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孫犁小說

《囑咐》

如果小說中出現了柔美的女性角色,那么這部小說寫出來總是能溫柔且堅毅動人的。

“你爹哩?他到哪里去了?打鬼子去了……要拿著大槍騎著大馬……就要回來了,把寶貝放在馬上……多好啊!”

“我為什么送你去,撐得這樣快?我為什么把你送到戰場去?是想你快去打鬼子,打敗我們的敵人,你才能快回來,和我見面。我們這些留在家里的女人,最盼勝利。”

“他們來了,把我們的幸福打破了,打破了我們的心,他們罪孽這么重,一定要把他們全消滅。”

“如今他們想把我們活著的人逼死,你記著爹的話,向上長進,不要分心,好好打仗。只要你還在前方,我等你到死!”

女人家韌如蒲葦,叫人心疼,直想將她渴求的一切寶貝都搬到她眼前,也曾看到有位丈夫夸妻子的話,說她不僅是半邊天,更是大半邊天,現在想來真令人笑中帶淚。

《采蒲臺的葦》

詩體小說的形式有點兒新鮮,但很招人喜歡。當全村的男女老少面向來犯之敵齊聲沙著嗓子喊出“沒有!沒有!”時,身為讀者心口也是一顫,“這聲音永遠響在葦塘附近,永遠響在白洋淀人民的耳朵邊,甚至一代代傳給我們的子孫。永遠記住這兩句簡短有力的話吧!”《采蒲臺的葦》一文中細節描寫不能不讓人動容,小紅的娘去賣席那一節,“生成的賤骨頭”這句話更是在腦海里閃現了數次。抗戰階段的小說價值導向十分明確,所以跟此后十年二十年內的作品一樣,也很容易招來后世的非議,說太正確了,反而顯得接受不能,但我倒認為這時候的這些文學作品跟政治實在是沒什么關系,從作者到到讀者,反復強調的不過是無國不成家的簡單道理而已。

《蘆花蕩》《荷花淀》

孫犁是荷花淀派的代表人物了,此兩篇姊妹小說,同樣是他的詩意小說的代表作,當然,他的筆下可少不了清新秀麗又有勇力的女性角色,相比于趙樹理的鄉土味,孫犁完勝。大菱和二菱是兩個15、13的小女孩兒,跑到蘆花蕩來找隊伍,在過封鎖線時,大菱為保護二菱受傷掛花,一向自負的老頭子因為自己失誤未能完成任務而愧疚不已,讓二菱第二天跟他來看他教訓鬼子給大菱報仇。

《荷花淀》說一群婦女積極參與戰斗,在荷花淀與敵人周旋,并且成功與丈夫們會合的故事。孫犁的作品詩意滿滿,越是平凡簡單像嘮家常一樣的敘述,越是有撼動人心的力量,水生和女人分別時,將家庭的重擔托付給妻子,說“千斤的擔子你先擔著吧!”真是一句比“我愛你”還要動人的情話。

《鐵木前傳》

《鐵木前傳》在那個壓抑虛偽的年代,是一抹極為惹眼的亮色,女性角色小滿兒聰明機智,很有靈性,是詩意的化身,是對當時困頓艱難的人們最美好慰藉,小滿兒的戀人六兒是故事的中心人物,最后他倆因為反對包辦婚姻,坐大車私奔了。我看《鐵木前傳》時,每每見到小滿兒應對各路人馬的機敏淡定,總忍不住夸一句厲害,可寫出這么個蘭心女孩兒的孫犁何嘗不厲害呢?孫犁不寫丑的東西,筆下語言唯美之至,和師從周作人的廢名是同一類作者,跟很大一部分以發掘惡性的作者區別開來。他曾在自己的文集自序中說,他“從來沒有違背良心,制造虛偽的作品,對錯誤推波助瀾。”這種非凡的自我認可本就使作品比其他作者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孫犁借助文字傳達的感情是,無論作者本人經歷過多少腥風血雨,作品本身應當具有原有的容貌,從容的態度,單純的情感,都該在大災大難后完整地保留下來,連帶小滿兒他們的美麗可愛。

《村歌》

這部短篇小說集,真是寫盡了天下絕美女性,多智多謀,燦若虹彩,正義凜然,可欽可愛,壯志凌云,光華迫人,簡直是一部宏大的女性贊歌,讓人不可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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