容,寒食相傳起于晉文公悼念介子推一事。唐玄宗開元二十年詔令天下,“寒食上墓”。因寒食與清明相接,后來就逐漸傳成清明掃墓了。
2
清明一早,和父母回鄉祭祖,順道探望一位九十高齡的長輩。長輩是我的一位伯母,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做了CT沒發現有任何創傷,可就是只能臥床無法動彈,不能正常飲食,每天只是喝點稀粥。
伯母蓋著被子,只露著一張瘦骨嶙峋的臉。幾十年未見的她自然早已不認得我,而我依然記得孩提時每逢年節,父親必會帶上我去見她 。這位伯母膝下多子,卻沒有女兒,所以每次見我,都歡喜得不得了,每次都會在我小小的掌心放上兩個超級大的鵝蛋,而我每次都如獲至寶小心翼翼捧著它們回家。
照顧伯母的是我的堂嫂。床鋪看上去還算干凈,堂嫂說,必須干凈啊,如果臟兮兮的搞得我自己都不想近身,還能指望誰來照顧呢。
和很多農村家庭的做法一樣,我的兩個堂兄各自承擔父母一方的養老問題。當初伯父生病直至去世的那段日子,這位嫂嫂并沒有怎么參與,所以現在伯母臥床不起的時候,她也沒辦法要求妯娌幫忙照顧。
一個人忙里忙外,自然有很多很多的怨言,另一個堂兄每晚會來陪母親2個小時,有時候會喂點蘋果泥,伯母想吃也能吃,可是這位嫂嫂不給多吃,因為怕吃多了后續護理工作會更多。
聽到這話的人有多寒心可以想象,可是說的人卻好象很坦然。
3
想起好幾年前我的母親也是摔了一跤,導致腰椎骨折。
千里之外的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老人家受傷的2天以后了。母親在電話里故作輕松地告訴我大致的情況,而我在那一瞬間腦袋已被沖擊成一大片空白。
還好有我哥,找了熟識的骨科醫生安排好手術;也還好有我姨,能暫時和我爸分工護理臥床的母親。那之前,母親從未因為什么大病進過醫院,對于突如其來的手術多少有點心慌的感覺。
于是我一字一句地告訴母親:安心手術,我馬上回去。
3天后,我拉著行李箱直接出現在骨科病房。
之后,陪著母親在醫院捱過了漫長的半個月。曾經有點小潔癖的我,曾經對氣味特別敏感的我,在骨科病房的那半個月,卻過得異常的淡定。
三個月以后,當老媽又跟平常一樣站在一大堆鄰居跟前談笑風生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感嘆:恢復得真當好啊!要知道,當初可是有人擔心我母親再也站不起來了的。
如果按照世俗,我母親生病住院,應該是由我嫂子護理的。可是,自我接到母親電話起,就只反復地聽到一個聲音:老媽需要我,需要我這個血脈相連的女兒。
自然,我嫂子也不會拒絕照顧我媽的,但我始終總覺得她去照顧跟我去是有分別的——老媽的感覺會不一樣,我不想讓老人家在漫長的康復期內再有額外的哪怕是一分鐘的不舒服。
這以后,很多鄰居親友好象都才認識我一樣,對我刮目相看,當然也有聽說后嗤笑我傻的。 無論如何,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可能是因為多年在外,不曾受各種家長里短、流言蜚語的侵蝕,容易保持一顆萬物清明的心,容易始終聽從自己的內心,如此而已。
4
因為是清明,我們到來的時候,那位堂嫂正忙著做祭祀。
每逢這種場面,我總是會想,人們以各種形式紀念先人,究竟是想說,我們是無愧于他們的,還是有愧的?
如果是無愧的,為什么那么多人說起清明這個日子,會陰郁多于陽光。
如果是有愧的,為什么在能好生相待的日子里不好好珍惜,非得陰陽兩隔后才隆重告知?
有時候會犯一下傻,癡想:如果這個世界所有的罪惡、所有的災難、所有的病痛都消失,是不是所有的人最終都可以以一種十分平靜的方式離開,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也就不會再在清明這個日子欲斷魂了。
可是“所有”這兩個字本身就意味著一種難以圓滿的妄想。
人總是在意別人的背棄和不善,卻忘了經營自己的尊嚴和美好。
在這個萬物萌生的陽春三月,不應該只有哀思啊,也應該以一種成長的旺盛,來告慰先人:你們留下的美好,我們依舊在傳承。
唯愿以后的每一個清明,都清潔而明凈,氣清而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